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周一, 莊煙岚去上班。
結果在電梯裏碰到陳朵和辦公室主任。主任周五也出席了酒宴，見到她，主動打招呼：“诶, 你就是周五酒桌上那姑娘吧？那天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話音落下, 她明顯感覺到, 陳朵看她的眼神變得複雜。陳朵的複雜随後還帶出了金燦燦的複雜。
莊煙岚不缺朋友，也沒想着在職場交朋友, 不樹敵就好, 兩人中午還喊上了她一起吃飯，她便照常和兩人有說有笑。
倒是這天快下班, 辦公室發生一件事。
當時，她在主管辦公室整理檔案，而外頭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
岑姐接到一個電話, 那頭的人嗓門很大, 相隔一米，她都能感覺到那股聲浪。
而岑姐始終耐心以對：“張經理, 我知道之前小陳的事鬧得你很不愉快，這是我的疏忽, 但是這次應聘的小趙已經結婚, 而且有兩個孩子了……已婚女性投入家庭更多我不否認，但不代表不能盡職盡責地完成本職工作……我知道主要出外勤，但小趙溝通能力很強，營銷方案也做得很漂亮，和崗位的适配性非常高，那天你面試的時候也看到了……張經理, 因為性別歧視拒絕錄用員工, 可是犯法的……我是可以用其他理由搪塞過去, 但小趙确實很優秀，我覺得我們可以給她一個機會……好的好的，我會通知她不用過來了……”
挂完電話，岑姐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樣，直接靠在座椅上，半天說不出話來。
莊煙岚安靜地把最後一份檔案塞進檔案櫃，聽到岑姐斥了一聲，“這個小陳！”
話音外放，明顯比剛才有傾訴欲，莊煙岚适時問：“岑姐，小陳怎麽了？”
，岑姐揉揉眉心，“一個姑娘，當時公司部急招人，那個姑娘之前在股份制銀行做了三年的對公客戶經理，簡歷和面試表現也都很搶眼，還主動透露自己三年內沒有備孕計劃，我們就把人招了進來。結果那個姑娘進來才兩個月就懷孕，之後各種請假，當時搞得整個公司部怨聲載道。但辭又辭不了，最後還是她家裏人又給安排了一個高校的行政工作，這才走人。”岑君嘆口氣，“這事說起來錯在我，招人前背調沒做好，就跟她主管聊了幾句，主管老好人，說了點不痛不癢的話。後來，這姑娘離職的時候，我和她聊了幾句，才知道她是覺得在原來的銀行壓力太大才會跳槽，分行的公司部不直接接觸業務，主要就是維護維護客戶關系，營銷營銷客戶。這姑娘覺得輕松了，這一輕松，可不出事了？孩子都出來了。”
“這麽說，小趙是被小陳拖累了。”
“可不。小陳走了之後，公司部一年沒招人，這回是缺人，不得不招，招聘前，我給了張經理一份崗位說明書，他大筆一揮，直接在頂頭寫了一個‘性別為男’。那天在招聘現場看到有女生，還差點和我翻臉。”
莊煙岚微微一笑，“岑姐明知道張經理會翻臉，也沒把人篩掉？”
岑姐沉默半晌，嘆道：“咱們女人在職場還不夠難？能多給個機會就多給個吧。”
莊煙岚心頭一動，脫口道：“之前才剛在一本書裏了解了‘生育牆’的概念。還有個說法，說是女性在職場要撞上一牆一板，牆就是生育牆，板是職業天花板。”
提起這個，岑君的話音明顯提了提：“沒想到你還會注意這個。之前智聯發布的《中國職場女性現狀報告》看沒看？男女平均薪酬差了五分之一，高層的男女比例更不用說，接近4:1了！這雖然是抽樣調查，但整體形勢不會比這個比例好。”
辦公室猛然籠罩愁雲慘霧。
莊煙岚笑笑，盡量以輕松的語氣道：“報告我還沒看過，這方面确實任重道遠。不過現在女性權利意識覺醒，未來，相信比例會越來越低的。”稍頓，“以後我要是負責招聘這塊，也要學岑姐，能給女同胞機會，一定要給。另外，就是希望像小陳這樣的姑娘能少一點。”
岑君眼裏露出激賞之色，點點頭，“你進來一個多月，我們還沒聊過吧？說說，這的人力部和你想象的有什麽不一樣？”
莊煙岚眨眨眼，“什麽都可以說？”
岑君挑了下眉，“但說無妨。”
莊煙岚也就實話實說了：“進來的時候以為人力是權力部門，後來發現，權力是有，但也是相對的。”她望着岑姐，猶豫片刻，還是道：“最能體現‘相對’的……大概是一個筆試只有42分的人最後被錄取了。”
她這些天多數時候是在打雜，但經手的文件、整理的表格可不少，湊巧那個筆試只有42分的男生名字還醒目，叫金鑫，她一眼就記住了；且還是她親自打的電話通知這位金鑫來體檢。
