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時見鹿

第 49 章 chapter.48

“我們本來就什麽也不是,只是曾經有一點暧昧。”

夕陽沉了下去。

昏黃的光一點一點的沒入了地平線,像是一顆心沉于海底,一時間望不見任何的光芒,只有着不盡的黑夜貫身襲來,将人淹沒的徹底。

依舊是鬧人的蟬,這個聲音原是貫穿了整個夏日,但在此刻卻覺得有幾分凄切的感覺。

“嘀嗒。”

澆水壺的水從壺嘴中滴落了下來,那水珠正打落在一棵枯敗的雛菊上。像是什麽東西冷了,像是什麽東西死了。

蒲冬久久的望着眼前的女生,一雙眼睛望的很深。

良久。

蒲冬問,“你是這樣認為的嗎?”

溫蔓頓了一下,沒有望他,只是換了一只手拿水壺,低眸下像是有過些許的思考,随後擡起眼睛擡他,反問,“你不是這樣認為的嗎?”

蒲冬的眼神更深了,隐有的風暴,“你認為我是這樣想的?”

溫蔓沒有說話。

教室裏一時間沉默了下去,夕陽的餘光徹底的沉入地平線,只剩下無盡的黑夜漫來。

死寂。

令人有些窒息的僵峙。

溫蔓微低下眸,那雙眼睛是溫柔,卻也是無比的堅定無比的冷靜,只聽着她神色平靜的說,“離高考已經很近了,現在說這些沒有什麽意義,多餘的心思和雜念會讓人變得混亂,我已經不想再去想其它的事情了,”

蒲冬望了她許久,一雙眼睛定定的望着眼前這個看上去溫柔而又堅定的女孩。

他原有無數的話想對她說。

他原有滿腹的腹稿。

他原有數不清的打算。

在走過來的時候,想對她好好談一談的時候。他早已将她安插進了自己餘後的打算之中,也想過兩個人無數種的可能,但事實卻給了他最為荒唐的一個答案。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

蒲冬收回了視線,點了點頭,一如她一般的溫雅禮貌,神容平靜的說道,“如此的話,我明白了。”說完這一句,他沒有再多做停留的轉身停開了。

秋夜的蟬也是鬧人的,只是更多了幾分凄切蒼涼的感覺。

夜幕已經落下。

似乎從這一晚過後,天空中便再也不見了月亮,再也不見了星子。

也是這一日,溫蔓讀懂了課本上的那一句“寒蟬凄切”的秋瑟蒼涼,也讀懂了那些未曾說過再見卻在轉眼間已成陌路的別離。

這是她想要的嗎?

溫蔓自問。

暧昧。

真的是一種讓人太容易上頭也太容易下頭的感情。起初的時候,一切的情緒和期許都像是被無限的放大化,小到只是一張紙條,一個偶然瞥來的眼神,一個淺淺的微笑,都能讓人怦然心動不止。

就像是淺嘗了一顆有毒的糖果般。

起初,淺嘗辄止,甘之如饴。

但只要嘗上一口就仿佛上瘾一般的想要求更多。

于是一步步試探,揣滿了惴惴不安與患得患失,只想要更近一步,更深一步。

每一次初見時的怦然與暧昧,總是帶有着不盡的甜蜜與青澀,但這一份暧昧如果長久下去沒有安置妥當,于是糖果裏面的毒液與随之滲透了出來,曾經的甘甜也全部的變成了苦澀。

只有不盡的無處訴說的委屈與難過。

因為暧昧。

因為只是暧昧,而無處訴說。

_

自那後,好像是過去了許久,好似是一兩個星期,又好似是一兩個月,就像是所有的一切都回歸原位,所有的一切去退回冰點。

什麽都變了,但什麽也都沒有變。

溫蔓依舊是班裏溫柔懂事的女生,例日幫語文老師收發作業和試卷,偶爾抄寫板書,又或者是早晨的帶班領讀課文。

高三學期,課程表上的課程變得機械了起來,基本除了考試科目再也沒有了其它文娛課。

蒲冬依舊是獨占鳌頭無人可以撼動的了地位。

即使學校有減負考試,但在為數不多的測試中他的成績都是最為亮眼的,像是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峰一般,矗立在每一個人的面前。

溫蔓以為所有的一切在那一個午後就已經停止了,直到高考結束後大家徹底的各奔東西。

在一日整理上學期衣服的時候,溫蔓不經意從口袋裏翻出了一把鑰匙。

那個鑰匙有些沉。

墊在手心裏有一份冰冷的質感。

……

在所有的人上前擁抱他為他慶祝的時候,她是裏面最不起眼的一個,也是完美的隐藏在裏面的一個人。

而在那一個不過幾秒的擁抱的中,他在她的耳邊低語。

“……放學後,等我。”

