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烨直睇着她,染上笑意的黑眸異常熠亮,拉下她的手,道:“沒事”原來丫頭也是會擔心他的,真教人愉快
“哪有沒事,你……連手都是燙的,你趕緊去躺着”她說着,瞧他真不打算讓大夫進府,只能喊了人去找夏煜,随即便将他拉進內室,讓他躺在床上,她再趕緊去淨室取了盆涼水擱在花幾上
“你忍着點,水是涼的”她找了條手巾,沾水擰吧後再覆在他額上,随即又仔仔細細地将被子蓋得妥妥的
夏烨直睇着她,瞧她貼得極近,近到他都能聞到她身上的馨香味兒,聞得他都有些心猿意馬了,忙道:“丫頭,要不你先去次間休息,這裏交給夏煜就成了”
“那怎麽成?夏煜是個粗人,哪知道怎麽伺候你”當然,她更想說的是,她要是不待在這裏,說不準她前腳離開,他後腳就跑去書房了
哪來那麽多重要的事非要他抱病處理的,更何況他新婚呢,這可是有婚假的,就算朝中真有事,也不會在這當頭叨擾他
“……你要留下來照顧我?”他受寵若驚地問
“不該嗎?咱們都拜過堂了”說到最後,她又自己羞澀起來
她想,肯定都是因為譚嬷嬷和那四位嬸子造成的,害她現在一見着他就覺得很不自在,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擺了
瞧他嘴角上揚,笑意雖淺,卻像是打從內心喜悅般,教她一對上就覺得臉上更燙,只能挑些話題分散注意力
“你有沒有多少吃點東西?”打他進門,她就沒聞到什麽酒味,心想該是有人替他擋酒,要不就是他的身分太尊貴,沒人敢灌他酒
“有,你呢?”他噙笑反問
“我也有”只是吃得不多,有點食不知味“你呢,這陣子是不是又忙這忙那的,根本就沒有好好養病,搞到今兒個還發熱”
她聽四嬸說了,這府裏大大小小的事都由他經手,雖說底下有管事打理,但講無關大小總得呈到他面前,尤其年關近了,雜事多如牛毛,怎麽處理都處理不完,他一個人常兩個人用,身體哪堪得住?
“事多”他喃着,像是想到什麽,又道:“不過,往後有你幫我分擔”
“我?”
“嗯,待明兒個我讓幾個管事過來,讓你早點接手,往後你就是當家主母,只要是家裏的事,不需問我,你可以全權作主”
阮歲年眨了眨眼“這樣好嗎?我……”
“你是我的妻子,是府裏唯一的女主人,你不主持中饋,難不成還要把雜事都丢給我?入冬時通州潑災,派去的巡撫卻被殺,年前派了睿親王前往通州追查,內情錯綜複雜,有許多多事得費心”
“我知道了”阮歲年無聲嘆了口氣,算是應下了
總不能讓他病着還要忙裏忙外,是不
只是,他肯将掌家權交給她,她難免不安的怕自己辦不妥,又感動他對自己的信任,不怕她給他散盡家財
“府裏的下人要是不足,你可以叫牙人上門,但要記住,我的內外書房都不準丫鬟踏進,我的身邊也不需要丫鬟,你只要買下你需要的即可”他可不希望身邊莫名其妙添了人,給自己惹麻煩
她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帶了陪房還有四名丫鬟,從小就跟在身邊,都是信得過的,只要府裏的人夠用,沒必要額外再找”
夏烨沉吟了下,索性跟她說起府裏的人手,有幾名管事,管的又是什麽事項,钜細靡遺,教她開了眼界,直懷疑他的腦袋怎能裝上那麽多事,又是朝堂又是府中雜事,還不提族田打理的人手和各家鋪子分號等等雜項
要不是夏煜剛好端藥過來,說不準他會趁這當頭說個詳實
夏煜把藥碗直接交給阮歲年,恭敬地退出房門外,畢竟外頭還在收拾,缺不得他啊
“大人,起得來嗎?”她問
夏烨其實是有點想試試讓她伺候的滋味,可又覺得太過幼稚,所以還是自己起身,将藥吹涼了後一股作氣喝下
“藥都喝了,你就睡吧,我就在這兒”她掖着被角說着
“你不累?”夏烨詫問
“剛才睡了一會,現在精神還好”他不想讓丫鬟靠近,可她身邊都是丫鬟嬷嬷,夏煜正忙着差人收拾前院的狼籍,總不能在這當頭又把他喚來,自然是由她照料最為恰當
他從被子裏伸出手握着她的,“別讓自己累着,要真是倦了,就先到次間歇着”
阮歲年被他突來的動作吓了跳,但沒有抽出手,直覺得他的手還是很燙“別說了,歇着吧”
握着手也好,這樣一來才知道他的熱度到底有沒有退
看着他噙着笑意閉上眼,真覺得今晚的他已恢複成她熟悉的樣子,柔柔的,像是山間蜿蜒的溪流,可以任她嬉戲
然而仔細打量他,就會瞧見他眼下的黑
他從小就背負着父親的期待,十歲卻失了怙恃,他還得拉拔兩個弟弟,走得那般艱辛,卻又能記挂着她……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男人?她真是模不透,幸好,她未來有許多時間能好好看着
望着他噙笑入睡的模樣,不知為何,她竟覺得心疼了
夏烨張眼時,瞧見的便是近在眼前的她的睡臉
他有一瞬間的恍神,以為自己在夢中曾經,他作過無數次的夢,他總是在夢裏尋找她,卻又一次次地在失望與痛苦中清醒
如今,她就在眼前,是他的妻
充塞在胸臆間的是他無法言語的滿足,她願意照顧他一整晚,是否也意味着他在她的心中有些分量?
