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江小舟覺得周岐有點難搞。
他問系統︰“主角這麽一直呆在我身邊沒問題嗎，他不去拯救世界什麽的？”
系統意有所指地說︰“現在的主角是你，他的權重沒你高，所以他做什麽不重要，你做什麽才重要。”
“主角又不會額外發一份工資……”江小舟嘆了口氣，慢慢從識海中脫離。
他醒來的時候，南山靈闕剛好開到知書院外。
知書院坐落在華桑山內，華桑山低矮卻崎岖，君從禮收了南山靈闕，大雪和小雨留在外面，他和江小舟一起走進華桑山內，周岐自然也跟着。
華桑山并沒有設下結界，想來這種地方，也很少有人前來拜訪。一路上，竟然連個灑掃接待的小童都沒有，當初江小舟第一次見魚朝顏的時候，她說知書院中原本有三個人，後來走了一個，便只剩兩個人了。
魚朝顏和她的弟弟魚提燈。
江小舟心裏咂舌，看來魚朝顏前輩一點都沒謙虛，也不像其他大能那樣并不把小童侍從當人頭算，她說剩兩個人就剩兩個人，一條多餘的蟲子都沒有。
華桑山內極靜，哪怕風吹過了樹梢，樹葉摩挲的聲音也仿佛耳邊低語，更顯寂靜。江小舟習慣了喧嚣熱鬧的問道宗，一時竟然有些驚異感。
太安靜了，陽光也照不進山裏，仿佛時間都在這裏凝滞。
君從禮一時也沒有說話，這裏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使人沉默，無法發出聲音。
一直走到華桑山內部，江小舟他們才發現了知書院的存在。知書院只是個小院子，這裏的書庫是存在地下的，魚朝顏站在院子內，見江小舟他們前來，也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既然你們來見提燈，說明你已經成功說服他們了。”魚朝顏淡淡道︰“我會讓你們去見提燈，但能不能說服他，就看你們的本事了。”
江小舟拱了拱手︰“多謝前輩。”
魚朝顏打開門，他們一行人便走進去。
跨過簡陋的行廊，院子後面有一間小屋，魚朝顏站在門口道︰“提燈就在裏面，如果你們要見他，最好保持安靜，他不喜歡吵鬧。”
江小舟點了點頭。
魚朝顏敲了敲門，道︰“提燈，有人想見你，他們進來了。”
江小舟正思考着如何邀請提燈，聽到魚朝顏這樣說，忽然感到有點奇怪。
魚朝顏前輩并不是這種性格的人，至少在其他地方，她表現出與自身實力相當的自傲。但在弟弟面前，她語氣極為溫和，甚至帶着退讓的态度。
她這種實力的人，甚至為了弟弟枯守知書院。
為什麽呢？
這個念頭在江小舟腦海中一閃而過，但他沒有細究，還是說動魚提燈更加重要一些。
打開門之後，江小舟與君從禮魚貫耳入，這間屋子外面看着小，裏面實際上極為寬闊，到處都堆滿了書籍和玉簡。屋內沒有一點光，一個瘦弱的男人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他伏在書案上，聽到他們進來的聲音，側頭看了他們一眼。
這個男人，想必就是魚提燈。他和江小舟想象中一樣蒼白而瘦削，臉頰深凹，眼楮在黑暗中如同兩點星火，薄唇如刀削。他給人的感覺如同浸在寒潭中的利刃，尖銳的鋒芒反射着月光，江小舟下意識壓抑了自己的呼吸。
此時，魚提燈正盯着江小舟，微微皺起眉。
“前……”
江小舟剛剛開口，只發出了細小的氣音，魚提燈便打斷了他︰“太吵了。”
“呼吸聲。”魚提燈閉上眼，側耳傾聽片刻，随後指着君從禮道︰“你出去。”
君從禮一臉茫然，他甚至沒有開口說話，但魚提燈這樣說，在抱歉地看了江小舟一眼後，他傳音道︰“我在外面等你。”
江小舟微微點頭。
君從禮離開，魚提燈又看了周岐一樣，道︰“你也出去。”
周岐挑眉，一點都不像君從禮那麽聽話︰“為什麽？我不會發出任何聲音。”
“你的心，太吵了。”魚提燈站起來，端詳着周岐︰“你站在這裏，就很煩。”
周岐還想再說什麽，江小舟伸手攔住她，道︰“既然如此，你便先随君從禮在外面等等吧。”
“那我等你。”周岐聳聳肩，從善如流地出去了。
“前輩……”
魚提燈揮了揮手︰“別說話，我知道，你來做什麽。”
“既然如此，還請前輩出山。”
魚提燈不置可否，擡起眼皮緩緩走過來，他已經習慣了這一片黑暗，站在江小舟面前，魚提燈緩緩道︰“你身上，有水和火的氣息。”
他似乎不太會完整地說一句話，也有可能是長時間沒有和別人交流，但江小舟并不敢小觑他，他恭敬地說︰“沒錯，晚輩确實是水火雙靈根。”
“呵。”魚提燈笑了笑，并沒有使他顯得柔和，而是像一把出鞘的薄刀︰“不是這麽，膚淺的東西，水的氣息……我見過類似，水的氣息。”