岑君目光直視她：“那你知道這個人為什麽能被錄取？”
答案其實呼之欲出，她望着岑姐，還是問：“關系戶？”
岑君長出一口氣，“他爸是行裏的重點客戶，既能存，又能貸；他伯父是銀監高層。”
莊煙岚露出了然的微笑，“明白了。”
“說說其他的？”
其他的，她不好多說，說多了，怕會讓岑姐難堪，便問道：“岑姐，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問。”
“你似乎，很不喜歡關系戶……”從她乍到人力部岑姐的冷淡态度便可見一斑。
岑姐挑挑眉，“你想問我，怎麽還能在這待下去，為什麽不跳槽？”
她微笑以對。
“關系戶哪裏都少不了，銀行業績至上，更明目張膽而已。”岑姐默然片刻，補上一句：“另外，你剛才提到的生育牆，我剛入行就碰上了。”
“嗯？”
“大學還沒畢業，我就懷孕了。”
莊煙岚微瞠目，岑姐看着明明是事業型女性？
約摸看出她的疑慮，岑姐解釋：“我和我老公年輕的時候，有一次，做太激烈，套子破了，就有了。我家裏信基督，不讓打，老公也舍不得，就沒打。”
“……”這……這是可以說的嗎？
她莫名覺得此處應有一個“點煙”的emoji，尴尬而不失禮貌地“哦”了聲。
岑君倒是一派淡定：“當時年輕，對自己也很自信，覺得和公司是雙向選擇，就向所有面試官坦白了這事，結果，只有我們行向我抛了橄榄枝。負責招聘的是個女主管，她覺得我各方面都不錯，也知道我懷孕會四處碰壁，體諒我的難處，破格錄取了我。因為這份工作，我幫我老公挺過了創業初期，後來內部競聘，我投了人力部，在這安家了。”
莊煙岚微抿唇，原來如此。想來岑姐要多給女同胞機會，也是受那位女主管的啓發。
這種“傳承”是她樂見的。
岑君輕咳一聲，約摸見她沒什麽說的，沖她道：“行了。過幾天，我會安排你去事務崗，幫着陳朵和小曲核算工資和績效。陳朵目前在準備二胎，到時候你要頂上。半年後是秋招，秋招要走的流程比較完整，我會讓你跟着我和燦燦過一遍。招聘崗很累人，但也是人資最有魅力的崗位。”
莊煙岚點點頭，“好的，謝謝岑姐。”
話落，她站在原地，直突突地盯着岑君。
後者察覺不對，擡起頭，“怎麽還不走？”
她這才笑道：“就是覺得岑姐對我有點好。”
岑君輕嗤，“好什麽。”
“岑姐這是安排我在人力輪崗，還不好？不但有趣，還很鍛煉能力。”
岑君睨她一眼，沒說話，只是等她都要開口說再見了，又張唇道：“你聰明好學，看出來不是混日子的人，要是喜歡人力這一行，把眼光放長遠點，到時候，可以跳出這個圈子，去外面做BP，做COE。銀行，說實話，餘地太小了。”
莊煙岚不自禁咬了下唇，要說不觸動是假的。在職場能遇上這麽個樂意指點你的上司，還有什麽好委屈的。
于是輕快道：“好嘞！那岑姐，我下班了？”
“嗯。對了，那天，行長讓你喝酒了？”
莊煙岚目光一閃，“喝了。不過，我沒吃什麽虧。”
“行。你下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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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莊煙岚被調到事務崗，有了明确的任務，加上遇上個好上司，她的心更定了。當下主要的任務就是考證，一連兩周周末，她便都在圖書館備考。
這天，她到圖書館，第一件事是打開微信，回複消息，她學習習慣開勿擾模式。
一條驗證消息冷不防跳了出來。
是個微信名叫“Z”的人，頭像是原始頭像，點開一看，微信號就是手機號。
她心頭一個咯噔，這個手機號……是喬懷照的私人號？
她咬着內唇，想起那個人說過自己沒有微信號。這會注冊是要做什麽？就是要聯系她，用短信不就行了？
她手指在手機背面劃了一道又一道，除了煩還是煩。
那位看上去心高氣傲的，她那天都拒絕他了，怎麽還來？
她瞪着屏幕半晌，末了，長出口氣，選擇忽略。
就當做沒看到好了。
她回複完微信，便打開勿擾模式，開始學習。
約摸一小時後，一道清朗的男聲響起：“請問這裏有人嗎？”
這聲音……
莊煙岚霍然擡眼，看着面前笑意晏晏的男人，微笑再微笑。
她腦海裏此時就一個詞：陰魂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