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松的後事辦得非常簡單,沒有設靈堂也沒有告別儀式,直接安排好時間便送去火化,而喬慕冬和何喻只是開車去火葬場把他的骨灰接了出來。
墓地是公墓裏面最普通那種,放好了骨灰盒,讓工人用水泥封上墓蓋,就算了事了。甚至墓碑上連照片都沒有一張。
就連喬慕冬這個外孫都不覺得怎麽傷心,更不要說何喻這個外人了。只是看着一個人離世,總是不免唏噓,何喻站在原地看着墓碑上喬松的名字,試圖尋找他當年叱咤江湖的光輝歲月,可惜什麽也看不到。
喬慕冬買了一串火炮,在燃放處,把炮拆開丢在地上,揪着一頭引線點燃,然後小跑幾步離開。那噼裏啪啦的陣仗震得地面都微微顫動起來,喬慕冬像是完成了任務一般,拍拍雙手,對何喻說:“走了。”
何喻只請了半天假,下午還要上班,後續其他事情就喬慕冬自己去辦了。
喬慕冬開車送何喻去了公司,返程的時候有些堵車,打開車上的收音機聽,居然聽到洪闵航出院的消息。
喬慕冬很驚訝,連忙撥通了黎唐的電話。
黎唐說:“是的,是真消息。”
喬慕冬問道:“他叔叔妥協了?”
黎唐道:“拖不下去了吧,可能私下和闵航達成什麽協議了,洪闵航回來,暫時也不會動他兩個叔叔。”
喬慕冬問:“那你呢?”
“我?”黎唐說,“洪闵航都回來了,我自然是要功成身退了。喬老板,我還等着你收留我。”
喬慕冬聽到這話,忍不住露出笑容,卻仍是有些感慨地說了一句:“洪小貓過河拆橋啊。”
黎唐笑道:“洪家我本來就呆不下去了,也沒什麽。至于以後他要怎麽收拾他兩個叔叔,我就不去管了。”
喬慕冬說:“行,估計很快我們可以有大動作,到時候跟你聯系。”
黎唐道:“随時恭候喬少召喚。”
騰翔最近接了一個大單子,全公司上下加班加點熬了兩個星期把工作趕了出來。何喻每天事情做不完,回到家裏了還繼續加班。
喬慕冬也沒空心疼他,自己也是每天在外面忙到晚上十一、二點才回來。何喻逐漸也覺得喬慕冬在忙的可能不只是淩雲的工作,如果真是這樣,何喻覺得是好事,依附着淩雲的話就永遠要受淩強擺布,如果能自己找點其他事情做,哪怕收入不高,兩個人慢慢熬他也覺得無所謂。
只是何喻每次問起,喬慕冬都含糊其辭,何喻不禁有些擔心喬慕冬跟他那群兄弟是不是在做些不幹淨的生意。何喻很害怕這個,他知道喬慕冬性格急躁,害怕他會不會出什麽事。
喬慕冬只說:“正當生意,你想多了。”
何喻坐在電腦前面加班,轉頭看他一眼,“你別把自己給弄進去了,我說了你進去了我們兩個就拜拜。”
“呸!”喬慕冬說,“少放屁,別咒我!”
兩個星期後,大家辛勤工作出了成果,歐韻嘉興奮地踩在椅子上,說:“辛苦大家了,今年年終獎不會虧待大家的!”
整個大辦公室一派歡天喜地。
何喻一只手撐着頭,也笑得很高興,然後聽到大家起哄拱歐韻嘉請客:“聚餐!聚餐!聚餐!……”
歐韻嘉手臂一揮,“沒問題!今晚先吃飯,再唱歌,歡迎帶家屬!”