随後,将這一枚鑰匙偷偷的放在了她的掌心中。

……

那真是一段很美的記憶,像那一晚的星空一樣,而兩人曾在這樣的星空下夜談心許。

溫蔓久久的望着那一枚鑰匙随即合掌握在了手心裏。

只是在心裏有一聲嘆息。

高考的時間越來越近了,帶着這一份悵然若失的記憶,在臨近高考的一周內,溫蔓神使鬼差的來到了求知樓七樓屋頂的那一間小房間。

自從取締了培訓班後,這一棟教學樓被改造成了特長班,裏面多是美術生的畫具或者是給學音樂的特長提供練琴練聲的地方。

而七樓原先是用來開培訓會議的,經久的就空置了下來。

溫蔓還記得自己之前第一次走到這裏時是什麽樣的心情,有些無措,有些情怯,有些羞澀,有些不安。

畢竟,被一個男生叫去了一個沒有人的地方,還是晚上。

赴這樣的約對于溫蔓來說已經算得上大膽了。

但這一次,溫蔓的心裏卻是柔軟的,就是行走一處美麗的風景一般,讓人放松也讓人惬,讓人忍不住回憶,讓人忍不住沉耽。

門是鎖着的。

這讓溫蔓反而更為松了一口氣。

馬上就要高考了,到時候大家徹底的各奔東西再也不見。而在這幾年的高中生涯,她已經拼盡的全力去努力了,現在的這一刻,在即将要面臨最後這一場考驗的時候,她想給自己最後的放縱。

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回憶着那一份雖然夭折但卻依舊讓人懷念的澀果。

“咔嗒。”

門開了。

這一夜沒有星子,但卻有一輪皎潔如晝的明月高懸,在推門的那一刻,只看着晚風抖落了一樹的花兒,那花兒在月下紛飛如雨。

開門的聲音驚動了黑暗裏面的人,似是有些不怎麽确定,帶了些遲疑。

“……溫蔓?”

溫蔓愣住了,定睛間看着蒲冬正坐在之前的那個臺階上,像是剛剛被聲音給驚醒一般,起身間,一只手正搭在了膝上,只是微眯起了眼落目打量着她。

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碰見他,溫蔓下意識的退了一步,本能的想要離開。

蒲冬說,“今晚的月夜很不錯,既然來了就一起吧。”

溫蔓沒有說話。

她是确定了蒲冬今夜有事忙才偷偷過來的,沒想過會在這裏撞上他。

蒲冬伸手清出了一個位置,說,“來吧。”

溫蔓依舊沒有過去,她覺得自己并不合适坐在那個位置。

蒲冬見她沒有動作,也不催促她,只是說,“馬上高考,今晚我們不談別的,就談談大學與以後夢想。”

聽他這樣說,溫蔓遲疑了一會兒走了過去,也沒有坐在旁邊,而是保持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坐下,在片刻的沉默後,溫蔓說,“以你的分數,國內外無論你想去哪個大學都可以進,你是準備考A大的吧,專業确定了嗎?”

蒲冬側過頭望着她。

溫蔓想了想,說,“我記得……你說你準備考數學或者計算機?”

蒲冬神色有些沉默,像是想了一會兒,說,“我确實是準備考A大的,不過……我可能會出國。”

聽到這裏溫蔓一時間怔住了,只是怔愣的望着眼前的男生,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

蒲冬低下眸望着她,說,“你可能不知道,我其實小時候很大一部分都是在國外讀的書,所以我英語比多數的人學的輕松。”

溫蔓怔了一會兒,良久才說,“這樣啊……”

蒲冬坐在臺階上,一只手很是放松的搭在了膝蓋上,說,“不過我并不喜歡呆在國外。”

溫蔓沒有出過國,一時間也接不上話,只問,“為什麽呢?”

蒲冬說,“我吃不慣西餐,水土不服,小時候是沒辦法要跟着大人走,也算一家團圓,等後來他們工作調回來後,我才跟着一起回來。只是因為國內外課程同步問題,算起來,我其實在小學多讀過一年,那個時候最讓我頭疼的就是中文了。”

溫蔓隐約的明白了過來,“所以,你這次準備出國留學,也是因為父母的工作問題?”

