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折腰

第 46 章

程野隔天就回了安城, 老爺子病倒的消息一傳出去,江氏股市動蕩跌了好幾個點,還有一大堆爛攤子等着他去收拾。

這種時候誰都想趁亂分杯羹, 幾個原本已經在準備敲定的的合同又出了些問題,緊急會議一個接一個。

江朝越的訂婚宴定的很急, 所以一切從簡, 宴請的賓客也是篩了又篩。

何立把外套遞給程野,糾結半晌還是開口:“江總,現在離婚宴也還有些時間,您要不先休息一下, 一個小時之後我叫您?”

辦公室裏都設有隔間, 忙起來時大都在這兒補覺。

程野卻接過外套, 淡道:“不用,直接過去吧。”

何立皺眉:“可是您都連續通宵好幾天了……”

程野沒理,越過助理徑直往電梯走去。

何立只好趕忙跟上,把一肚子的心疼都咽了回去。

江朝越這次的訂婚宴在王府半島, 純中式的宴廳設計,古香古色,倒是遂了老爺子的喜好。

程野懶得再裏邊周旋客人, 幹脆繞到露臺上,點了根煙。

擡眼就看見一身黑白西裝的江朝越, 他挑眉:“怎麽,自己的訂婚宴不陪新娘還往這兒跑?”

江朝越垂眸、淡笑:“她還在化妝間呢。”

真要說這位孫小姐,其實兩個人也沒見過幾次面, 就不得不湊到一起。

說不上有什麽感情基礎,甚至連熟悉都還談不上。

無非就是家裏長輩定下來的婚約,裝聾作啞維持體面罷了。

這會兒天剛暗下來,華燈初上。

程野沒再說話,從露臺俯瞰着整座城市,安城的夜景向來繁華大氣,川流不息的車輛和人群從高處看下去,在高樓大廈的襯托之下,宛若蝼蟻。

孫家顯赫,江家更甚。

故而這場訂婚宴雖然已經一簡再簡,仍舊是名流雲集,衣香鬓影觥籌交錯。

新人出場,孫家老先生牽着女兒的手将之鄭重交付在一身西裝剪裁得體的人手裏。

江朝越伸手接過,笑的再得體不過。

突然有電話打來,程野看了眼來電顯示——

段臨淵。

他頓了頓,接起來。

那頭有呼嘯的風聲,像是凜冬将至,卻沒人說話。

程野試探着開頭問了一句:“……段臨淵?”

半晌,安靜的風聲裏夾雜了劇烈的咳嗽聲,好像吃了一大把胡椒粉的那種劇烈咳嗽,嗆得人眼淚直流。

程野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于是聽見段臨淵終于開口說話了。

“他訂婚了。”

他這麽說,聲音啞的像寸草不生的沙漠,甚至失了生氣。

程野擡頭看了眼,這會兒江朝越正把訂婚戒指套在一襲白裙的女人手上,周圍的人都贊嘆郎才女貌一雙璧人,場面琴瑟和鳴。

他下意識皺眉,開口:“你在哪兒?”

段臨淵就在王府半島門口,似乎連車都沒開,不知道是怎麽過來的。

程野匆匆下樓,見到他時幾乎心驚肉跳。

平時連不高興都不忘對旁人禮讓三分,出了名高貴驕矜的段家公子,見過的人都贊一句通透毓秀。

誰又曾想竟也有這樣的時候——

段臨淵原本就單薄,就這麽孤零零站在風裏,好像宿醉之後的流浪漢,憔悴又狼狽。

他就那麽渾渾噩噩地站在那兒,像是被凍地都不能思考了,一句話也沒說。

程野剛走進,段臨淵就開始幹嘔起來,胃裏翻滾的惡心感一陣接一陣,可大概是因為一整天沒吃飯,怎麽也吐不出來。

程野拿他沒辦法,只好把人拉上車。

直到車裏中央空調打開,副駕駛上的人卻像是被暖意熏到,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

程野正要開口,見他別過臉,心下明白段臨淵不願意讓自己看見這幅樣子,只發動引擎說了句:“今晚先住我那兒?”

原本程野以為段臨淵是喝了酒才會這樣,哪知身上一點酒意也沒有。

該是被傷的有多深……

才能沒有喝酒,就醉成這樣。

半晌,卻是突然聽見壓抑着的哭腔。

程野一頓,只聽段臨淵怔怔開口:“……他今天訂婚了。”

他握方向盤的手一緊。

段臨淵還想說什麽,卻只覺得喉嚨幹澀得發不出聲音來,全身都難受,疼得他只想流眼淚。

他捂着自己的心髒,疼痛感從五髒六腑蔓延開來。

段臨淵頭埋的很低,看不清神情。

聲音沙啞又虛弱,突然就自言自語般開口:“他以前說喜歡梵高。”

