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羅邆點頭,“嗯,都一起,葬在了斜陽峰下,後來因為瘟疫的事,都黑蟒長那麽大,早屬于精怪一類,死亡不過是脫去了皮囊罷了,如今鬧瘟疫肯定是它的妖靈在作怪,又在上面建了塔,鎮壓妖靈,有叫蛇骨塔,也有叫佛圖塔。”
铎月娘微微颔首,“什麽塔都不要緊,綠桃和阿城在一起了,生同寝,死同穴,他們應該是歡喜的吧,只可惜了香花,年紀便沒了爹娘。”
皮羅邆應了一聲,“以後你想祭拜他們也能找到他們的屍骸了,至于香花,你會是她最好的母親。”他想了想繼續道:“還有幾件好玩的事!”
皮羅邆的話正到了铎月娘的心坎裏,她本就有這打算,聽得還有有趣的事,不由擡眼看他。皮羅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疾不徐的道:“當時我一直疑惑,你不惜自降身份,自己是妖女,只是為了要求村民做那些無厘頭的事,如今我可是完全明白了。”
铎月娘笑道:“五哥明白什麽了?”
皮羅邆斜睨了铎月娘一眼,“還調皮,”接着道:“太和城一帶發生了瘟疫,死了很多人,見我們邆赕沒有瘟疫。他們都是因為蛇女被他們趕走了,所以不庇佑他們,為了向蛇女請罪,他們把你們原來住的石頭村,改了名叫做綠桃村。還在湖邊建了龍王廟,供奉黃龍。阿吧倒是有福氣了,明明只是一條蟒蛇,活生生成了龍了。只可惜你這個防治了大瘟疫的功臣,還被邆赕的民當成是妖女!”
铎月娘忍不住笑笑,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皮羅邆繼續道:“段赤城舍身除蟒,村民給他立了本主廟,尊稱大黑天神。”
聽到這些,铎月娘沒什麽特別的感覺,這故事在二十一世紀的白州也是廣為流傳的。只是那幾個人,都曾經伺候在她身邊,榮也好,辱也罷,都不曾背棄她,卻落了這麽個下場,不由心有戚戚。若讓她選擇,她寧願舍棄身後的那些虛名,只求他們一世安穩,喜樂無憂。
多少次夢裏驚醒,都是那些渾身是血的身影,那些熟悉的,都變成了陌生,讓她不安,讓她害怕,如今她害怕聽到有關他們的一切,稍微一個話頭,都能讓她想起那天的慘烈,阿城被十數把尖刀穿透身體,把自己送進蟒口的那一幕,時隔多日,依然歷歷在目。可她忍不住,又想詢問關于他們的一切,她多麽希望這只是她的一場夢,醒來的時候,綠桃還笑意盈盈的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做着永遠做不完的針線,阿城還是忠實的幫她守着院門,打理着一切她們的生活所需。
皮羅邆看她心情很好,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鼻,含着笑,繼續道:“還有更好笑的,你肯定不知道。”
铎月娘淡淡的瞟他一眼,“五哥什麽時候學會賣關了?”
皮羅邆無奈的搖頭,“許你調皮,就不許我賣關嗎?”然後兀自笑着道:“太和城哪裏的書人竟然還編了曲出來,是黃龍是由洗衣少女吃了湖邊飄來的綠桃而孕,三年才生下黃龍,黃龍天生神力,七天會走,十天就上山砍柴打獵。”
聽到這裏铎月娘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見她終于笑了,皮羅邆心情更是好,繼續笑着道:“黑龍來犯,黃龍請求村民的幫助,紮了草龍,用自己的神血點醒了那些草龍來助戰,等黑龍累了它才下水與黑龍纏鬥,村民還做了大量的肉包與鐵包,什麽黃水翻上來便丢肉包,是給黃龍吃,黑水翻上來,便丢鐵包,大黑龍吃了鐵包,身不負重,節節敗退,黃龍吃了肉包,有如神助,越戰越勇,終于勝出。得益于村民的幫助,這才贏了漂亮的一仗。”
铎月娘摸着笑疼了的肚,道:“這位先生真能掰。”
皮羅邆道:“可不是嗎,我聽到的時候,也是把我笑得夠嗆。”
铎月娘慢慢止了笑,悠悠道:“這樣也好,歷史久了就成了故事,故事的多了就變成了傳。有了這個傳,綠桃也不會被遺忘了,阿城也能享受些香火,也不管這世上,是否真有神靈,我心裏也寬慰了些。”
皮羅邆沉默的看了铎月娘一會,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艱難的張了張口道:“我有些話一直想問你,可我不知道該怎麽問。”
铎月娘似乎猜到了他想的話,猶豫了一下,輕聲道:“五哥想問什麽?”
