铎月娘點頭點到一半,又趕緊搖頭。張秀和施玲兒一時都不明所以,只覺得她的如此不确定的動作看着卻甚是可愛,不由笑了出來。铎月娘只能猶豫着開口道:“能聽懂一些,大多還是聽不懂的,今天在書房也是連蒙帶猜,也不知猜對了幾成。”
時羅铎繼續笑着,溫和的道:“如此也不錯了,明天便與你哥哥們一起上書房吧,雖然女兒家學這些沒什麽用,可多個技能傍身也是好的。”他着看向铎玉娘,“玉娘也要去,不許再偷懶。”
玉娘圓圓的臉蛋上挂上了一抹委屈,可憐兮兮的道:“阿爹,那夫的戒尺打人好疼,我實在是害怕,阿爹可看到哥哥的手都腫了。”
時羅铎慈愛的揉着铎玉娘柔軟的頭發,聲音裏又加了幾分溫柔,“玉兒莫怕,今天月娘可是幫你哥哥們擋了夫的責罰呢,她會保護你的。”随即想到了什麽,他轉頭看向張秀,“羅望和羅邆都聽不懂夫講的課,只有月娘一個人聽懂了,阿秀教的好呀!”
張秀沒有答話,卻是身一軟,差點跌坐在地上,被施玲兒身邊的丫頭及時扶住。只見她臉色刷白,半天不出話來。
铎月娘緊張的看着張秀,也不敢話。時羅铎目光深沉的看了張秀一眼,又轉向铎月娘,思索了一下,笑道:“玉兒,還不帶妹妹看你們哥哥們騎馬去?今天馬場裏新添了馬駒,很是漂亮。”
玉娘猛的一拍手,“呀!我看到月兒就開心,都把這事給忘啦!月兒,我們快點,不然哥哥就要開始學射箭啦,那個沒意思。我們先看他們騎馬,然後取看馬駒。”着拉了铎月娘就跑。
铎月娘卻不似玉娘的開心,她心裏忐忑着。實在是她太大意了,這麽大的纰漏,無論如何是圓不了了。只看今天張秀的表現,他們會不會發現了什麽,然後把自己當妖怪一樣拉出去燒了,早知道當時直接淹死了也好過如今的擔驚受怕。不知不覺竟被玉娘拉着跑遠了。
看着倆個孩跑遠,張秀隐忍了多時的淚,無聲滑落,時羅铎嘆息一聲,眉頭蹙起。施玲兒心中不忍,輕聲了一句,“無論如何,她還是個孩。”
張秀無力的跪倒在地,似在自語,“我不管她是什麽,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孩兒,只要她還能跑,還能跳,我便安心了,求少主給她一條活路吧。”
時羅铎又是悠悠一聲長嘆,“我如何舍得這孩,雖然我與她不曾過多親近,可我畢竟看着她一點點長大,從出生到如今,”他長長嘆息一聲,“罷了,她終究喊了我一聲阿爹,她就是我的女兒,這個孩,好好養着吧!”
張秀難忍傷心和感激,掩面抽泣起來,“少主和夫人的大恩,張秀來生願為牛馬,結草銜環來報答。”
施玲兒拉起張秀,“妹妹什麽糊塗話,月娘是你的孩就不是我們的孩了嗎,哪裏要你報答了,我們都要好好的。”一句話輕輕帶過了許多。
馬場上,綠草如茵,如一塊綠色的地毯。铎羅望和皮羅邆正騎着馬在草場上奔跑,他們現在還,還在練習駕馭馬兒,等熟練了才能學習馬術。如今的六诏之間的局勢很是微妙,戰事一觸即發,他們學習這些功夫不只可以強身健體,最要緊的是還可以防身。而馬則是最重要的交通工具,是人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铎月娘和玉娘在一邊看得津津有味,玉娘笑道:“等我們在大一點,讓阿爹給我們挑兩匹馬駒,我們也學騎馬!”
月娘看看那些矮腳馬,也覺得有趣,這些馬奔跑的速度沒有吐蕃的馬兒快,但是耐力很好,特別适合這邊的壩,可以爬山可以走平地,還可以馱貨物,實在是當下最經濟适用的交通工具。再看看那些高大的戰馬,心裏不由多了幾分驚秫,她是沒膽量騎上去的。後世只知大理的矮腳馬善走山路,能馱能騎,一直以為大理馬就是矮的,今天铎月娘才知道原來大理也盛産高大的戰馬。
有玉娘在一邊笑鬧,铎月娘也暫時忘卻煩惱,不去管那心裏的隐憂。等晚上回到院,便看到張秀站在院門口等她。見到铎月娘回來,她牽起铎月娘的手,默默的進了屋,一改往日的溫柔,只是一直注視着铎月娘,那深沉的目光似要穿透人心。
铎月娘也不做聲,她知道肯定與今天時羅铎的話有關,他們肯定是察覺到了什麽。
張秀看了铎月娘半天,最後她無力的擡了擡手,溫柔的了一句,“早些歇着去吧,明天還要早起上學呢!”
