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周五那天,沈顏失約了。
宋衍生滿懷期待地坐在凳子上等沈顏的消息,焦急又心慌。
“阿生,吃飯去啊?”路魚喊他。
“不去,我等沈顏。”
路魚“那好吧,”他賤兮兮的補“要是咱班長待會兒還沒給你發消息,你就跟我打電話,我打包回來給你哦。”
真是好兄弟。
宋衍生盯着手機自語“沈班長最守信用了,她不會的。”
自我欺人。
警室裏空無一人,牆上的擺鐘嘀嗒的發出聲響,宋衍生的心亂得很。
他給沈顏發了很多消息,都沒有回。
電話鈴聲響了………
宋衍生快速的接,他把電話放在耳邊,激動的手發抖“沈,沈顏,你什麽時候到?”
“對不起啊。”沈顏歉意。
“宋衍生,我有點事,我們下次約吧!”
宋衍生握着手機的手僵了一下,他收拾好情緒“哦,好。”
“我們下次……”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邊就急急忙忙的挂了電話。
宋衍生頹廢地跌坐在凳子上,無神的望着自己的手機,嗓子幹澀到說不出一句話來。
沈顏在路邊伸手攔車,天空飄起了小雨,滴在了她的睫毛上,她合眼,最近清水鎮一直都有小雨,又潮又濕。
她扭過臉,去包裏拿傘,沈顏把傘張開,路上的車呼嘯而過,越過水坑,髒水揚起,濺到她身上。
沈顏不惱,情緒平和的只是往後退了退,
她背後的街路上有個髒兮兮阿婆,阿婆雙手合十,跪求在地上,哭訴“有沒有誰能幫幫我?幫幫我的孫女。”
“我的孫女死的可憐吶。”
路邊的行人圍了上去,大多是看笑話的。
斷斷續續的聲音,傳到沈顏耳朵裏,她心不安靜了。沈顏抓了一把頭發,提了一口氣,擡步向前,她擠過衆人。
沈顏把傘傾斜,她的頭露在傘外,彎腰蹲下,與那個阿婆平視,溫聲說“阿婆,你有什麽事,跟我說吧。”
阿婆水潤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她握着沈顏的手,“姑娘,幫幫我吧。”
“我的孫女被人侮辱,受不了,自殺了。”阿婆哭到胸腔都在震動,她敘述一遍,就要回想一遍。
明明是幾個簡單的詞,卻錐心刺痛。
“可是壞人,還逍遙法外。”
沈顏從包裏掏出面巾紙,“阿婆,把淚擦擦,”她面色平和,勸解“放心,凡事都會解決的。”
“總能看到光亮的。”
她握着阿婆的手,堅定地一遍遍說“阿婆放心,我會幫你的。”
沈顏重複“我會幫你的。”
事不關己,高高挂起是人性的常态。可是出于職業道德感,沈顏做不到默不作視。
她當律師的初心就是,要為不公鳴不平,要為無聲所發言。
為這世間不公的事情尋一個公平。
衆人悄然散去,沈顏把阿婆拉到旁邊的長椅,她挨着阿婆坐,為阿婆撐傘,沈顏挪了挪傘把,将傘往阿婆那邊偏了偏。
她的左肩露在外頭,被雨打濕,粘在身上,沈顏沒知覺,只是靜靜地聽着阿婆說。
阿婆說“我丈夫兒女死得早,只有一個養孫女和我相依為命,”
“村裏人都說我命苦。”她拍着胸腔“可我不苦啊,我孫女孝順又疼人,學習又好,長的還漂亮。”
“可是後來,有段時間,她整個人就開始不對勁,晚上的時候老是蒙着被子哭,問她什麽也不說。”
說到這兒,阿婆放聲痛哭“可第二天我那孫女就吞農藥自殺了。”
她在遺言中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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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我不幹淨了,我活不下去了,
死亡是我唯一的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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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顏鼻頭微酸,她忍淚“阿婆,壞人不能逍遙法外,”她眼神變狠,“他也不該。”
“姑娘,我求了好多人,”
“但是沒有一個人幫我。”
“姑娘,”
“阿婆,你的案子我接了,”她說“我是律師,我無償為你辯護。”
“我不會讓你的孫女死的不明不白,我要讓她冤情有所訴,我要親手把惡魔拉入地獄。”她的眼神又陰又狠。
眼眸深處又帶着女生清冷的倔強。
烏雲密布,天空微暗,此刻清水鎮的雨下的更大了。
兜裏的手機震個不停,沈顏摸,亮屏就是宋衍生的名字,
“沈顏,你什麽時候到。”
屏幕濕了,沈顏懶得打字回,直接撥電話。
“對不起啊!”
