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8
餘安的手術非常順利,在醫院躺了三天,就被沈遇聞接回家養腿。出院那天,沈遇聞把取出來的鋼板一起帶回家,然後擺在他面前。
餘安想了想還是沒有丢掉,藏在了櫃子裏的最深處。他不用再去學校,接下來四個月的時間,只需好好複健。
高考那天,經過學校外時,沈遇聞停下車,想讓他也感受下高考的氣氛。無奈他的車太大,擋住了一部分家長的視線,叫嚣着讓他開走,沈遇聞還想據理力争,最後引來了交警,這才老實。
他說幸虧餘安不用考試,他可不想跟一群女人們叽叽喳喳讨論孩子該報哪個學校。
餘安瞥了他一眼,沒接他的話,而是提醒他,“別忘了接嫂子。”
蔣丘今天在別的學校考場監考,他們約好一起吃火鍋。
“知道啦!”沈遇聞揉了揉他的碎發。
六月的尾聲,餘安回了一趟學校。
他還有很多東西放在寝室,一直沒來得及拿。塵封的106一直沒有新學生入住,後勤的劉主任看到餘安,頗覺得驕傲。
他婉拒了劉主任跟過來的想法,獨自一人走了進去。
房間裏的陳設依舊如初,半年前走時的場景歷歷在目。
他走到書桌前,看着桌上的日歷,時間定格在去年的十一月。
沒想到轉眼間,就已是來年的六月了。從寒冬再次迎來盛夏,可他卻徹底失去了一個人。
他忍不住回頭望向對面,慢慢走了過去,坐在了江期的椅子上,停了一會兒,伏在桌上,想象着他還在的樣子。
角落裏還有沒來得及扔掉的紙箱,是那個藍白牛奶的包裝。
玻璃罐子丢了,還有什麽來不及拿走的都成了回憶。
臨走前,他收拾了一些東西,把江期的小夜燈裝進包。
江期留下的東西寥寥無幾,這裏只是他暫停的駐地,而他們都是過客。
他的回憶,在這個盛夏完結了。
他的故事真的是Bad ending.
*
沈遇斯大四這年,在北元大學的校園牆裏小有名氣。
他學的金融管理專業,實習在北元有名的投行公司,然而他拿到實習證明之後就婉拒了公司的邀請,沒考研,沒留在北元,一畢業就回到了達陽。
沈遇聞很是高興,暗喜慶幸,猜他一定會到公司幫自己分憂,結果卻令人大跌眼鏡,沈遇斯窩在家裏一個月,最終報考了體育經紀人,一轉身投入到偉大的體育事業去了。
轉年三月,他開了個體育經紀公司,第一年融資到他哥頭上,從沈遇聞那裏摳出八百萬的資金,簽下了第一個明星球員,逐年好轉,漸漸在國內有了名氣。
蔣丘倒是很高興,提了不少建議,他依舊在一中執教,不過有好的苗子會推薦給沈遇斯,一來二去,他倆甚至更有交流的話題,讨論起來時,偶爾會顯得沈遇聞有點多餘。
近幾年,青少年排球比賽在國內更加受關注,一年兩季比賽,再加上各種聯賽,一時之間掀起全民排球的浪潮。
沈遇斯越加忙起來,體育事業的第五年,他弄了個俱樂部,有了一支自己的明星球隊,聘了一位年輕的教練,那一年,球隊在全國CVY聯賽得了冠軍,鋪天蓋地的Own球隊至此打響了名號。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可沈遇斯還是覺得空落落的。
不管他用什麽方法,試圖留存住跟那個人有關的記憶,可并不能使他感到滿足。
他的病是治不好了。
*
“魚兒,你什麽時候回來?”
沈遇斯耳朵和肩膀夾着手機,忙着找資料,順便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晚上六點多了,他一會兒還要去趕個飯局。
“今晚有事,明天再回去。”他在公司附近買了一套公寓,兩室一廳,平常都在這裏,偶爾會回沈遇聞那裏蹭飯。
“好,少喝點酒。”沈遇聞叮囑他,依舊是那句話,“注意安全。”
“嗯。知道了。”
他翻了半天,終于找到了要确認的資料,是今年CVY的招商項目。
今年達陽市承辦這項賽事,他需要找個靠譜的贊助商。
沈遇聞曾經委婉的提出,可以無償贊助,但是被他拒絕了。球隊有兩名高三生,他們需要更大曝光度,而不是錢。
他放下電話,重新審視了一遍招商項目書,明天要拿到體育局審批報備,今晚就要準備好。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兩下敲門聲,他喊道:“進。”
謝尚穿着一身運動服,倚在門邊,雙手環胸看他,“沈哥還沒走呢?”
沈遇斯擡眼,看見笑得燦爛的謝教練,無奈地說道:“剛找到資料,馬上走了。”說着,随手把東西塞到手提包裏,作勢關燈離開。
謝尚後退了一步,看見他把門關上後,然後又問:“哥,你今晚是不是有飯局?”
他這一句倒是提醒他了,連忙看向時間,“七點。”
“那我送你吧!”謝尚緊接着說道:“你今天好像沒開車。”
沈遇斯愣了一下,猶豫着要不要麻煩他,這會兒還是晚高峰,打車的話一定費時間。謝尚緊盯着他,觀察他的神情,幾秒後,沈遇斯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他松了一口氣,随即說:“那走吧!”