所有人歡呼起來。
何喻當然沒法帶家屬,就算他想帶,喬慕冬估計也沒有空。
晚上是吃的火鍋,因為人多,氣氛也熱烈,能不能喝酒的都被灌了幾杯,尤其是何喻這種年輕小夥子,還不用開車,根本別想躲得掉。
喝到後來,他趴在桌子上裝睡,才躲了過去。
從火鍋店出來,歐韻嘉說在隔壁KTV訂了包間了,立即就過去。
年齡稍大一些,或是家裏有孩子的都說不去了,剩下大多是年輕人,還有等着付賬的大老板歐韻嘉。
何喻從火鍋店出來,一吹到涼風,胃裏就翻江倒海。
歐韻嘉過來想攀住何喻肩膀,何喻連忙推開他,拐往火鍋店旁邊一條小巷子裏吐了起來,這一下幾乎把晚上吃的東西吐了個幹淨。
有人給他遞了一瓶礦泉水,他接過來漱了口。
歐韻嘉問他:“沒事吧?”
何喻搖搖頭,說:“老板,我不去唱歌了吧。”
歐韻嘉連忙道:“不行,必須去。”
何喻說:“我唱不動了,頭暈得很。”
歐韻嘉說:“就是去躺着睡覺也得去。”
何喻實在沒有辦法拒絕,其他人都還在等着他,只得跟着一起往KTV去了。
結果還真被歐韻嘉說中了,何喻過去就躺着睡覺,一個人占了小半個沙發,擡起手臂擋住眼睛,睡得昏天黑地。
十點多的時候,大家還沒有散場的意思,何喻上衣口袋裏的電話響了,他自己都沒聽見。
歐韻嘉幫他把手機掏出來,見到來電顯示是喬慕冬的名字,連忙把何喻給搖醒了。
“喂?”何喻暈頭轉向接過電話。
喬慕冬說:“去哪了?怎麽還沒回家。”
何喻揉了一下額頭,“跟同事一起唱歌,喝太多睡着了。”
喬慕冬說:“你在哪裏?我過來接你。”
喬慕冬到的時候,大家還沒打算走,何喻站起來跟他們告辭,這回歐韻嘉便沒有再挽留他了。
走到樓下,看到喬慕冬的車停在KTV大門前,何喻笑了笑,腳步有些虛浮地靠過去,趴在車窗邊上,問他:“司機,霞星路去不去啊?”
霞星路就是他們現在住的小區所在的那條路。
喬慕冬說:“去,快上車。”
何喻拉開車門上去,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說道:“可是我沒帶錢怎麽辦?”
喬慕冬發動了汽車,說道:“那就陪我睡一覺當車費了。”
何喻沉默了一下,竟然說道:“我考慮考慮。”
喬慕冬突然有些懷疑地轉頭看他,“你知道我是誰嗎?”
何喻笑道:“出租車司機嘛!”
喬慕冬險些伸手揪他頭發讓他看清楚,随即便聽到他補充了一句:“喬師傅。”
喬慕冬這才松了一口氣,罵道:“操!一喝酒就給我騷!”
這裏一整條街都充斥着各種餐館、火鍋店、KTV還有浴足、桑拿會所,道路不寬,加上停了許多車在路兩邊,喬慕冬的車速有些慢。
何喻已經又閉上眼睛了,喬慕冬想幫他把那邊車窗按起來,忽然見着從路邊沖過來一個男人,用力拍他的車門,叫道:“喬先生,幫我一下,有人在追我!”
何喻被驚醒了,道:“怎麽回事?”
