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在生命的終點也沒有找到那個心裏的她(他)。
顧小草是幸運的。她早早遇到了他。只是她不曾覺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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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一出生就不屬于自己,就如歐陽雲啓。
父輩的江山落在他小小的肩膀上,從他記事開始,父親就給他灌輸,他為家中長子、長孫,他的責任,他的生活軌跡,他的命運,一切的一切都是上天已經注定了的。甚至,家族已經給他找到了他未來的另一半,他被訓練成為了一位合格的繼承人。
如果沒有遇到她,或許他會按照預定的軌跡完成自己的使命,但一輩子都不會明白什麽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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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他只有八歲,他又被綁架了,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歐陽雲啓摸了摸身下冰冷的水泥板,冷冷地笑了,無奈的笑。
生在這樣的家庭,他無法選擇,也無法決定,只能被動接受。
一個四周封閉的漆黑小屋,只有前方門上的縫隙投進些許光亮,寂寞光柱浮動在身邊,提醒着他的處境的凄慘,可是他沒有第一次那麽恐慌了,父親告訴過他,只要是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綁架的目的無非是圖財。
歐陽雲啓在黑暗中沉默了一陣,感受了一下周圍暗黑的靜默,然後他摸索着,站起身來,向門的方向移動。
腳下一團軟軟的羁絆。
“哎呀!”一個細細的卻很響亮的聲音從腳下傳來。原來還有個喘氣的。
他一個踉跄跌倒,身下一團柔軟接住了他,溫熱的軀體使他一個激靈,他從未與人或任何活的動物有過這樣的親密接觸。
這感覺很奇怪,陌生的溫熱之感夾雜着奶香氣息襲來。
“你壓到我啦!”又是那個聲音。
歐陽雲啓急忙起身,透過門口的亮光,一個四五歲的樣子,臉頰圓圓,頭發蓬亂像雞窩似的女孩,正瞪着大眼看着他。這雙眼睛在暗淡的光影中顯得尤為的清亮。
女孩安靜地打量了他一陣兒,然後開口說道:“你好,我叫顧小草,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伸過來一只髒兮兮的小手,離他的臉只有半指寬的距離。
想必是與他同病相憐之人,不過他并沒有打算理會這個陌生人。
歐陽雲啓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起身繼續走向門口方向。
“你不用大喊大叫了!沒用的!他們不會理你的!”
女孩聒噪地提醒他。
歐陽雲啓透過門縫向外看了一眼,果真半個人影也沒有。
“餓不?我這裏有半個饅頭,你要不要?”
女孩走到他身邊,遞過來半個饅頭,那饅頭的顏色不比她的手幹淨多少,歐陽雲啓沒有搭理她,順着門板坐了下來。
女孩撇着嘴,将饅頭塞進随身的書包,嘟囔着:“不要拉倒……”
女孩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看了起來,歐陽雲啓自顧自地坐着,就當她是空氣。
“原來,你是個啞巴?!”
那女孩語氣裏有同情,這是他最厭惡的感覺。
“我不是啞巴!”歐陽雲啓淡淡地說道。
女孩愣了一下,圓圓的臉蛋上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好像很開心。
當然開心啦,她被丢在這裏兩天了,任她大喊大叫也沒有人搭理她,從門外人的談話中她大概知道了自己的為什麽被綁來這裏,原來是把她當成了千金小姐,抓錯了人。他們打算再幹一票,然後就把她放了,所以自己也沒有那麽擔心,看來眼前的這個男孩的就是那些人的新買賣,只要男孩家裏給錢,他們很快就會出去的。
“吱呀~”
門打開了,歐陽雲啓急忙站起,還沒等站穩,就被一雙大手往內推了一把,他一下跌到在地,同時那人另一只手丢進來兩個白花花、圓溜溜的東西,随即門又被關閉。
“喂喂~喂~”
歐陽雲啓急聲喊了兩句,想要和綁匪說上兩句話,為自己做些努力,可是顯然門外之人不想理他。
顧小草撿起地上的兩個饅頭,拿起其中一個,大咬了一口,然後遞給他一個,說道:“別叫了!他們不會搭理你的!”
