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還沒有說出口,程子昊已經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是不是很熟悉?”
他看着她,雙眸冷如那十二月的冰柱一樣,一根根地刺進她的心口裏面去。
明明只是十一月,她站在那裏,卻覺得自己身上穿了那麽多都還是沒有一點兒的溫度。
“不認得?”
他睨着她,雙眸澄澈卻帶着無比的冷意,彎腰從那茶幾上的文件袋中挑了一個起來,繞着那繩索慢慢的解着,修長的手指夾着裏面的照片,直直地放到她跟前:“記起來嗎?”
蔣夢曦微微一怔,擡起頭,看着高了自己将近一個頭的男人,伸手拿過他手上的照片,聲音平靜無比:“你想我說什麽?”
似乎沒有料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程子昊薇薇一滞,向來從容不迫的面容有了幾分怒氣,眼眸沉了沉:“你真是厲害,蔣夢曦!”
她閉着眼睛,喉嚨動了動,将滿嘴的苦澀咽了下去,壓着聲音笑道:“我也覺得我自己太厲害了,程老師。”
被她一嗆,程子昊明顯的有幾分愠怒:“忍了這麽久,也真是虧得你能忍得住,明明什麽都知道,卻還是要裝作若無其事。”
她沒有動,只是将手上的照片扔到那一疊的文件袋上面,微微仰着頭,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所以,我現在忍不住了,那麽,程先生,麻煩你跟我去一趟民政局,離一下婚吧。”
她一字一句,平靜無常。
程子昊臉色一僵,看着她,竟然帶了幾分不可思議:“你怎麽會變成這樣,蔣夢曦!這樣跟蹤我真的有意思嗎?!”
“沒有意思,所以我現在放手了,你該滿意了,你再也不用擔心自己的行蹤會不會被人吊着了。”
他微微一滞,站在那兒,看着她,許久沒有說話。
屋子裏面的氣氛拉到了最高的冰點,冷得有些難以呼吸。
誰也沒有開口,她站在那裏,身側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之後又松開,又握在一起。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并沒有過多久,她才擡起頭,看着他,緩緩開口:“走吧。”
淡淡的兩個字,收音時的輕輕下洩,就像是煙火最後的一刻一樣,那種瀕臨死亡的絕望。
話落,蔣夢曦收回視線,擡腿走向門口。
身後漸漸跟上了程子昊的腳步聲,誰也沒有說話,他們只是就那樣一前一後地走着。
車窗外的景致一點點地飛過,停頓的時候,她沒有看一側的程子昊,直接拉開了車門,徑自一人,頭也不回地往民政局裏面走。
剛剛是上班不久的時間,這個時候民政局裏面的人還不是很多。
她沒有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地走到離婚處。
“請問蔣夢曦女士,你真的确定要和程子昊,也就是這位先生離婚嗎?”
工作人員确認地問着,她坐在那裏,笑着點了點頭。
大概是沒有見過這樣的,離婚還能夠笑成這樣的,工作人員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半響才點了點頭,将同樣的問題問了一次程子昊。
“那麽好的,請你們在這份《申請離婚登記聲明書》上簽上你們的名字。”
手心被塞進一直冰涼的鋼筆,蔣夢曦微微一怔,低頭,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聲明書到底說了什麽她記得不太清楚了,宣讀的時候只是盯着上面的字,她明明能夠認得所有的字,也能夠将所有的字都一一讀出來,可是她卻不知道那些字拼湊在一起到底是什麽意思。
“這是你們的離婚證,從今天起,你們之間的夫妻關系正式解除。”
一低頭,便能看到那躺在手心的離婚證,點了點頭,和程子昊一前一後地出了民政局。
“程子昊,抱歉,給你帶來了那麽多的困擾,從今天起,你僅僅是蔣勁的父親,再見。”
她站在民政局的門口,十一月的太陽不是很猛烈,她卻發現眼睛刺啦啦的疼痛,一轉身,眼角已經一片濕潤。
就在不久前,她也是和程子昊站在這民政局的門口,頭頂上的太陽那麽猛烈,她懵懵懂懂的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稀稀落落的掌聲,虛虛幻幻,就像是一場夢境一樣,現在,夢醒了,只有鮮血淋漓的殘酷。
“哔哔哔——”
緊促的車鳴聲,擡起頭,她恍恍惚惚地看着那輛銀色的汽車向着自己來。
腦袋一片的空白,渾身都在發冷,腳步像是生了根一樣。
“蔣夢曦!”
被程子昊扯開的時候,她才如夢初醒,擡手撥開了拉着自己手腕的手,低着頭,細碎地道了聲謝謝,擡手攔了一輛計程車。
她說過,她會放手的。
手指掐在大腿上面,清晰而明烈的疼痛,卻始終不如心口的來得更為猛烈一些。
“小姐,你臉色很不好,要不要去醫院?”
