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喻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安穩,反反複複做夢,一時間恍惚又回到了狹窄昏暗的牢房裏面,身下是硬木板床,下鋪睡着一個可怕的惡魔一般的喬慕冬。
何喻驚醒過來,一片黑暗中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裏,胸口重的喘不過氣來,他用力推了一下,發現原來是喬慕冬橫過來的一只手臂壓在了自己胸口。喬慕冬沒有被他推醒,迷糊中有些不樂意,翻了個身手腳并用将何喻箍在自己懷裏。
何喻沒有再掙紮,而是将頭埋在喬慕冬胸口,閉上眼睛。後來斷斷續續又做了幾個夢,夢裏面總是重複許多被警察抓起來,在看守所被訊問,以及在監獄裏生活的畫面。他很難受,翻來覆去卻怎麽都擺脫不了那些夢境。
天亮了之後,何喻坐在床上,猶豫着要不要打電話給歐韻嘉辭職。
結果電話還沒打,倒是歐韻嘉先打了個電話過來。
喬慕冬被電話鈴聲驚醒,看到何喻披着睡衣坐在床上,接通了電話。
歐韻嘉仍是态度溫和,問何喻怎麽樣了。
何喻答道:“沒什麽,謝謝關心了,老板。”
歐韻嘉覺得挺對不起何喻的,要不是昨晚自己硬要拉着何喻跟自己一起去,也就不會碰到這些事情了,他對何喻說:“幹脆休息兩天吧。”
“啊?”何喻怔怔的,辭職的話還來不及說出口。
歐韻嘉說:“正好你身體也不好,展會忙了這麽兩天,好好休息一下。額外補假,不扣獎金。”
何喻說道:“那好,謝謝老板。”
“客氣什麽,”歐韻嘉說,“別胡思亂想,既然放假就放松一下好了。”
何喻确實需要一些時間來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于是再次像歐韻嘉道了謝,然後挂斷電話。
他對喬慕冬說:“老板放我兩天假。”
“才兩天啊?”喬慕冬伸個懶腰。
何喻說:“那我辭職,以後都不用去了。”
“別,”喬慕冬說,“你再考慮一下吧,兩天就兩天,我們出去玩一趟吧。”
何喻說道:“才兩天,能去哪裏玩?”
喬慕冬說:“你別管,我來安排就行。”他只是想帶何喻出去散散心,不讓他在家裏胡思亂想。
何喻心裏也挺亂的,覺得能出去走走也好,至于去哪裏,反而不是那麽重要了。
兩個人說走就走,都不用上班,也沒什麽別的牽挂。
倒是喬慕冬上車的時候,淩強打了一個電話來,喬慕冬看到來電顯示,猶豫了一下直接把電話給挂了。
何喻坐上副駕駛,奇怪地看他,“怎麽不接電話?”
喬慕冬搖搖頭,把手機按了關機。
何喻見狀,笑了一下也把手機拿出來關了。
喬慕冬擡起手摸了摸他的頭,然後發動了汽車。
只有兩天時間,不能去太遠的地方,不過崇豐市周邊的小旅游景點也不少,要想找到既好吃又好玩的地方更是輕而易舉。
喬慕冬沒有說要去哪裏,何喻也沒有問,看着他将車開上高速。
這裏似乎昨晚下過一場雨,地面還是濕潤的,何喻将車窗按下來,空氣也是濕潤的,涼風不斷迎着面撲打而來,格外清爽。
車子在隔壁霖水縣下了高速,何喻撐着頭,問他:“去水雲鎮?”
水雲鎮是屬于霖水縣的一個小鎮,也是崇豐市附近出名的古鎮。其實全省許多古鎮何喻以前都去過,感覺都差不太多,古香古色的建築,一條蜿蜒流淌的大河,兩邊青翠丘陵環繞。
水雲鎮何喻也來過,還是讀大學的時候,跟班上同學一起來的,當時全班三十多個人,只有兩個女生,一個是班花,一個是系花。那一次來是周末,人山人海,卻同樣因為同行的人多,格外熱鬧有趣。
當時跟何喻一個寝室的邱傲喜歡班花鄧巧莉,在幾個兄弟的鼓動下,買了一個戴在頭上的花環送給鄧巧莉,後來大家去坐船,邱傲自然而然坐在了鄧巧莉的身邊,兩個人一路走一路聊,從水雲鎮回去之後,就正式在一起了。
那是一段對于大家來說,都挺美好的回憶,在何喻坐牢之前,邱傲還一直跟他保持着聯系,似乎那時候是準備跟鄧巧莉結婚了。可惜,何喻來不及參加他們的婚禮,就出了事,之後再也沒了聯系。
看到何喻發愣,喬慕冬問他:“想起了什麽?”