那時候江朝越總和他談起這些,後印象主義、野獸派表現手法、《星夜》裏飄搖閃爍的星雲、《滿天星鬥下的羅納河》……

說起這些時口若懸河,幾乎句句投緣,比起他的驚才絕豔,段臨淵幾乎都要被兩人的默契所折服。

“可後來我知道是騙我的,只是接近我的捷徑之一。

“他說自己怕黑,原來也是騙我的。”

“他還說自己乖巧軟弱,還是騙我的。”

段臨淵冷笑:“可他其實抽煙喝酒又花心,夜場一輪接一輪,笑着給人一把溫柔刀,誰都玩兒不過他。”

“這些都沒關系啊。”

“可他都答應我了,我問他說就這麽一直在一起好不好,他都答應我了……”

“轉頭就和別人訂婚了。”

段臨淵笑起來,眼淚簌簌而落:“原來他又騙我,一次兩次三次……他又騙我。”

“江朝越。”

段臨淵埋着頭,一聲接一聲低低笑起來。

卻一遍又一遍叫着那個人的名字:“江朝越、江朝越、江朝越……”

最後,他說:“真惡心啊,江朝越。”

直到下了車,把人拉上樓,程野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居然又回了棕榈灣。

開門的一剎那,程野猛地一僵。

反應過來之後,把段臨淵放在沙發上,又給他倒了杯溫水。

程野把紙杯放在桌上,開口:“喝點兒水再睡吧。”

段臨淵喝了水,像是累極,躺在沙發上沒再說話。

程野靠着旁邊落地窗坐下,這會兒外邊下起小雨,水汽一點一點聚集在玻璃上,又被新的雨滴打散,渲染地五光十色的燈光都帶了一層模糊的暈影。

冷清又喧嚣。

黑暗裏,他突然聽見段臨淵低低的聲音,像是自嘲:“……還挺好笑,居然睡不着。”

程野看着指尖半明半滅的一點猩紅怔怔出神,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開口:“我也睡不着。”

南川又下起小雨,雨珠細密,延綿不斷。

這個季節鮮少有人來掃墓,周窈撐着傘,站在空無一人的墓地裏,她前頭的墓碑上印着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裏的人笑的明媚,和周窈有七分相似。

她握着傘骨,半晌,輕輕開口:“周女士,這麽多年都沒能來看你,肯定想我了吧。”

周窈看着照片,也笑起來:“這幾年我在安城過的很好,交到了很好的朋友,做着自己喜歡的事,還遇到了那個以為能過一輩子的人,每天都過的很開心,所以不用擔心我。”

“原本想帶着他一起來看你的。”

周窈握着傘的手緊了緊,繼而輕笑一聲:“可惜大概是沒機會了。”

她突然想起離開南川那天,她去見裴朗的最後一面。

裴朗明明都瘦了一圈,卻還反過來安慰她:“姐,你應該像之前那段時間一樣,去追求你的夢想。真的,你要是站在舞臺上,誰都比不過你。”

周窈沒回答,反問他:“你呢,還留在安城嗎?”

“不了。”裴朗搖搖頭,“當初是為了給清清治病才來的安城,現在……還是回老家吧,我喜歡安靜一點的生活。”

說完,裴朗又開口:“姐,你和程野哥……”

他皺眉:“我知道你因為清清的意外一直在愧疚,但是,但是千萬別因為這個和他分開啊。當時是江朝夢她們把我扣了一晚上,程野哥應該不知情的……”

裴朗握了握拳頭:“而且,那天我和主治醫生告別時,他說起清清的那個醫學項目,原來是有人點名專門資助的。”

“能把事情做得這麽周到又滴水不漏的,我想應該也就是程野哥了吧,只是可惜了他一番好意。”

周窈猛地一怔。

繼而卻是垂眸,輕輕嘆了口氣:“可能是緣分不夠吧。”

雨勢漸大,把紛亂的思緒拉回來。

周窈看着墓碑出神,下意識就脫口而出:“周女士,其實我一點也不開心。”

她頓了半晌,才又道:“你以前和我說過,但凡是耗損心神的人,都不是最适合的人,我一直深以為然。”

“可怎麽,分開了之後,反而感覺更難受了呢?”

周圍除了雨聲還是雨聲,細密的雨水落下,濺在她的腳踝上。

周窈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她心裏渴望的回答。

于是她輕輕開口,像是自言自語:“……可能真的是緣分不夠吧,所以自然就分開了。”

周窈又撐起笑,沖着照片說道:“周女士,我要去滬城了,有家小公司要和我簽約。”

“保佑我一路順風好不好,周女士。”

她說完這句話,撐着傘轉身離開。

當天傍晚南川雨止。

碧空如洗的藍天,一架航班沖上雲霄,飛往滬城。

作者有話要說:  啧,夭夭還是适合忙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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