車子停下的時候,計程車司機忍不住擔憂地問了一句。
她笑了笑,搖頭說不用了,手推開車門,沒有要找零,就直接進了樓道。
手心覆在那冰冷的扶手上,一點點地,順着血管流遍全身,她咬着牙,努力地想要讓自己上到四樓。
可是身體還是忍不住軟了下來,直直地跌在那冰冷的樓梯上面,哭得就像是個丢了回家的路的孩子一樣。
她咬着牙,不敢讓自己發出任何的聲音,胸口裏面的沉悶,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樓道傳來了腳步聲,她連忙扶着牆壁起身,撥腿跑回了自己的家門口。
偌大的關門聲,蓋住了她所有的抽泣聲,擡手捂着嘴唇,終究還是不能自抑地哭了起來。
背貼在那門上面,冷得讓她渾身發抖。
被咬破的嘴唇,血腥味一點點地漫入唇腔,她松了嘴,卻低頭咬在自己的膝蓋上,只有這樣,她才能夠壓抑着那控制不住的哭聲。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一怔恍惚後,連忙從包包裏面拿出手機,看着來電顯示上的三個字,一邊起身一邊摸着自己的淚水:“伯母。”
“夢曦,阿勁想和你聊聊天。”
“好的。”
耳邊一陣靜默,半響聽到蔣勁的聲音從手機上傳來:“媽媽,我好想你。”
低低的童聲,剛剛擦幹的淚水猝不及防地再次從眼眶裏面流出來,她生怕蔣勁知道,只能擡手捂着自己的雙唇不讓自己發出半分的聲響。
“媽媽。”
“我在。”
蔣勁那麽內斂的一個人,第一次對着她說想她。面對自己兒子的聲音,她極力才讓自己聽起來好受一點兒。
蔣勁沉默了半響,“媽媽,我明天想和你一起睡。”
“好。”
明天是周五,蔣勁的意思很明顯。雖然說當初說好了周末蔣勁才到她這邊的,可是程家并不在乎這些,只要蔣勁喜歡,他們都無所謂。
聽到自己兒子的話,她只能應一個字,再多的回答,只怕自己會忍不住當着自己兒子的面哭出來。
“媽媽,我不和你聊了,我還要做作業。”
“阿勁乖。”
她不知道蔣勁是不是覺察到她的不對勁,沒有将手機還給歐麗柔,直接就将電話挂了。
蔣勁向來懂事敏感,體貼得讓她心酸難受,是她沒有能力才讓蔣勁承受了不該是他那個年紀承受的。
手機屏幕一點點地暗淡下去,她站在那裏,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機,許久,才轉身。
視線落在那茶幾上的文件袋,嘴角勾起了一個嘲弄的笑容。
那些照片淩亂地散在桌面上,無人問津得有些凄涼,就像是她的愛情一樣,從一開始,就被認為是別有用心。
想不到八年,得到的确實程子昊一次次的質疑,可笑,真是可笑。
他讓她說話,可是她該說些什麽?
心底已經有一個答案了,她還該去說什麽。
她不在乎別人怎麽看她,可是她在乎程子昊怎麽看她。
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最愛的人,竟然是傷自己最深的人。
照片是夏琳寄過來的,都是結婚前他和夏琳在一起的畫面。
那段時間她覺得自己要瘋掉了,而事實上,她也快瘋掉了,所以當真正站在婚禮上的時候,她下意識地看着夏琳。
她知道夏琳會做些什麽,怎麽可能不做呢?
又是網絡攻擊,又是照片,那麽多卑劣的手段,如果那一場婚禮上,夏琳不做些什麽,她都要懷疑,那到底是不是她和程子昊的婚禮了。
程子昊從來都不知道,她到底承受了什麽,隔三差五收到自己丈夫和前女友的照片,即使是出差,也能夠看到夏琳和他在一起的照片。
不是她太小心眼了,而是所有的一切,都剜着她的心,痛得不可自抑,卻也只有自己知道。
她以為忍忍就好了,忍忍就好了,她那麽愛程子昊,那麽一個夏琳算什麽,她和程子昊蔣勁都有了,夏琳她什麽都沒有。
她忍住了,每天晚上極度惶恐的驚醒中,摸到程子昊不在自己的身邊,那種漫無邊際的慌張一直延續,延續到婚禮上。
她那麽愛程子昊,卻從未想到最後,得到的卻是:你怎麽變成這樣,蔣夢曦。
她聽着他一字一句,絕情而冰冷地說出這句話,心上似乎有什麽斷了,就好像拉扯好多年的一根線,終于斷了。
“嘭”的一聲,就什麽都沒有了。
聲如裂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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