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莊煙岚倒也沒把童恬恬的話放在心上, 主要原因：她最近很忙。
九月，銀行正式開啓招聘季，各大銀行陸續發布招聘公告。網申階段, 秋招的宣講會也在各大高校同步進行。
陳朵現在懷孕五個月, 情況穩定下來, 岑姐便按照之前的計劃，将她調到了招聘崗, 招聘崗算上岑姐, 一共三個人，加她之後, 四人分成兩組，一組負責空中宣講會，而她跟着岑姐走線下。
省內的高校, 她們去了五所, 除了財經類院校，黎大作為全村的希望, 自然必去，也是第一站。他們行不會現場發放面試資格, 故而會如其名, 只宣講。
銀行業在沒落，但架不住應屆生前赴後繼，黎大宣講會也來了不少人。
莊煙岚作為學姐，又是HR，自然要說幾句，大多照本宣科。
在岑姐的默許下, 她在最後加了句：“大多數人進行是從基層的櫃員和客戶經理做起, 正好, 這兩個崗位基本可視，所以我的建議是，在投簡歷之前，你們不妨花一兩天時間去附近的銀行蹲一下崗位日常。”良心話只能點到即止，而後，她話鋒一轉，開始抖機靈：“還是那句話，要穩定，要體面，想出去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自己在世界500強工作，就來我們行，你的不二選擇！”
底下哄笑。
稍後的提問環節，大概底下都覺得她這個學姐親切，提問大多是沖着她來的。
也有問題比較尖刻，比如問她碩士進行會不會覺得虧。
“兩個領導就坐在我身邊，你想聽到什麽答案？”她在臺上笑問。
臺上臺下又是一片笑聲。
她對準話筒，“還是那句話，看你的個人選擇，我進行的時候，要的是穩定，工資夠用，這兩點，我們行都能滿足。”
有人便幹脆讓她透露透露薪酬。他們行在宣講會上向來只說薪酬構成，不談具體數字。
“你們是覺得挖的坑多了，我這個遲鈍的老學姐總能跳一兩個是吧？”她保持微笑，“每個人的期望薪酬都不一樣，我就不說管夠了，只說管飽，那萬一你一天三餐吃的都是喜來登自助餐，豈不是要告我欺詐？”
……
全程，她在其位，謀其政，假話全不說，真話自然不全說。
會後，岑姐對她贊許有加，“之前沒發現你這麽會說話，能圓，能繞，不照搬模板，這場宣講會是近幾年氣氛最好的一場。”
她謙虛了一句：“還是有學姐身份的加持。”
“你是真會說話，還不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那種，這點一定要繼續保持。”
“好嘞。”
岑姐說要請她吃飯，她正要答應，三名學妹過來找她，說是要請她吃食堂飯。岑姐笑她還挺受歡迎，那頓飯便改天再吃。
至于學妹們，一坐下來，飯都顧不上吃，便問：“學姐，我們現在不說場面話，只說真心話啊，銀行到底能不能進？”
莊煙岚輕笑，“你們既然叫我學姐，那我是該說點真心話。”她拄着下巴颏，“不過，真心話我剛才就說了，讓你們自己蹲銀行感受一下。”
“學姐，那我們想多聽聽你的感受嘛。”
莊煙岚無辜臉，“但每個人的感受不一樣啊。你們進行基本就是從櫃員做起，就拿最基本的監控問題來說，銀行到處是監控，尤其是櫃員，就是對着監控在工作，有人可能覺得沒關系，有人就覺得窒息。還有加班，銀行看似朝九晚五，但早上要接車、軋賬、開早會，晚上也要軋賬，偶爾還要開會，到八點多都有，有人可能覺得這是工作的一部分，能夠接受，有人就覺得是銀行壓榨勞動力。還有碰上比較奇葩的客戶，有人可以坦然處之，有人就能氣到離職，所以确實需要你們實地感受一下，自己斟酌。”
各行各業的正常離職率與招聘單位、應聘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密切相關。應聘者在應聘前都會對招聘單位有一番打聽和搜索，但說白了這些都屬于道聽途說；等入職，要是發現單位基本吻合先前的印象，大概率就會留下，但要是與認知的相去甚遠，有些人自然會選擇離職。
像中小企業，應聘者能獲得信息的渠道不多，而企業招聘時也愛藏着掖着，離職率自然高；相比之下，銀行的離職率算不上高，但因為這個原因離職的也不在少數。她這才會在宣講會上說那句“良心話”。
幾個女生興奮起來，“學姐，我們想知道的就是這些，你再多說點！”
“比如工資呢！”
“就是，會上不讓說，現在總可以說了吧？”
莊煙岚暗笑，“你們別為難我，這個問題，你們就是當街攔個櫃員，都比我幹脆。”
幾個女生軟磨硬泡，莊煙岚就是不松口。
學妹們只好放棄，見狀，她安慰：“可以拍着胸脯向你們保證的是，在黎市，我們行在五大行裏絕對領先。”
“學姐，就沒關系，沒背景，有沒有可能憑借業務能力在銀行闖出一片天啊？”一名短發學妹問。
“那要看你想要多大一片天。而且，事無不可能。”她輕笑，“據我所知，現在分行主管業務的副行長就是從草根一步步上來的。當然，我得潑點冷水，這樣的人，在行裏肯定不算多，而且能力不說萬裏挑一，千裏挑一是要的。”
學妹做躊躇狀。
