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亂
卻不曾想,江子霖這一番操作沒打發了汪家人,他們反而在河西縣駐紮下來,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把這裏當新家了。
一開始汪老爺還懼怕去江家會被官府的人當成同夥,後來發現并不像江子霖說的那樣,便日日登江家的門,沒人應,也不罷休,定時每天都要去找上一找的。
再加上汪家人也不知從哪聽說了汪芮在大水中消失的事,那可不得了了,每天不僅是要登江家的門,更是要大肆宣揚一番江家江子霖虐待發妻見死不救。
幸虧陳盡安再沒穿過裙子,沒被汪家人認出來就是江子霖如今的妻子,否則必然要被汪家人揪出來一頓搓磨。
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老太太終于露面,親自對汪家人好言相勸。
“大哥,芮兒去世我們也很難受,畢竟是我的親侄女,可你也不能整日這麽鬧吧?要說我們江家,我可是能拍着胸脯說我們對得起汪家,可大哥你敢嗎?你敢拍着胸脯說不愧對我們江家?當初江家遭難,大哥你又在哪裏?甚至連過問一聲都不曾!要說江家人與汪家沒有關系,我也認了,畢竟我離開汪家也有幾十年了,可是芮兒是你的親閨女吧?你現在來我們府上要死要活,芮兒嫁過來這些年,你什麽時候關心過她的死活?現在充什麽好父親?你趁早領了這一大幫子人走吧!這些日子我們江家零零散散也給了不少銀錢與你們了!”
老太太本意當然是好言相勸,但她不是個好脾氣的人,說着說着就把自己說生氣了,越看着汪家人就越糟心,說話也越發不客氣起來。
可就這麽一通不客氣,那汪家人也像是沒聽到似的,照樣耍渾不吝,似乎這樣就能讓汪家重新變回以前的風光。
江家人真是秀才遇上兵,被汪老爺的這種做派弄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但很快,真正的兵來了河西縣。
這是一日風和日麗,大隊拿着刀槍的士兵湧入河西縣,河西縣的人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勒令呆在家裏不準外出。
等江家人能外出的時候,整個汾城已經變了天。
再打聽打聽,發現不只是汾城,汾城連着周圍的幾座城池,統統被一個叫做李本勳的人攻占了。
此人手下幾萬兵馬,從北邊反的,一路打到這裏,沒輸過。
再問那要打回金城的襁褓皇帝與他的母家如何了?
“要說這前朝皇族,自攻打金城不下,便勢如山倒,各地因着連年的打仗、災情,那叫一個民不聊生、哀鴻遍野哇!此番境遇,自有那陳勝吳廣揭竿而起,反了那不顧百姓胡搶亂打的成國皇室。從此成國四分五裂,各地軍閥四起,紛紛逐鹿金城,此即‘金城之亂’。”
說書人唾液橫飛,說的激情四射,臺下聽衆紛紛叫好。
“再說回我們汾城的李大帥,木子李的姓,本勳為名,年歲三十有一。本打算在老家給自己的老娘養老送終,卻被強制征了兵,等打完一場仗回家,老娘徹底沒了氣,人都爛進了土裏。李大帥怒火攻心,從此投身到反軍的隊伍裏,從一個小小士兵,成為了如今占據八座城池的李大帥,好不威風吶!”
這回臺下沒人敢叫好了,這李大帥到了汾城,用的是雷霆手段,凡是不服者直接槍斃。
河西縣這小地方,哪有幾個人見過真槍啊?這都是從外面引進來的東西,聽到槍斃還不知道怕,直到李大帥在鬧市親自崩了幾個人,人們才真正領悟了“槍斃”的威力。
這樣以來,哪還有人敢唱反調了?別說唱反調,就是應着說書先生喝兩聲,人們也大都是不敢的。
而這個在汾城百姓眼裏兇神惡煞的李大帥,此刻正坐在江子霖對面,雙腿翹在桌子上,把玩着手槍,漫不經心說:“要我放了你們家二爺,可是能給我什麽好處啊?”
之所以找到李大帥,是因為汾城被他占了之後,他竟然沒去汾城主城呆着,反而把大帥府安在了這小小河西縣,河西縣的一應事務,也自然都要找到李大帥才能行了。
江子霖是帶着陳盡安、周大雨、哈爾森一同來的,陳盡安是做慣了江家的事的,盡管江子霖對他的态度已經冷到低谷,但陳盡安還是事事躬親。
哈爾森為着自己的好兄弟,自然是跟着一起,至于周大雨為什麽來,大概是哈爾森半拖着他,又念着是江家的事,他便也來了。
比起小厮随從,有他們幾個跟着一起,江子霖是更加心安的。
他在李大帥面前放上一張清單,說:“聽聞大帥愛酒,江家的酒廠前些時候正巧出了第三批酒,若是大帥不嫌棄,盡管把這批酒拿去慢慢品鑒。”
李本勳看都沒看那張紙,反而盯着站在江子霖身後的哈爾森,說:“我愛美酒,但更愛美人。”
這明目張膽的欲望比之當初哈爾森見周大雨的第一面,那是更甚。
哈爾森被這放肆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暗暗在心裏罵:‘這該死的老男人,還想吃天鵝肉呢?要不是為了子行,我連見都不會見你!’
