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成執

第 18 章 阿複

蘇青染模糊着轉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充盈着周身的是淡淡的沉水香混着安眠香的藥味兒,睜開眼,頭頂是精致的碧紗幔帳,他搖了搖幾欲痛裂的腦殼,卻又發現自己枕着一雙有力的手臂,整個身體被圈在矯健有力又溫暖炙熱的懷抱裏。

蘇青染小心地挪了挪腦袋,依稀記起模糊的片段,還以為是荒唐一夢,可是睜眼便看到南燼那張臉近在咫尺,他心下一凜,模糊羞恥的記憶便清晰地洶湧而至。

蘇青染靜靜地盯着南燼還在熟睡的臉,此刻一雙濃密的羽睫遮住了眸子,陰柔的雙眉也安安靜靜地舒展開來,人畜無害。

蘇青染隐忍着蔓延全身左突右撞控制不住的恨意,那只指骨分明的手試探地輕輕朝南燼露在錦被外面的咽喉而去,隔空描摹試探片刻,那只手腕子上斑駁的傷痕卻莫得讓他心口一緊,無力的手掌彎曲又展開,倏忽間便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

蘇青染銀牙緊緊咬着薄唇,拼命抑制住顫抖的殺意和恨意,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完全還動彈不了面前的人,只能拼命藏疊起眼裏的波濤洶湧。

皺眉看了看那人宛若自然地搭在自己腰間的手,正欲一把打開,卻見南燼突然睜開了眼。蘇青染心口一顫,直直望向他,只見那人眼中除了似乎毫無睡意外,一切如常。

蘇青染下意識地欲退離些許,剛一動彈,便被全身如散架一樣的疼痛感覆蓋,他的眉頭登的緊緊皺起來。

南燼一雙眼深不可測地直直看過來,蘇青染不知那人心中做何打算,南燼卻自覺自發地退開一些距離,搭在那人身上的手不動聲色地撤回,若不是蘇青染一心只想着自己一番心理動作會不會被察覺而忽略了其他,蘇青染還應該看到南燼此刻略顯慌張的一點尴尬一絲受傷。

南燼利索地穿衣下床去,也不理會蘇青染,徑自出了門離去。

蘇青染腦子裏快速運轉着,此番他既然以身飼魔,便抛卻了之前醫舍裏安逸學醫的日子,但是又該如何跳脫出這種現狀?

正思索間,門又被打開,一身妃色錦袍的南燼推門進來,手裏端的東西自如地放置于案幾上。

又閃進屏風後的衣櫥,拿出一套茶白色錦袍,走到床前,不由分說地欲掀開被子給他穿衣,驚得蘇青染慌忙地朝後面躲去,散架的身體卻一點都不配合,蘇青染臉上疼得青一陣白一陣,南燼的臉色便陰森森地沉了幾分。

一把捉住蘇青染亂動的手,一字一頓道,“別動,別讓我說第二遍。”

蘇青染微微愣住,這魔頭難道一夜風流後轉性了?以前似乎跟自己說話的口氣不是這樣的。卻也只能乖乖不再動,現在自己有什麽籌碼反抗呢?

南燼輕輕拉過蘇青染,無比認真地給他穿起衣服來,茶白色的長袍利索地被套進去,腰間玉帶輕輕扣上,同色外衫一絲不茍地整齊穿戴起來,又拿過一把牙梳,捋順了散亂了一身的墨發,用白玉冠束起。

似小心翼翼做完這一系列動作,輕輕呼出一口氣,看着眼前如江南煙雨溫潤如玉的人有些癡迷,便打算抱了此人去案幾前進食,手一碰到蘇青染。

蘇青染啪的一下打掉他的手,面色不郁道,“怎麽?南宮主是打算把我當男寵圈養起來嗎?”

南燼也不理會,大方道,“那你自己走過去進食。那裏有碗陽春面。”本想說着小心點過去,又怕這人想起昨夜的事端,恁得更氣着這人自己。

卻見案幾上放着一碗面,面煮得十分爛,上面覆着一整個黃橙橙的雞蛋,幾片鮮筍幾片青菜。

蘇青染看到那碗面,眼裏不自知地蒙上了一層水霧,卻又被深深地逼了回去,手指深深嵌入肉裏,蘇青染想起昨日正是三月三,是自己的生辰,以往娘親每年都會給自己煮一碗陽春面,蘇青染猛地聞了聞,一點都不像娘親的味道,娘親做的陽春面鮮香裏還透着絲絲的微甜,那是蘇青染吃慣了的口味。如今這魔頭準備這碗面到底有何目的?是試探自己是不是知曉了什麽?還是警告自己不要做無謂的反抗?