“不過，”她話鋒一轉，“其實多數人進行都是奔着穩定去的，有些人可能待了好幾年都不知道還有內部競聘這個轉崗升職渠道。你要是足夠積極上進，也是一種優勢。只能說，在沒關系，沒背景的情況下，你前期要花上更多時間去積累人脈和資源。”
學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莊煙岚望着她，笑問：“你既然想憑業務能力說話，為什麽還選國有行？國有行的優點是穩定，但缺點也是穩定，我當時是管培生進去，在櫃臺做了快兩年才出去，而且我調人力部，并不是通過內部競聘，屬于……意外事件。”
學妹顯然對這件意外事件頗感興趣，奈何她嘴緊，一絲風不透。
短發學妹見狀嗫嚅：“我打聽過那些股份制銀行，吸儲攬存逼得很厲害，而且，你付出了，得到的報酬還不一定對等。還有個說法，從國有行跳股份制，容易；從股份制跳國有行，難。”
另一名戴黑框眼鏡的學妹幽幽道：“而且股份制銀行有關系、有背景的也很多，再加上一幫要業務不要命的，你更拼不過。”
短發學妹嘆口氣，“是這個道理。”
莊煙岚輕笑，“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選擇一個單位的理由可以有很多個，還是看你追求什麽：有人可能是情懷，有的人是高性價比，有的人就是穩定。在短板都能接受的情況下，你現在要權衡業務壓力小、穩定和晉升快、高薪，哪個在你心裏的分量更重。”一頓，“既然是黎大人，私企、外企都不會太難進，也沒必要把眼光框得太死。”
面前這些學妹看上去應該都是本科生，黎大經濟相關專業在省內很吃香，就業鋪得比較開，但學妹們既然來了宣講會，會後還拉住了她，足以說明幾個人和她當初一樣，是“穩”字當先。故而，她說這句，只能算期許了。
果然，短發學妹道：“家裏人都覺得四大行比較穩定，也比公務員好考。”
一直沒開口的長發學妹這時候問：“學姐，那你之前有沒有想過跳槽啊？”
莊煙岚盯着她，“之前沒有，現在，說實話，在考慮。”
學妹們都十分意外。
長發學妹接着問：“為什麽，你現在不在人資部嗎？待遇肯定比當櫃員好吧，之前沒有，現在反而想着辭職了？”
“還是因為那四個字：個人追求。我以前追求穩定，現在追求的是個人能力的提升，那就得選擇企業文化相對激進的公司。”她言辭委婉，“分行人力部的工作比較按部就班。”
上回和喬懷照的對話對她不是沒有觸動，且越是和他相處，她越是能感受到兩人間的差距，這段時間，她認真審視過自己的職業生涯。行裏業務受重視，她要是想要晉升，轉崗是一個選擇，但先不說能不能成功，她适合嗎？到分行層面，不少業務部門屬于中臺，任務就是上傳下達，做做Excel和PPT，和指标挂不上鈎，想晉升，也難；而挂上鈎的，大多又離不開“營銷”二字，而營銷，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要能忽悠，這點她不說做不好，是不想做。
況且，她相信他的判斷，他說她适合幹人力這行；且這段時間，她看了不少人資相關的書，尤其是招聘這塊，仿佛在跟應聘者鬥智鬥勇，她目前躍躍欲試；她研究生學的是社會心理學，專業也算對口。岑姐之前不也說過，她适合在這行深耕。
所以她的選擇不外乎跳槽。
至于目前還留在行裏，不是她心存僥幸，而是她本身還是個人力小白，現在跳槽，肯定也是從助理或專員做起。岑姐既然說會讓她輪崗，她可以借此多積累些經驗，将來在簡歷上也能多劃上一筆。工作之外，國內還沒有權威的人力證書，那她就多看書，多動腦；比如上回的寬帶薪酬，她從調研開始，到畫政策線……一步步下來，最後還真讓她倒騰出一個大體的框架，她還打算據此做些分析工作。
想及此，她笑道：“說起來，應聘有點像在找戀愛對象，戀愛前需要多方打聽，多接觸，畢竟雙方都有包裝，我們得盡量看到彼此真實的一面，衡量三觀合不合拍，習慣能不能兼容，唔，有的人可能最看重的是是否門當戶對。但一旦确立關系，還是得定下心，要有把這段關系往久裏處的決心。畢竟這是你選的人，任何選擇都對應着成本。當然，當對方有重大過錯，或者你發現你們不再合得來，這段關系也不能讓你變得更好，還是要果斷地分開，及時止損。”
她侃侃而談，惹三顆腦袋攢集在一起，臉上都是八卦的勃勃神采。
她一愣，“怎麽？”
短發學妹笑道：“學姐，你在談戀愛吧？”
“怎麽說？”
“因為你剛才說那段話的時候，嘴角都快挂到耳朵上了！”
“……”她調适到冷漠臉，“剛才忘了說，應聘前，也要充分認識自己，你的優缺點，你的能力特長，妄自菲薄很要命，眼高手低也很要命。”
學妹們還是那副八卦笑，“是是是。”
“……”
一頓飯，三名學妹圍着她叽叽喳喳，在職場待久了，少見明媚的校園人，莊煙岚頗覺神清氣爽。分別後，她坐上車，正要回家，一個電話call過來。
她一看，童恬恬。
“莊慫慫，我現在在魔都，馬上上飛機，你十點過來機場接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