江小舟直言︰“晚輩不明白。”
魚提燈仔細地端詳着他的臉，道︰“你連自己是誰，都不明白，不知，生往何來，不知死往何處，還有心思，操勞這人族生存嗎？”
“前輩……”江小舟心裏猛地一顫，追問道︰“前輩知道我的身世？”
“你的身世和我，沒什麽關系。”魚提燈道︰“但是，這乾元大陸，你救了又有什麽用？他們不會有，一絲的感激之情，只會覺得你，趁機排除異己，大勢攬權罷了。”
他說話越來越順暢，江小舟也越發能感受到他的壓迫力。
江小舟沉聲說︰“前輩，我救乾元大陸……不，我不是在救乾元大陸，我只是在救我自己。”
“我不是為了任何人的感激之情，我只想做自己能做的事。我沒法看着有人處于生死之間，卻無動于衷，我不想再一次陷入無法挽回的錯誤之中。”
“我做這些事，只是想讓大家都好好的……”
魚提燈淡淡道︰“為此，你可以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嗎？”
江小舟一怔，随後答道︰“可以。”
魚提燈嗤笑一聲︰“回答得太輕松了，你根本不知道生命是什麽。”
“……前輩。”江小舟低下頭，輕聲說︰“也許我現在，确實是不知道的。但我知道自己生往何來，兩儀劍宗江長閣，于我是養育之恩，不管他是不是我親生父親，在我心裏，他就是我的家人。至于死往何處，随緣就好，我不在意。”
魚提燈後退了半步，似乎有些驚訝。
“你不在意？”
江小舟坦然地看着他。
“這樣一看，你和她也不是很像。”魚提燈笑了笑︰“你來找我，是為了第二層結界。我最後警告你一遍，你做這些事，毫無意義，将來一定會後悔莫及。你如今所拯救的，只會使你更加痛苦。你現在的痛苦，不過源于少年時的無能為力，而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所以，你确定依舊要這樣做？”
江小舟懇切地看着他︰“前輩，請您明言。晚輩知道得太少了，難免自以為是。”
魚提燈張了張嘴，無聲地說了幾個字。
“前輩？”
魚提燈搖了搖頭，伸出左手擋在自己的唇間，江小舟這才注意到他的右手确實是斷了的，但這并沒有讓人覺得他是殘缺的。
“我什麽都不能說，但你可以去了解一個人。”
江小舟下意識問道︰“誰？”
“白玉十二樓第一任樓主，那位讓白玉十二樓屹立舊州三萬年的傳奇，如今的白玉十二樓，與他在位時截然不同。”魚提燈意味深長地說︰“他當初建立白玉十二樓，又怎麽會料到如今的白玉十二樓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江小舟追問︰“他是誰？”
“關于他，去問我的姐姐比較好。”魚提燈道︰“我沒和他打過交道，但姐姐曾經受他恩惠，答應為他做任何事。如果你聽了他的事，還堅持要創建第二道結界，再來找我。”
“前輩……”江小舟還想再說什麽，魚提燈已經回到自己的位置，而江小舟眼前一花，已經離開了屋內。
他出來之後，周岐先迎過來，道︰“你在裏面呆了很久……你看上去有些冷。”
江小舟問︰“多久？”
“兩天。”周岐傾身給他披上一件衣服，小聲說︰“君從禮暫時回南山靈闕了，咱們呢？他答應你了嗎？”
“咱們去找魚朝顏前輩。”江小舟緩了緩，道︰“我有一些事想問她。”
竟然已經過去了兩天時間，江小舟完全沒有察覺到時間的流逝，他在屋內，明明只和魚提燈說了幾句話而已……
那裏，難道有關于時間的結界嗎？
江小舟百思不得其解，他對結界了解得不多，只能做此猜測。
兩人一前一後去了魚朝顏的房間，魚朝顏正埋首于經卷之中，點着一盞燭火，見他們過來，問︰“提燈沒有答應你？”
“他讓我來找您。”江小舟恭恭敬敬地說︰“前輩，他說如果我堅持設下第二道結界，一定會後悔……晚輩不解其意，還請前輩明示。”“我也不明白。”魚朝顏說︰“他從小便喜歡窩在書堆裏，看一些亂七八糟的書，很小的時候，他便有與衆人截然不同的想法……身為姐姐，其實我并不是很了解他。”
江小舟若有所思。
魚朝顏挑亮了燭火，問道︰“對了，他為什麽讓你來找我？”
江小舟︰“他說，你可以告訴我關于第一任白玉十二樓樓主的事，例如，他是誰。”
“樓主……”魚朝顏怔然片刻，随後笑了笑︰“已經很久沒有人提他了，書籍之中也沒有關于他姓名的記載，但我偶然中知道了他的名字。”
在她心裏，白玉十二樓的樓主，還是千年前的那一位。
“秦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