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你去了四方飛羽學院的話，後山靈谷那邊能處理這件事嗎？”江小舟問，自從問道宗建立起，春耕還沒有離開過問道宗呢。
春耕淡淡道︰“趙淵可以做這件事，他能力還是有的，就是心思有點多。”
趙淵那點小心思，他都看在眼裏，只是無傷大雅，所以并不放在心上罷了。
江小舟點了點頭，算是明白了情況。
于是春耕跟着田麥真離開，兩天之後，便到了四方飛羽學院。
這一路上還算太平，天氣還沒有回暖，因此九水州這邊的戰事也緩和下來了。
途中就算偶爾遇到一些問題，也能被田麥真解決。他年齡尚小——春耕打聽了一下，居然真的才十六歲，但已經是穩穩當當的元嬰期，比當年的夙雁更加優秀。
“我就是夙雁長老門下，規訓分學院弟子。”田麥真有些臉紅地說︰“承夙雁長老看重，現任反擊聯軍學院第二分隊隊長。”
反擊聯軍除了問道宗的主力軍，其他勢力各據一方，都有自己的力量。
“這麽厲害啊！”春耕贊嘆，田麥真這個年齡，可以說得上是年少有為了。
他十六歲的時候，剛剛被師父帶進修真界，茫然無知，是個人人都能欺負的小弱雞。
田麥真腼腆一笑。他膚色略黑，眼楮很大，瞳孔清澈如水，紅色勁裝勾勒出勁瘦而堅韌的身姿，
四方飛羽學院還是熟悉的樣子，重巒疊翠之間，山亭樓閣掩映其中。
問道宗只有一座荒山和浮柳山曾掎角之勢，大部分還是平原，後山靈谷在春耕的多年開荒之下，已經完全變成了一片富饒的土地，鐘靈毓秀，極為美麗。
田麥真打開守山大陣，随後帶着春耕去見了夙雁。
以前夙雁是住在剪春峰的，後來吳老錯深居簡出，放出手中權力之後，為了更好地控制整個四方飛羽學院，夙雁便搬到了學院的主峰——天道峰中。
一路走來，都是匆匆忙忙的弟子，神色凝重。
以前春耕在四方飛羽學院之中呆了不少的一段時間，那時候他對四方飛羽學院并不了解，但也能感受到獨屬于學院的一份單純與純粹。如果說修真界之中還有哪裏算得上一份淨土，那必然就是四方飛羽學院了。
只要通過考核，就可以拜入名師之下，不用考慮資源，生存，勢力等等問題，在四方飛羽學院中，只需要單純地努力修煉即可。
所以學院中的弟子，總有一份與外界格格不入的天真和純粹，他們總是很輕松的，就算是在學院考核中吊車尾，至少不用擔心哪天忽然就沒了命。
學院也包容得了這份天真。
那些從學院中畢業離開的弟子，有的成了散修，有的自立門派，有的加入某方大勢力當門客，但他們心中是很感念四方飛羽學院的。
所以四方飛羽學院的號召力，也是最強的。當初江小舟提出反擊聯軍這個概念之前，就有很多昔日的學院弟子回到學院之中，既是為了尋求庇護，也是為了支援學院。那時候李寒星還在焦頭爛額地處理七星樓的統一問題呢。之後江小舟召開會議，他們共聚一堂，提出了第二層結界和反擊聯軍。回來之後，夙雁是第一個召集完備反擊聯軍學院分隊的。
那時候江小舟也還沒搞定玄石樓。
學院之中，利益糾葛也簡單一些，但終究是活在魔族陰影之下，春耕如今見到的景象，與之前已經大不相同。
夙雁坐在大廳之中，有手下進來通報，春耕來了。
她松了口氣，随後讓手下帶春耕進來。
“屬下幸不辱命。”先進來的是田麥真，他讓開身子，後面便是一身白袍的春耕。
夙雁眼前一亮。
春耕和她印象之中的确實不一樣了，站在那裏可以說如一顆挺拔而翠綠的樹，眉眼溫潤如玉，如內斂了月色的清潭。
“春耕長老，一路辛苦了。”夙雁這麽尊稱他，是已經完成承認了春耕現在的地位。
春耕行了個禮︰“夙雁仙子。”
“你叫我夙雁就可以了。”夙雁站起身，她對田麥真使了個眼色︰“去給春耕長老安排好休息的院子。”
田麥真低頭應是，便離開了。
兩人并不是很熟，沒有江小舟在中間，自然也無話可說，春耕直接問道︰“吳老前輩怎麽了？”
夙雁嘆了口氣，捏了捏手指，緩緩道︰“師父和畫師前輩一戰，雙雙重傷，畫師前輩不治身亡，師父他如今也不過是茍延殘喘。”
春耕震驚極了︰“身亡？！怎麽可能，畫師前輩他……”
他想問夙雁是不是說笑，但夙雁必然不可能說這樣的笑話，她目光隐忍，眼圈微紅，讓春耕什麽都問不出來了。