車子很快上了南北高速路,确實要快一些,沈遇斯松了口氣,今晚是跟體育局的主任吃飯,要是晚了還真不好說。
謝尚打開廣播,聽着交通臺報的路況。主持人有些咋呼,他調小了聲音,又顯得車內很安靜。
他用餘光看了眼沈遇斯,然後開了口,“沈哥怎麽不找女朋友啊?”話說完,他裝作鎮定地望向前面的車流,耳朵在捕捉身邊人的聲音。
沈遇斯聽後忽地側頭看了他一眼,謝尚是他當年親自面試來的教練,這幾年在國內漸漸有了名氣,很多俱樂部都提出豐厚的薪資,但都沒撬走。
他這樣一位明星教練,甚至都有了自己粉絲團,年輕,有活力,還帥,不也是沒女朋友麽?
沈遇斯沒有任何表情,但心裏卻在猜測他這番話的意思,是自己單身礙他眼了麽?
不過他還是找了個理由搪塞他,“太忙了,沒時間。”
謝尚哦了一聲,沒想結束話題,“那你喜歡什麽樣的?”
喜歡什麽樣的?沈遇斯在心中反複琢磨這句話,他喜歡的樣子恐怕國內沒有。
過了一會兒,沈遇斯一直沉默不答,謝尚也有些尴尬,本想找個借口糊弄過去,卻聽見他驀地說道:“我斷情絕愛了。”
謝尚的小轎車穩穩地停在炊間小館門口,腦海裏還在想剛才沈遇斯的話,直到沈遇斯關上車門,他才回過神來,趕忙放下車窗,“沈哥,我能來接你麽?”
沈遇斯眉頭一皺,心想他今天是不是有話要說,下意識認為是跳槽的事。于是,他頓了頓,從窗戶裏往他那望,“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有事明天說。”說完,頭也不回的進了正門。
一頓飯吃得心焦。
體育局的幾位都是酒場上的老手,他們一行六個人,喝了四瓶茅臺,外加十多瓶啤酒,沈遇斯留了個心眼,白酒摻着水,少喝了不少。饒是如此,從酒桌上下來,他的腦袋已經炸了。
不過意識還是清醒的。
舉辦事項是個由頭,事情談得差不多了,沈遇斯目送着他們離開,然後沿着馬路邊悠悠地閑晃。
五月的微風到底是冷了一些,他攏了攏風衣,即便這樣,也不想回家。
他每次喝完酒,就覺得心裏好像被掏空了,沒有實底,索性打了個車,報了酒吧名,直奔那裏去。
達陽有一條酒吧街,前段是Gay吧,中段是普通酒吧,尾段是LE吧,Pure在中段,老板娘是秦玉姣。
他很少這麽晚來這裏,推門進去時,吧臺調酒小哥見是他,頗為意外,“沈哥怎麽來了?”
“先給我來杯冰水,然後随便來杯甜的。”今晚白酒喝太多了,嗓子發幹,還燒心,現在只想喝點涼快的。
調酒小哥應了一聲好嘞,然後開始炫技。
沈遇斯這才想起來問:“你老板呢?”
“你說姣姣姐啊!說是來了個朋友,在包間裏面接待呢!”說着,調酒小哥把水推到他面前,“先喝着。”
一杯冰水一股腦的灌了進去,他終于感覺好了些,支着下巴看調酒小哥又是鼓搗,又是甩着雪克壺,一通忙下來就倒了一小杯。
顏色倒是不錯,橘色黃昏的感覺,調酒小哥叫它Side Car.
他品了品,濃烈的青檸汁味道,餘味還不錯,就是價格貴了點,他有點懷疑調酒小哥是故意的。
酒喝到一半,秦玉姣從包間裏走了出來,身後跟着兩個人。
調酒小哥瞧見老板娘,碰了碰發呆的沈遇斯,小聲說:“哥,姣姣姐出來了。”
“嗯。”沈遇斯連眼都沒擡,打了個酒隔兒。
調酒小哥見狀,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朝秦玉姣喊道:“姐,沈哥來了。”
話音剛落,秦玉姣頓時感覺到身後的人停了下來,她有些不自然地回頭,硬着頭皮建議,“要不你們回去再坐會兒?”
她要是不這麽說還好,此話一出,可謂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鐘蘇拉着她到一邊,“我有東西忘在包間裏了,你跟我回去拿。”
“诶,別別別,我…”她話說到一半,被鐘蘇拖着原路返回。
轉眼間,三個人就剩下一個。
沈遇斯支着腦袋,看調酒小哥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然後問道:“怎麽了?”
沒等到他的回答,耳邊忽然傳來腳步聲,聽起來倒像是高跟鞋的聲音,他腦袋一歪,還沒看清是誰,一道陰影旋即從他的面前遮了過來,他掀起眼皮,向上望,一張熟悉的面容頓時出現在眼前。
沈遇斯呼吸一滞,轉瞬間大腦一片空白,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
片刻後,沉寂多年的聲音傳來,“嗨,好久不見。”
江期那一雙深邃的眼睛就這樣闖進了他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