皮羅邆想了想,搖頭道:“也不是什麽打緊的事,以後在吧!”
有輕微的腳步聲響起,一個厮低頭彎腰,恭敬的走了進來,躬身道:“诏主請主過去話。”
皮羅邆擡頭看他,“诏主可有了什麽?”
那厮搖頭,“沒有,只了想請主過去話。”
皮羅邆有些緊張的看着铎月娘,铎月娘回給他微微一笑,“五哥,我去看看伯父,晚些在與你話。”
皮羅邆只好點了點頭,“我去書房處理些公事,晚上一起吃飯。”完大步離去。
铎月娘跟在厮身後,一路慢慢的走着,德源府其實也不算很大。自從那年,經歷了李知古之禍後,府裏人丁一直很單薄。咩羅皮經歷了巨變,也沒在續弦,也不要丫頭伺候,身邊只有幾個厮跟着。再加上當年突圍逃出邆赕受了傷,雖然這些年一直心的休養着,也總不見好。所以早早就把诏裏的事物都丢給了皮羅邆打理,自己專心的調養身體。
铎月娘走進咩羅皮的六合院時,他正坐在火爐邊泡着茶。見铎月娘進來,他慈愛的朝她招了招手,“月娘來了,過來坐,來幫伯父泡杯茶吧。”
“是,伯父!”铎月娘應了一聲走了過去,在他對面坐定。
咩羅皮笑着道:“我身體一直不見好,大夫要平心靜氣,對身體有利。五郎便尋了這些東西來給我,是品茶好。可惜我到現在都不懂怎麽用這些東西。”
铎月娘聽到茶壺裏的水已經在咕咚咕咚的冒泡了,便取下茶壺,開始潔具,按着以前見過的茶藝表演,慢慢的沖泡起來。
咩羅皮嘆息一聲,“品茶是個好東西呀!”
铎月娘不知他為何嘆息,也不好一直閉着嘴巴不話,微笑着答道:“是,品酒品詩意,品茶品人生。品茶更能陶冶人的性情,平心靜氣,品茶最好不過。”
咩羅皮便笑了起來,“的好!”然後揮手讓随侍的人都退了下去。铎月娘遞上一杯沖好的茶。他接過,深吸一口氣,輕輕一嗅,又抿了一口,“五郎你最會烹茶,我原是不信,不想還真的比我泡的要好一些。”
铎月娘笑道:“伯父廖贊了,或許正是應了民間的那三個字,隔鍋香!”
咩羅皮淡淡的‘哦’了一聲,又抿了一口,最後才道:“民間的事,自由五郎會料理,前些時候,外邊的騷亂你出面了?”
铎月娘應了聲“是,此事本就應我而起,安撫民,沒有人比我更合适,我只是略盡綿力。”
咩羅皮看着铎月娘,最後才道:“我一直想不明白時羅铎,為什麽對你的期望那麽高,現在又有那麽多的傳言出來,我都不知道該信誰了。”
铎月娘再奉上一杯茶,平靜的道:“伯父誰也別信,信五哥便好。”
咩羅皮嘆息一聲,“還是你通透,想我這一生,兒女兒七八個,最後只剩下五郎一個。那年李知古要拿五郎獻祭,可把我心疼的,當時時羅铎你們一定能回來,我還不信,最後你們真的回來了。”
铎月娘隐隐猜到了他想問什麽,可她不知道是不是要回答,只好低低喊了一聲,“伯父!”
咩蘿皮端着茶杯,思緒似乎陷入了回憶裏。铎月娘見他久不話,也不敢打擾,只安靜的在一旁沏茶。良久,他幽幽一嘆,道:“記得那是大唐的長安三年,吐蕃王親率大軍南征,可憐我們各自為營,不曾守望相助,都被一一攻破。自此,吐蕃王的牙帳就一直駐紮在葉榆澤,還在當地推行政令,令白蠻人上貢納稅,烏蠻人收歸吐蕃治理之下。那年,我與你父親一起帶了貢品前去納貢,行到葉榆澤邊,大釐城附近時,碰巧聽到吐蕃牙帳那頭傳來了騷亂,遠遠的就見到一條比水桶還粗的巨蟒朝雲弄峰游弋而去,我們趕過去的時候,見到一個女躺在湖邊。你父親一時不忍,出手救下了她。不久便生下了你,當時的你還不足月,真的好,我們都想着你或許是養不活了,可到底是一條生命,只得心的養着。可惜你呀,三個月了還只如初生的嬰兒一般大,連頭都擡不了,恰逢我們聽了玉案山下的事,索性改了你的初生日期,那時人人見了都你剛足月,只有我們知道,你其實已經三個月了,養大你不容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