蘇青染腦子裏九轉十八彎地繞了幾圈,又因着昨晚的一番動靜,一碗面吃的頗不是滋味。又想着該如何做進一步的動作,眉頭時不時的緊鎖微皺。

南燼看他吃的差不多了,冷靜地吩咐道,“從今往後,你不用去浮屠觀了,就在我隔壁住下。”

蘇青染一驚,呵呵,看來以後便是要過男寵的生活了,如是自嘲道。

“那我每日做什麽?”

“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只要不逃走不破壞青懸宮的規矩便罷了

“宮主你日理萬機,我一人住在隔壁豈不是很無趣?”蘇青染用含着三分自嘲的語氣說道。

南燼一愣,這話裏難道還想我日日陪着你?恐怕你巴不得離我十萬八千裏遠吧?

“那你待如何?”

蘇青染心裏計較着,如今住在他隔壁,這教裏的教衆自己一概不熟,還要面對這魔頭和阿複的折磨,不若把阿蘿放在自己身邊。那是他在這個青懸宮裏唯一交心的人,阿蘿從不管自己為何會來到青懸宮,也不問自己為何學醫,給于他的永遠都是安靜的陪伴和溫柔的寬慰,一顆真心對着自己,在這個邪魔橫行黑暗無邊的魔教裏顯得突兀又珍貴,蘇青染自覺地忽略掉了自己的私心會不會給阿蘿帶去麻煩,如今他管不了那麽多了。

“我要阿蘿來服侍我。”蘇青染不怕死地臉不紅心不跳的提出要求。

南燼陰森森的臉上一雙眼微微眯了起來,危險而深不可測,該死的敢提這種要求,難道他是想剛下了我的床,就把那俏丫頭養在屋裏嗎?

帶着幾分不悅,南燼卻又回道,“随你。”

南燼等蘇青染離了自己居室,也便出了門去。

來到邢察堂,段天易親自督着刑罰,此刻見了宮主,當下行禮參拜,自從是這人當日捉了逃跑的蘇青染回來後,便對此人懷了幾分莫名的厭惡,不過是仗着他的本事和才幹才一直默認不究。卻不願意多見這個邪魅如妖的段堂主,當下便吩咐他率衆手下一并退下。

一路往裏走去直至邢察堂行刑臺,只見滿身滿臉都布滿鞭痕的阿複搖搖晃晃地堅持着跪在布滿密密麻麻刀鋒的邢臺上,衣衫破敗竟與血肉翻飛的錯落的傷痕粘合在一起,閉着眼好似全無呼吸一樣,原本靈動狡黠的一雙貓眼也光華殆盡,血跡斑斑的雙唇被自己幾番噬咬的沒有了一塊整肉,雙膝跪在細細碎碎的刀口上,一動不動,好像習慣了疼痛,只涓涓地滲着血水,好似流不盡。

南燼見到這個場景,心下猛的一抽,阿複就是這樣,不管自己提出怎樣的要求做出怎樣的決定,不管是要了他命,還是傷了他的心肝脾胃腎,他只會遵從他,永遠不會背叛,誠然蘇青染的事情,阿複總是一味地違逆自己,可是南燼卻篤定阿複從來不會害自己。他快步走到阿複身邊,阿複感受到熟悉的味道,艱難睜開眼,費力想扯出一絲笑,血肉模糊的臉卻更猙獰幾分了。

南燼心中一痛,自責道,“阿複縱然再有錯,自己居然罰他到這種地步,自己真的是被迷了心智嗎?”

南燼小心翼翼地抱了阿複在懷裏,直奔浮屠觀而去。

阿複一雙血手毫不客氣地蹭着南燼心口的錦袍,吃力地吐出一句話,“才跪了一夜,阿燼便心疼了,我……我還以為阿燼都不要我了……”

你雖然算計蘇青染實在可惡,可是阿複,此生我都不會不要你,你是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青懸宮裏一抹光,陪伴我走過無數漫無邊際的黑夜。

南燼頓了頓,冷冷道,“阿複,別說了,還是那句話,以後再去惹蘇青染,我照樣罰你。”

阿複血肉模糊的臉不知做了什麽表情,似輕輕嗤笑一聲,不置可否。

鄧姑姑看到阿複大總管這幅尊容的時候,眉頭深深皺了起來,南燼一如即然的冰臉,“有姑姑在,死人都能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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