再去敲周大雨,反應更耐人尋味,先是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李大帥,似乎是在疑惑他為什麽會看上同為男性的哈爾森,然後又攥了攥拳頭,垂下眼誰也不看了。
哈爾森敏銳地看到周大雨的動作,悄悄伸過手去把他攥緊的拳頭一根根扒開了手指,又把自己的手指與之交叉,緊緊握住了,在他耳邊吹氣說:“怎麽樣?我這麽美,你要是還拒絕我,那我恐怕就要美到別人懷裏了。”
周大雨閉上了眼,卻沒掙開那只手。
哈爾森得寸進尺,用小拇指去勾他的掌心。
這廂暗情洶湧,那廂江子霖已然回絕了李大帥:“對不住了,我們江家不做買賣人的事。”
于是此次會談以失敗告終。
但江家二爺還是被放了出來。
這就不得不說到去參軍的江家三爺,江子德了。
他一年前參軍,進了軍隊因為膽小怕事,竟然躲過了許多災禍,又為了尋求庇護,莫名其妙就到了李本勳的隊伍裏。
又因為自小讀書習武,雖都是半吊子,但在幾乎都沒怎麽念過書的軍漢子裏面還是鶴立雞群,被提拔到了李本勳身邊做事務員,主要就是幹雜活和給李大帥念書。
後來他為了不被其他人欺負,謊稱自己會外語,被抓去強硬翻譯了幾回,竟然硬生生真的學會了外國語,于是從一個小小的事務員逐漸做到了參謀長。
此次李本勳非要在河西縣駐紮,一大半原因都是江子德勸說的。
只是這一行為會産生什麽樣的結果,江子德沒考慮那麽多,他就是單純的想回家。
他也确實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江家二爺能放出來,也是江子德膽大了一回,找了個身形相似的人替了江家二爺,偷偷把他從牢裏放出去罷了。
這些事,都是江子德帶着江子行回了江家之後,江家人才知道的。
衆人紛紛誇贊江子德出息了,成長了,唯有三太太擔心他:“你把二老爺從牢裏放出來,李大帥不會處罰你嗎?”
江子德說:“不會的,李本勳并未見過二哥,他剛到河西縣,牢裏那麽多人,他怎麽可能一個個去查呢?”
三太太還是擔心,又被安慰了好些時候,才勉強放下了心。
但馬上她又提起了心。
只見江子德讓自己的副官帶了個女子進來,不敢看三太太,而是朝其他人介紹說:“這是陳舞美,是……是我從歹徒手裏救下來的,她戀慕我,我也不好讓她一個弱女子在這亂世裏飄搖,就,就納了她了……”
說完又趕緊為陳舞美說好話:“這一路都是她在照顧我,軍隊裏的兄弟們能吃上熱乎飯也都是她的功勞!”
眼看着三太太崩不住要發飙,江子德趕緊護住陳舞美,說:“她已經懷了我的孩子了!怎麽都得讓她進我們江家的門!”
一聽此話,三太太頹然放下了高舉着要去撕打這個破壞他們夫妻感情女人的手,喃喃:“好,好!你要納妾,盡管納去吧!從此別進我的房門!”
江子德是怕這個比自己大三歲的妻子的,下意識就低聲下氣說:“秀榮……不是我想……舞美真的太可憐了,我只是看她可憐……”
沒說完呢,陳舞美掐了他一把,讓他醒悟過來,自己已經是大參謀長了,還需要朝楊秀榮低頭嗎?
于是他硬氣起來:“不進就不進,誰怕誰!”
楊秀榮氣結,頓錘着回房了。
其餘人也不好勸,先不說這個時候納妾是多正常的事,就是青天大老爺來了,也斷不清這家務事。
而陳舞美帶來的不僅僅是楊秀榮哭濕好幾張手帕的淚水,更是讓一直默默無聲的陳盡安震驚住了。
陳盡安又不敢确信,等到所有人都散去了,單獨找到陳舞美,問:“你,你左胳膊上是不是有三顆痣?”
陳舞美斜睨着他,說:“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
陳盡安激動道:“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你三哥,陳三狗啊!”
陳舞美沒有回答,而是問:“你在這府裏是做什麽的?”
陳盡安一愣,說:“這,這說來很複雜……我應當,算是掌櫃之類的……”
“哦,那你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什麽叫陳三狗的,我也沒有三哥。”陳舞美扶了扶頭發,扭了腰就走。
陳盡安猝不及防,還想說什麽,陳舞美已經走遠了。
不過江子德回來并不全然是壞事,他把江家二老爺送回來了不說,他還帶着自己手下的一隊士兵,把日日上門索要銀錢的汪家人給收拾了一頓,讓他們不僅不敢出現在江家附近,更是連夜離開了河西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