歐陽雲啓氣惱地錘了一下門板,也不接她手裏占了灰塵的饅頭,他怎麽能吃這麽髒的食物。
顧小草看他不接,将那個饅頭塞進了自己的書包。
兩人自顧自地在暗黑中沉默,誰也不再搭理誰。
不知過了多久,圓圓的月亮高高懸起,月光透過門板的四通八達的縫隙鑽了進來,整個屋子頓時亮了不少。
歐陽雲啓看着月光如流水般射入的門板出神,如果自己是一束光那該多好,他也可以無孔不入,逃離這該死的地方,甚至逃離那個毫無希望的家。
屋子裏傳來窸窸窣窣的紙張的聲音,歐陽雲啓順聲望去。
只見那個叫顧小草的女孩正從書包裏拿出書本,鋪在地上。
歐陽雲啓疑惑地看着她以奇怪的姿勢趴在地上,書書寫寫,一只小鉛筆頭比她的小手指長不了多少,短小精悍到快要拿不起來。
也許注意到歐陽雲啓的目光,顧小草擡頭沖他一笑,說道:“我在寫作業!”
歐陽雲啓不由得冷笑,這個時候了,自己的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還有心情寫作業,真是傻得冒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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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漸深了,黑屋裏的溫度越來越低,歐陽雲啓凍得牙齒打顫,他抱着肩膀偎在牆邊,對面牆壁邊是那個顧小草,她已經熟睡,呼吸均勻,她不知從哪裏找到一張破布氈子正蓋在身上,想象着那張破氈子下的溫暖,他不由得有些羨慕。
歐陽雲啓哪裏受過這樣的苦,一天沒有吃東西,很快就饑寒交迫,身體的需求控制了他的自尊,他不再猶豫,趁着月光,他慢慢走了過去,輕輕地将那張氈子的一角蓋在自己的肩上。
顧小草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
歐陽雲啓尴尬地看着她,身體不由自主地打着寒戰。
顧小草,眯着眼睛,咧嘴一笑,将自己的氈子抖了抖,将小小的身軀向歐陽雲啓的方向挪了挪,然後将氈子蓋在兩個人身上。
很快一股暖意将歐陽雲啓籠罩。
顧小草的身體就依偎在他身邊,亂草一樣的頭發貼着他的胸膛,很暖、很暖,他的剛剛還冰冷的心,突然感覺一陣暖流經過。
沒有人這樣抱過他。
這種溫暖的感覺讓他終生難忘,也讓他記住了這個女孩。顧小草。
“咕……咕……”
沒過多久他就體會到了什麽叫饑餓,八歲的年紀,第一次感覺到饑餓。
他摸了摸不争氣的肚子。
顧小草也注意到了這個聲音,她突然坐起身來,說道:“幸好,我沒有貪吃……”
說着她從一旁的書包裏掏出那個曾經被他拒絕過的饅頭。
月色打在那個白色的饅頭上,上面沾染着的黑色灰漬還很明顯,看看就讓人感覺惡心,歐陽雲啓皺着眉,只看,不接。
顧小草的臉離他的很近,她正鼓着圓圓的腮幫子,疑惑地看着他,問道:“你不是餓了嗎?”
“可是……可是……很髒。”
歐陽雲啓艱難地說道,幸好夜色掩蓋了他的難堪。
“呵呵……你早說嘛!”
說着顧小草将饅頭湊到自己眼前,很細心地将外層的薄皮一點點地揭掉。
歐陽雲啓看出了她的意圖,不由得有些感動。
顧小草将一堆饅頭皮塞進自己的嘴裏,把稍顯幹淨的內部遞給了他,然後口齒不清地說:“好了,你吃裏面幹淨的!”
他猶豫了一下,在她善意的目光中小心地接過。
這個饅頭是他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經過此番折騰,他的少爺脾氣也收斂了不少,對于這個與他共患難的小女孩也親近許多,兩人吃過東西後依偎在一起很快睡去了。這一夜歐陽雲啓感覺是這樣的不同,是一種滿足和安逸,卻是在這種處境下。
對于顧小草而言,哪怕是一只小狗她也不會忍心任其忍凍挨餓的,更不要說是一個帥哥哥,這一切都是如此自然,可是對于歐陽雲啓來說,這極其樸實的溫暖卻讓他刻骨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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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當歐陽雲啓睜開眼睛時,他已經回到了家裏,父親、妹妹、管家、醫生護士還有一群不相關的人站了一屋子。
他回來了。
他第一個念頭是那個女孩呢?
她從此住進了自己的心裏。
每當孤單寂寞時他就會想起那具小巧但卻溫暖的身體,讓他感覺自己還會心動,還會對生活有些許期望,期望再一次擁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