何喻搖搖頭,笑着說道:“想起了幾個老同學。”
這一次過來不是周末,也不是水雲鎮景色最好的旺季,所以跟何喻記憶中那一次不一樣,顯得格外清靜。
喬慕冬在古鎮景點入口外的停車場停好車,然後戴上墨鏡和遮陽帽,牽着何喻的手一起朝古鎮景區裏面走去。
何喻有些好笑地看着喬慕冬,從剛才走出停車場開始,一路上就不停有人目光朝這邊瞟,喬慕冬這架勢很像是哪個私下出游的大明星,高大的身材格外引人注目。同樣的,別人也會注意到兩個人緊牽着的手,不過喬慕冬顯然不在意,于是何喻也就坦然當做沒有看到。
古鎮的街道上全部是一家緊挨着一家的商鋪,因為游客不多,所以生意也冷清。飯館和客棧外面都飄着旗幟,有人站在門口拉客,每經過一家小飯館,都有人招呼道:“吃飯嗎?”
喬慕冬先去找了一家客棧訂房間,因為不是什麽高級酒店,房間條件自然也不會很好,喬慕冬只能選了一個标間,兩人進去看到勉強還算幹淨,就定了下來。
然後這才悠悠閑閑地一邊逛一邊找東西吃。
喬慕冬似乎是事先打聽過的,直接帶着何喻找到一家賣豆花飯的店,那家店的老板娘是個美人,一笑起來,臉頰上兩個酒窩清晰可見。
店裏的飯菜味道很不錯,老板娘笑着和他們聊天,說豆花都是她老公點的,許多年的手藝了,口碑極好,網上都有專門推薦他們店的帖子。
喬慕冬剛吃完一碗飯,評論了一個字:“好!”
何喻手肘支在桌子上,撐着頭,微笑看着喬慕冬。
下午幹脆租了一條小船,讓船夫劃着船,兩個人兩把躺椅,躺在甲板上曬太陽。
喬慕冬又把他的墨鏡戴上了。
光線有些刺眼,何喻側躺着,閉上眼睛。太陽烘烤在身上,有些熱,但是河面上又涼風陣陣,輕撫過身體,正是最舒适的感覺。
喬慕冬把小船包下來,讓船夫随便劃,他們想躺多久躺多久,到時候按小時收費。
小船一搖一晃,晃得何喻幾乎要睡着了。忽然,旁邊一輛快艇駛過,平靜的河面陡然翻起一陣浪花,小船劇烈搖晃兩下。
何喻下意識伸手去抓船緣。
喬慕冬坐起來,摘下墨鏡,大聲吼道:“操!找死啊!”
那快艇早已經遠去了,快艇上一船人正大呼小叫,怕是誰也沒有聽到喬慕冬的吼聲。
何喻伸腿過去踢了他一下,“行了。”
喬慕冬躺回去,又戴上墨鏡,“什麽行了,一群欠收拾的。”
何喻又踢了他一下,“跟你說行了。”
喬慕冬被他踢毛了,伸腿過去一腳踢在何喻的躺椅上,“踢什麽踢!”
結果這一下勁兒使得有點大,何喻的躺椅險些被他踢翻了,本來就是小船,這一翻幾乎何喻整個人都翻到河裏面去。
好在喬慕冬反應快,伸手連人帶椅子給撈住了。
何喻心裏怦怦跳個不停,怒瞪着喬慕冬。
那船夫在船尾劃船,這時候也操着方言大聲叫道:“椅子掉下去賠錢就算了,人掉下去撈不起來我不負責的啦!”
何喻心有餘悸,躺回躺椅上又踢了喬慕冬一腳,這回喬慕冬不敢再踢回去了,只聽那船夫又喊:“別踢啦!椅子踢壞了要賠錢的啦!”
喬慕冬伸手把何喻撈到懷裏,拍拍他的背,“算了。”
吃完晚飯,兩個人沿着河邊散步。到了這個時候,游客反而看來比白天還要多一些了,沿着大河兩邊,有許多小攤販販賣花燈和孔明燈,燈上可以寫字,花燈點燃了順水漂流而下,而孔明燈則會放飛到天空。
何喻擡起頭時,見到天上已經飄了好幾展孔明燈了,像是明亮的星星一般,漂浮在夜空中,越來越高,直到消失不見。
小販們不斷招攬生意,喬慕冬随手拿起一盞荷花燈,問:“多少錢?”