铎月娘心裏一喜,她這是放過她了,竟然什麽都不問就放過她了,當下歡喜的道:“是,娘親,孩兒去了。”
回到屋裏,才知道今天是春桃的生辰,因為施氏待人和氣,丫頭們也自在,幾個鬧得好的便湊了份錢給春桃慶生,為人奴婢,也只有這點樂了。冬桃早早的找張秀告了假,順便把綠桃也拉了過去湊熱鬧。張秀思量着她們偶爾才鬧一天,也是難得,當下便應允了,還賞了一吊錢讓她買些自己喜歡的東西。铎月娘的屋裏只剩下了乳娘劉慧和苳雨伺候。經過上次的責罰,她們到是安分了不少。
洗過澡,铎月娘換上中衣,準備睡覺,劉慧捧了杯茶進來,笑道:“姑娘先把這山楂茶喝了再睡吧,奴婢聽姑娘今天吃了肉食,你身弱,那些東西不好消化,喝了茶水好睡覺。”
铎月娘聽到是山楂茶,也知道那個是消食健胃的。她現在的身體确實有些弱,想她帶團的時候,一口氣走上一天也不帶喘的,如今稍微多走幾步就感覺頭暈眼花,全身都不好了。又因着上次的事發後,劉慧也消停了下來,再沒搞過什麽動作,铎月娘只以為她是長記性了,當下也不懷疑,接過茶喝了,只感覺茶水的味道略有些怪異,卻是不出哪裏不對。
半夜時分,她覺得自己的手臂很痛,似乎被什麽尖銳的東西紮了,想叫卻叫不出來,身上冷嗖嗖的,眼皮重得讓她睜不開。迷糊中也不知過了多久,整個人又如同置身在炭火上一般,熱得讓人難受,覺得每一口呼吸都是那麽困難,頭腦也是昏昏沉沉,本就模糊的意識卻更是迷糊了。
朦胧中,一些苦苦的湯汁灌入了她的口中,仿佛過了許久,她的意識才一點一點回籠。她有些興奮的想,自己是不是回到現代了,是不是躺在醫院裏。耳邊的聲音有些模糊,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氣憤的着什麽,有人在平靜的指揮着丫頭們做事。
铎月娘的意識終于一點點回籠,她努力的睜開眼,只看到張秀紅着眼睛坐在床頭,時羅铎和施玲兒坐在床榻對面蒲團上,正一臉關切的看着她。她知道自己又被人設計了,只見乳娘劉慧則跪在一邊哭訴,“昨天晚上,奴婢幫姑娘洗澡換衣服的時候就發現了姑娘身上的傷,只是姑娘不允許奴婢告訴姨娘,只怕姨娘擔心。奴婢本想着這事悄悄的也就過去了,誰知到了半夜姑娘便發起了高熱,奴婢才知道此事定是瞞不過去了。”一邊着一邊還在嘤嘤的哭泣,一副忠仆的模樣。“昨天姑娘是跟了大姑娘出去玩的,回來就成這樣了,真是可憐。”聽到這裏,铎月娘恨不得起來踹她兩腳,可惜她不能,她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哦,如此來,你覺得此事是玉娘所為了?”時羅铎淡淡的問了一句,神色平靜,讓人看不清他的心思。
施玲兒嘴角動了動,沒有話,張秀只是淡淡的看了劉慧一眼,眼神有些鄙夷。
铎月娘想起昨天晚上怪異的感覺,越發肯定了心裏的猜想,她很想罵劉慧幾句,卻覺得嗓幹的厲害。心裏恨得不行,這乳娘是跟玉娘杠上了嗎?怎麽什麽污水都往玉娘身上潑,明明那麽一個嬌憨可愛,毫無城府的姑娘,到她嘴裏都成了什麽樣了。心裏焦急,努力半天,她終于微弱的擠出一句,“阿姐昨天頭上戴的花兒真好看!”她的話一出口,滿室寂靜。
施玲兒騰的一下從蒲團上站了起來,一抹笑意浮上她的唇角,時羅铎拍了拍她,她這才反應過來,又慢慢坐了下去。是啊,她的女兒還不曾及笄,頭上的飾品多是花冠帽、絹花、或者是鮮花,她還沒有發釵。可是铎月娘身上的傷口,明顯是發簪紮的。心裏暗自佩服铎月娘的聰慧,簡單的一句話就把铎玉娘撇清了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