蒲冬似有輕笑了一聲,“我都多大了,怎麽可能還跟着他們跑。”

溫蔓微窘,“也是……”

久違的談心,久違的放松。

在這樣的月光下,一切恍然好像回到了曾經一般。

溫蔓抱膝問,“那你是準備考什麽呢?”

蒲冬說,“數學。”

溫蔓點點頭,确實是他的風格。

随後又有些好奇,“數學的話,畢業之後你又打算幹什麽呢?”

蒲冬說,“畢業之後的打算話,目前還只是一個雛形,不大好确定。”

這個倒是。

溫蔓抱着膝低頭想了想,就單數學的話,其實都能分得特別的細,就現在要确定以後畢了業幹什麽,還真的不好說。

恍然間,溫蔓想起了那一次蒲冬參加青少年編程賽,想起他站在臺上義氣風發的樣子。

溫蔓有些感慨,說,“你真的很喜歡數學啊……”

蒲冬笑了,說,“我喜歡所有能以邏輯推演出來的東西,就像這浩瀚的宇宙,看似滿天繁星錯綜複雜亂而無序,但是人類卻能将它們整齊有序的規列出來,編織出現有的文明。在我看來,一切未知的探索都不能少了邏輯與推理,而數學的演算是當中非常偉大的推進器。”

溫蔓聽的不是很懂,但還是贊賞的說,“你的想法總是與別人不同的。”

蒲冬不置可否,只是側過頭問她,“你呢?”

溫蔓一怔,“我?”

蒲冬問她,“你想考T大,确定好專業了嗎?”

溫蔓頓了一下,将頭埋在了臂彎裏,小聲的說,“……我又不是你,考不考得上都不一定呢。”

蒲冬說,“你的分數應該是夠的。”

溫蔓搖了搖頭,“萬一沒有發揮好呢?這個很難說的,有的人考試能超常發揮,有的人考試也能發揮失常,最近這幾年的高考卷題型非常活,我……沒有十足的把握。”

蒲冬望着她輕聲說,“你應該多給自己一點自信,溫蔓。”

溫蔓雙膝抱膝,将下颌枕在膝蓋上,睜着一雙眼睛望着地上飄落的花瓣沒有說話。

蒲冬輕聲說,“多給自己一份自信,你很棒,溫蔓。”

溫蔓耳根微紅,微微将半邊臉埋在了臂彎裏,低聲說,“是嗎……”

蒲冬點頭,“是啊。”

溫蔓低着雙目,眉眼裏有些青澀。

蒲冬說,“考什麽學校和你以後想做什麽有時候可能會是兩回事。”

溫蔓微微擡起眼睛望着他。

蒲冬側過頭看她,說,“就我認識的人來說,有太多的人以後從事的工作與大學期間所學的專業無關。所以,溫蔓,你一定要清楚自己喜歡什麽,想要什麽,想做什麽,這非常的重要。”

溫蔓怔了怔,目光微微一顫,似乎有些觸動,“我喜歡什麽,想要什麽?”

蒲冬點點頭,說,“在你成年後,職業伴随你的時間是一生,會比任何人都要長,你的朋友也好,戀人也好,親人也好。如果你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麽,那麽在以後就會過得非常的迷茫,就像一艘行駛在大海裏卻沒有航向标的船,很難登岸。”

溫蔓聽着沉默了很久,久久地沒有說話。

她确實沒有想太多。

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究竟喜歡什麽,想要什麽,只是從小到大都活在了父母與老師的期許之下,一直以來都是他們認為最好做什麽,最好是什麽樣的,她就懂事乖巧的去做。

他們說,女孩子當老師很好。

他們說,公務員是穩定而不用愁的。

……

溫蔓想了很久,低聲說,“我明白了,會好好想一想。”說到這裏,溫蔓又停頓了一下,說,“謝謝你。”

這一夜,他們談了很久,也談了很多。

有關于以後。

有關于夢想。

有關于未來。

只是唯獨沒有感情,沒有屬于兩個人的将來,也沒有一句許諾與約定。

月光如水一般的灑落了下來,像是一層輕蒲的紗,輕柔的,溫柔的。晚風徐徐吹過,搖落了一樹未開的花兒,零落的似星如雨。

有微微的香。

月光灑落。

晚風輕輕吹起了他的白衫衣。

那個坐在臺階上的少年低下了眸子正望着她,說,“一直以來,我都想成就最好的你。”

溫蔓心中隐有一震,擡頭間怔愣的望着他。

對上她的視線,蒲冬微微一笑,說,“我希望你越來越好,我也相信,你一定會做到,在未來,你會在屬于自己的領域裏發光發亮,成為一顆耀眼矚目的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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