小販說:“五塊錢。”随後立即遞了一支筆過去,“可以寫字。”
于是喬慕冬拿起的那盞燈就沒有放下,他揭開筆蓋,正要寫字時,見到何喻湊上來看,不由側了側身子,說:“走開。”
何喻愣一下,“不給看?”
喬慕冬揮揮手,“躲遠點兒,自己拿一個去寫,別看我的。”
何喻哼一聲,“不看就算了。”他挑挑揀揀,也選了一盞花燈,然後走到另外一邊,埋着頭寫字。
喬慕冬先寫完,用打火機點燃了燈裏面的蠟燭,走到河邊,輕輕拖着花燈放進水裏,直到看着花燈漂遠,岸邊夠不到了,他才站起來,朝何喻這邊走過來。
何喻寫了幾個字就停住了,他不知道接下去的話要不要寫,或者該怎麽寫。忽然,喬慕冬走過來伸手就要搶他的燈。
何喻當然護住了不肯給,說道:“喬慕冬你要不要臉!我都沒看你的,你也別來看我的!”
喬慕冬從身後抱住何喻,他手臂長,一把就抓住了何喻藏在懷裏的燈。
何喻怕他給抓壞了,放開了手。
喬慕冬拿過去,看到何喻就寫了喬慕冬三個字,接下來寫了一撇就停住了,不知道那個字是什麽字。
喬慕冬說:“怎麽寫了那麽久都沒寫完?拿去繼續。”
他把燈遞還給何喻,讓他繼續寫。
何喻說:“寫完了,不寫了。”他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将托在手心的花燈點燃。
喬慕冬跟着他走到河邊,看他将燈送進水裏,在他身邊蹲下來,“怎麽不寫完?”
何喻看着燈漂遠,說:“寫完了啊,沒了。”
喬慕冬不死心,問他:“本來打算寫什麽?”
何喻笑着不說話。
喬慕冬說:“算了,估計和我寫的東西一樣。”
何喻伸手撿起個小石頭丢進水裏,“你寫了什麽?”
喬慕冬哼一聲,“你覺得我會告訴你?”
何喻于是也說:“不說算了。”
晚上回到客棧,何喻去洗澡,喬慕冬非要纏着他一塊兒洗。
自然是洗着洗着就擦槍走火,喬慕冬将何喻按在浴室的牆上,借着沐浴露的潤滑,從後面進入他的身體。
何喻有些別扭,主要是覺得小旅館不怎麽幹淨,手掌撐在牆上,不肯将身體貼上去。
喬慕冬低下頭,吸吮他的後頸和耳朵,聽到何喻不停粗喘,呼出灼熱的氣息,他的手掌沿着他的胸口不斷撫摸,最後握住他身下硬物,輕柔摩挲。
何喻舒服地仰起頭,在喬慕冬肩上輕輕磨蹭着,喬慕冬埋下頭去,在他發間輕柔地吻了一下。
何喻擡起一只手,摸着喬慕冬的側臉,然後努力轉過頭去,想要與他接吻。
喬慕冬注意到了他的動作,低下頭,就着身體相連的姿勢,兩個人輕緩而熾烈地親吻着彼此。
第二天上午,退了房從客棧出來,兩個人又閑逛了一番,何喻買了一把大蒲扇,洋洋得意地扇着,狠狠打壓了一把喬慕冬墨鏡遮陽帽的風頭。
中午依然是在鎮上吃的飯,喬慕冬看何喻心情好了很多,下午才開車離開。
汽車駛上公路,何喻忽然說了一句:“能在這裏買個房子過一輩子也好啊。”
喬慕冬說:“我聽說有許多大城市裏的人,跑到麗江那種地方去,開一間客棧或者開一間酒吧,就那麽過一輩子的。”
何喻聽了,忽然有些羨慕,“這樣一輩子也挺好的。不過麗江的房價也不便宜吧?”
喬慕冬搖頭,“不清楚。”
何喻設想了一下将來,兩個人總不能拿着淩強的錢跑去麗江買房子過日子,恐怕淩強會被氣得一路追殺過來的。所以說幻想只是幻想,人終究還是要回到現實。
回到市裏吃晚飯,然後開車回家。
站在家門口的時候,喬慕冬問他:“辭職嗎?”
何喻這時候已經回到了現實,說:“不辭,繼續幹吧。”除非真被排擠到過不下去日子了,否則什麽風浪自己沒有承受過了,再煎熬也煎熬不過監獄裏面每天被人觊觎着自己屁股的那段痛苦經歷了。
喬慕冬說:“你想做什麽去做就好。”
說完,他拿鑰匙打開房門,兩個人同時有些詫異地發現客廳裏亮着燈,淩強正背着手看挂在牆上的一幅畫,這時候回過頭來,說了一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