“這次有事情,我們下次約吧!”
手機進水了,卡了,沈顏索性死摁着就關機了,只留下手機對面失魂落魄的宋衍生。
路魚回來的時候,宋衍生趴在桌上半合着眼,他一臉欠笑的,把旁邊的凳子拉過,挨着宋衍生坐。
“生哥,”
宋衍生睜眼,“什麽事?”
路魚幸災樂禍,尾音上揚的說“喲,你這是被咱班長放鴿子了?”
哪壺不該提哪壺。
宋衍生臭臉“嗯。”
路魚摸着下巴,悠悠地開口“沈班長最守信用了。”
“我們沈班長最守信用了。”
宋衍生一個白眼掃過,推他的凳子“滾滾滾。”
“我現在被人鴿了,可不痛快,少惹我。”
沈顏随着阿婆來到他們家的那個小村裏,白色的牆壁已經有了裂縫,屋裏的床鋪幹淨整齊。
陸雨的房間布局簡單,一張床,一個棕色的小書桌,書桌的成色已經褪了皮,桌面被報紙包裹着,挨着牆放了厚厚的書。
桌角擺了她的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少女面容恬靜,眉眼清河純真,梳着兩個麻花辮。
“沈律師,”阿婆勾摟着背,從堂屋走到裏屋來,“沈律師喝水。”
沈顏接過水杯,水杯是那種舊式的大茶杯,笨重又難看“謝謝阿婆。”
“沈律師,是我該跟您說謝謝才是。”
她們從堂屋走到門外,坐在門檐前,柳樹被光照的,影影綽綽。
沈顏拿手遮光,“沈律師。”
“阿婆,叫我沈顏就好。”她笑“或者叫我阿顏也好。”
“這樣顯得親近些。”
阿婆跟着她笑,“好,”摸着她的手背“好,好,就叫阿顏。”
阿婆透過沈顏的眼睛,好像在看別的。
阿婆交給她一本陸雨寫下日記。
在日記中她寫道
2013年,2月15號
今天有個男生他拿筆杆子戳我的胸,我氣的罵他,然後他們笑得更加猖狂了。
2月16號
午飯過後,我聽見那些女生在讨論這些事情,沒有同情,只有赤裸裸的嘲笑和暗諷
……
3月19號
小巷裏,他們把我截住,逼着我脫衣服,脫褲子。我不依,那群畜生就上下其手把我脫光,我赤身裸體的暴露在他們面前,我像一個玩物一樣,任由他們擺布玩弄。
我就像掉進了一個巨大的黑洞裏,徒強四壁,我拼命的撕裂,拼命的向上爬,撕開那道口子,
不是光,是暗
3月20號
我鼓足勇氣跑去跟班主任說,他不在意輕描淡寫的說“都是同學,說不定跟你開玩笑呢。”
“你看你這事鬧的,說出來多不好看呀。”
他輕斜我一眼,滿眼透着鄙夷與不屑。
他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擺了擺手,趕我走。
3月20號,2013年的3月20號,我一個人失魂落魄的走在那條荒無人煙的大道上,雨下的很大,我全身被侵濕,衣服緊緊地貼着身子,雨水順着我的鼻尖往下掉。
路邊的車速很快,快到揚起的風,濺過的水池子,猛烈的朝我身上灌。
對面開着車燈,朝我晃,車主探出頭,破口大罵“媽的,找死別他媽拉我墊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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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記最後的一頁寫道
奶奶,人間太苦了,我熬不住了
下輩子我再也不要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