喬慕冬皺起眉頭,敲他車門那個人他認識,就是之前文廣華安排他來陪他去城西看地的那個年輕人,名字叫做呂晉聰。
喬慕冬看一眼他身後,确實像是有三、四個男人在追他,于是按開了車鎖,讓他先上車。
呂晉聰連忙拉開後門坐了進來。
喬慕冬加快車速離開了這裏。
何喻還沒回過神來,這時候轉頭去看呂晉聰,隐隐覺得有些眼熟。
呂晉聰尚且喘着粗氣,身體往前靠,雙手扒在喬慕冬座位椅背上,說道:“謝謝喬先生了。”
他常年混跡這一代,附近還有個Gay Bar。自從文廣華安排他見過喬慕冬之後,他自己對喬慕冬也挺有意思,可惜機會實在太少,而文廣華對此顯然也不太上心,那之後他就算去淩雲晃過幾次,也沒能見到喬慕冬。
今晚算是偶然也不算是偶然,呂晉聰先是見到喬慕冬的車子停在附近,後來才動了心思想要想個辦法接近喬慕冬。
至于接近了要怎麽做,他還沒想好。
喬慕冬沒有問他出了什麽事,直接開着車子到了街口,将他放下來。
呂晉聰沒有辦法,只好跟喬慕冬不停道謝,然後下了車,在車子離開之前,他仔細打量了一下何喻。
何喻從後視鏡裏看着站在路邊的呂晉聰,問喬慕冬道:“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喬慕冬反問道,“他想要搭車,就載他一截啊。”
何喻說道:“他很眼熟。”
喬慕冬道:“淩雲的員工。”
何喻聞言,笑了一聲,“還真不像。”
喬慕冬轉頭看他,“酒醒了啊?”
何喻身體往下縮着靠在椅背上,“本來就沒醉。”
喬慕冬也笑了笑,說:“你看着不像吧?我看着也不像。”
何喻說:“下回再給我發幾張照片,我該怎麽回應?”
喬慕冬有些無奈,“你還記着照片的事啊?我以為你已經忘了。”
何喻擡起手,按了按額頭,“想忘都忘不了。”
喬慕冬放慢了車速,擡手放在何喻肩上,“要不然我們走吧?”
何喻莫名其妙看着他,“走?去哪裏?”
喬慕冬說:“離開淩家,離淩家所有人都遠遠的。”
“你說現在?”何喻瞪大眼睛,他之前就對喬慕冬提出過這種想法,可是喬慕冬沒有當真。何喻認為喬慕冬不贊同,畢竟喬慕冬是淩強的親生兒子,他們之間有什麽過節不論,站在自己的立場,卻是并不合适勸喬慕冬走的。淩雲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何喻不想喬慕冬因為自己放棄繼承淩雲的機會,他害怕有一天喬慕冬會後悔,而這終将影響到他們的感情。所以一直以來,何喻寧願自己沉浸在惶惑不安中,也沒有出口讓喬慕冬跟他走。
有時候何喻覺得自己這種個性挺糟糕的,一旦喜歡上一個人,就想要全心全意為了他去付出,哪怕是沒有回報的,也想要看着他好。
可是今天是喬慕冬自己提出來的,因為呂晉聰的突然出現,導致了這麽一個奇怪的契機。或許是他也煩躁厭倦了,又或許是他不願意再讓何喻生活在這種不安之中。反正喬慕冬突然抛出了這麽一個話題,讓何喻一時間震驚地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何喻說:“會不會不太合适?”畢竟當初喬慕冬回淩雲是自己的選擇,目的是為了讓淩強幫他從監獄裏面出來了。淩強答應他的事情做到了,喬慕冬這時候反悔,倒顯得立場不足了。
喬慕冬說:“其實我是想,能讓他把我趕走就最合适不過了。”
對于淩強來說,喬慕冬做的混賬事不算少,他能忍耐到現在也算是不容易,真指望喬慕冬說的,讓淩強趕他走也不是不可能,只不過……
何喻問道:“你甘心淩雲就這麽落在別人手裏?”
這個別人何喻沒有明說,但是喬慕冬知道他指的是付晨山。
喬慕冬笑了,“付晨山現在連淩芷露都未必搞得定,還指望搞定淩雲?”
何喻實在笑不出來,付晨山和淩芷露之所以弄成現在這個樣子,也是為了救他,雖然他不願意接受付晨山的好意,可是心裏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喬慕冬拍拍他的肩膀,“別擔心,慢慢來吧,我會想辦法處理的,你就安心去上你的班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