“這是他們萬年前的約定，兩人之間終有一戰，雙方不論是生是死，都心甘情願。”夙雁捏緊拳︰“但是師父他……”
夙雁深吸一口氣，道︰“他說終究是他輸了，最近他情況越來越差，修為更是不斷倒退……四方飛羽學院的丹修已經沒有辦法了，他們對你極為推崇，所以我才不得已提出這種要求，麻煩您跑一趟……”
夙雁說到最後，只能勉強壓抑住自己的情緒。
“你別這麽說。”春耕聽到吳老前輩修為倒退的時候，就已經有不好的預感了。
要讓修為倒退，必然是受了極重的傷，但吳老錯的情況，恐怕不止于此。
他心神不定，恐與修行有礙。
換句話說，他怕是有了心魔。
不論怎麽說，吳老錯的情況肯定都很麻煩。
春耕道︰“不如現在就讓我去看看吳老前輩？”
比起呆在這裏，他還是想盡快看看吳老前輩的情況。
夙雁點了點頭，她低下頭，把臉埋在雙手之中深吸了口氣，再擡起頭來，已經恢複了幹練冷靜的模樣，她道︰“多謝……我帶你去。”
兩人離開會客廳，往峰頂的方向走。
一路上越走越冷，這裏仍然有廣袤的樹林，但靈獸已經很少了，一只黑色的鳥掠過春耕的肩，朝山上飛去。
夙雁的目光随着黑鳥看向山峰，指了指峰頂的方向，道︰“那裏埋葬着畫師前輩。”
事到如今，春耕已經能接受這件事了，但他仍然覺得有些恍惚。
“師父和畫師前輩曾經也算是朋友。”夙雁的聲音在冷風中有些缥缈︰“愛上同一個女人，他們之間也許是有共同之處的吧。所以師父把畫師前輩埋葬在他院子旁邊，恐怕這是世界上最後一個懂他的人。”
在和畫師追求複活之術的時候，他們雖然一直在希望和失望中掙紮，但總算是有個奔頭。
如今一切都結束了。
春耕沉默片刻，問︰“那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夙雁回想了一下，認真道︰“她并不漂亮，但很美。我在畫師的畫裏見過她，會讓人想到三月之後，剪春峰上逐漸融化的雪。”
這是一個極為抽象的描述，但春耕理解了。
他也時常在江小舟身上恍惚間看到一篇深藍色且幽靜溫吞的海，陽光照在海面上，閃耀着粼粼如翠玉的微波。而海面之下，則是洶湧的暗流。
兩人到了吳老錯的院子裏，夙雁直接推門進去。
吳老錯躺在床上，雙目緊閉，他面容蒼白，形容枯槁。很難想象這是以往意氣風發的四方飛羽學院院長。
“前輩……”春耕輕輕喚了一聲。
吳老錯沒有反應，他額頭不斷冒出冷汗，雙眉緊皺，即使在夢中，也極不安穩。
“不用叫他，讓他休息吧。”夙雁輕聲說︰“春耕，請您務必救救師父……”
春耕應了一聲，無論是誰，見到吳老錯這樣的情況，也會心生不忍的。
他走過去，運起長生訣，伸手探向吳老錯。
啪！
吳老錯閃電般伸出手，緊緊攥住春耕的手腕，靈力如針尖般襲向春耕。
“師父！”夙雁向前一步攔住了攻擊。
吳老錯一怔，沙啞道︰“夙雁……”
吳老錯緩緩睜開眼楮，但他雙眼之中已經是一片朦胧，沒有焦點，他松開手，探向夙雁所在的方向。
夙雁緊緊抓住了。
“夙雁，你來了……”
吳老錯雙目不能視，他只能感受到這個熟悉的氣息，當初被他撿回來的小女孩，已經成長為四方飛羽學院的守護者。
“夙雁，我對不起你……”
夙雁半跪在他床前，額頭扣在他粗糙的手背上。
“師父，不要這麽說……”
她無父無母，從小被吳老錯收養，學院就是她的家，吳老錯是她唯一的親人。
吳老錯咳了兩聲，低聲道︰“學院之中，杜過和韓逸雲皆可以信任，常虹長年離群索居，卻是最為忠心之人。你要小心陶花魚，那個丹修來歷不明，有什麽事多找方紅粥商量，他是死士，是我要留給你的王牌……”
“師父！”夙雁聽的心驚膽戰，重重地握住了他的手︰“先不要說話了，春耕你記得嗎？小舟的徒弟，我帶他來給你療傷……”
“小舟……對，還有江小舟。”吳老錯虛弱地說︰“他是個可靠的人，學院以後，還需要他的庇護……”
“師父……”
吳老錯摸了摸她的頭，閉上了眼楮。
他體力已經耗盡，再次昏睡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