指動了動,忍不住将她垂落在腮邊的發攏至耳後,瞧她睡得正甜,哪怕房裏有燒地龍,見她身上沒有被子,仍怕她着涼
然而他還沒付諸行動,就聽見外頭傳來聲音——
“大人?”
在夏煜喚出聲的同時,阮歲年蝶翼般的長睫顫了兩下,随即清醒過來,立刻先查看夏烨,卻見他一雙眸正盯着自己,那般專注且噙着笑意,她不由感到難為情
“對不起,我睡着了”她暗罵自己真的太失職,怎會看顧到病人都醒了自己卻還睡着
“這有什麽好對不起的?倒是累了你照顧我一晚”夏烨低啞喃着
“這是我該做的”阮歲年說着,伸手覆在他額上,發現熱度退得差不多,總算松口氣,就怕他跟她一樣一病就個把月“讓夏煜進來吧”
夏烨嗯了聲,一會就見夏煜進了門,手裏端着早膳和湯藥,後頭還跟着榴衣
阮歲年坐到一旁洗漱,吩咐榴衣去取她擱在其他箱籠裏的花茶
“夏煜,一會讓所有管事和府裏的下人都在主屋外集合,還有,要所有管事呈上各項雜支帳本以及昨晚的禮單,叫徐管事将對牌都交給夫人,讓夫人去點庫房裏的禮品”
夏煜眨了眨眼,馬上着手處理,只是走到簾子外,又道:“三爺在外頭,要讓他進來嗎?”
“讓他進來吧”
夏煜一走,阮歲年才又走到床邊,将榻幾搬到床上,讓他可以就近用膳
夏燦一進門,瞧見的就是這一幕,察覺他嫂子的用意,也看得出他大哥的喜悅,他不由輕呀了聲,心想,難不成大哥打一開始就看中嫂子了?
“見過嫂子”夏燦笑咪咪地向前作揖
阮歲年瞧了他一眼,随即欠了欠身,喊了聲,“三叔”
“嫂子不用那麽客氣,跟大哥一樣叫我阿燦就行了”夏燦很随興地擺了擺手,走到床邊“大哥,不是跟你說了,要你休息就是不肯,瞧,洞房花燭夜,你竟然病了,這簡直是人生一大悲哀”
盡避他從未見過大哥對哪位姑娘投以青眼過,抑或是身邊有哪個丫鬟伺候過,但他就是不信他家大哥是個斷袖
“……我會讓你知道,當我的弟弟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夏烨笑眯眼道
夏燦頭皮發麻,邊說邊往後退,“時候差不多了,我得要去應卯了,大嫂,大哥就交給你了,他要是不聽話,盡避整治就是”說完,一溜煙跑得連影子都沒了
阮歲年不由輕笑出聲,夏烨側眼睨去,瞧她笑露貝齒,不由微揚起眉,大人大量地原諒阿燦的尋釁
“過來一起用膳”他拍了拍床邊的位置
阮歲年止了笑意,臉上飄着紅暈,畢竟她還不習慣與他這般親密,但她還是從善如流地坐下,順手替他夾菜
“早上我慣常吃清淡些,你要是吃不慣,可以吩咐廚房再弄點喜歡的,什麽食材者都行,你家夫君什麽都沒有,錢財最多”
阮歲年被他刻意營造的財大氣粗模樣給逗笑,竟不知道他也會說笑,教她的心情頓時放松了不少
陪他用完了膳,盯他把藥喝下,夏煜便來報已經把所有人都找來了,順手交上了幾本帳本
“你去瞧瞧,我去淨房”他道
阮歲年點點頭,到了屋外,讓府內管事一個個跟她自我介紹和說明所負責的雜事,雖然人手不算多,但要一口氣記下這些事也不容易
待都認得差不多了,她一回房就見到他赤果着上身,吓得她趕忙轉過身,心想他怎會月兌了衣袍,可仔細一聞,房裏有澡豆的香味,就像他身上慣有的冷香,她偷偷轉過身,見他身上還帶着濕氣,知道他跑去沐浴,不由皺起眉
“你身上的熱還沒全退,你怎麽跑去沐浴了?”
“流了一身汗,渾身不舒坦”他從紫檀衣櫃裏拿了件中衣套上,再取出一件藏青色錦袍“而且我睡得很足,覺得熱度也退得差不多,一會得去書房處理朝中的公文,有些事拖沓不得”
好久了,他不曾好好地睡上一覺,雖然還病着,卻是難得的神清氣爽
阮歲年瞪着他的背影,幹脆把擱在桌上的帳本收一收,跟在他身後
“你要是非去不可,我就陪你去”她說着,卻突地想起他說不讓丫鬟進書房,不知道他歡不歡迎她進他的書房?
“走吧,你要是有什麽不懂的,那就順便問我吧”說着,一手接過她手上的帳本,一手牽着她
阮歲年愣了下,垂眼看着他的手
“怎了?”
“……沒事”她垂着臉,卻怎麽也穩不住加速的心跳
牽手這事,看起來好像沒什麽大不了,可是……從沒有人這麽牽過她的手
她對娘已經沒什麽記憶了,爹更不可能牽她的手,就連戚覺也不曾
兩人的掌心貼覆着,感覺像是有什麽東西也在這一瞬間貼合在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