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第二日一大早，宋珺瑜就進了後山。
她熟門熟路進了上次那個洞穴，打開煉器爐，将材料一次性丢了進去。
外頭的法器鋪子裏已經有很多買家預定了劍，如若一把一把慢慢煉劍，速度實在是太慢了一些。
上次她沒有經驗，一次只能煉成三把劍，但這段時間她從上次的煉劍過程中積累了經驗，想要嘗試一爐煉出四把劍來。
宋珺瑜如今雖然已經收徒，但年紀在修真界來說其實仍算是一個小輩，若是她身邊有煉器的大能指點，便會知道她這樣的做法極為危險，即便是在專修煉器的門派，也沒有煉器新人敢這麽嘗試。
要知道當法器成型之後，煉器者需要用自身的靈力在法器上方慢慢雕琢，繪制各種蘊藏着靈力的紋路，中間一旦出現纰漏，便會被靈火灼燒，導致神識大損。
和上次一樣，法器在靈活的淬煉下慢慢成型，宋珺瑜雕琢前兩把劍時極為輕松，到了第三把劍的時候，整體動作開始變慢，第四把劍煉制到中途，宋珺瑜隐隐察覺到危險——熊熊燃燒的爐火似乎灼燒到了她的神識，爐腔裏也似乎越來越熱……
宋珺瑜本能地覺得不妙。
然而如今箭在弦上，中途放棄的話最後一把劍估計會報廢，她丹田之中的靈力也在逐漸告竭……
宋珺瑜平日裏懶散，一旦被激到絕境，心中卻自有一股子韌勁，她咬緊牙關，小股小股地使用着靈力，艱難地和爐子裏的靈火拉鋸着，在劍上一筆一劃地雕刻着符文。
當爐內燃燒的靈火對着神識産生了如若實質的刺痛感，宋珺瑜也畫完了最後一道符咒！
她癱倒在地，這才後知後覺生出了幾分後怕：差一點，她的神識便會被灼傷！
若是其餘的修者，在這個時候估計會心生忌憚，甚至會放棄這方向的修煉，但宋珺瑜無知者無畏，又因着對劇情裏清平門茍到了最後的盲目自信，卻是很快地又樹立起了信心——
前三把劍的形狀和紋路都極為完美，第四把劍上的符路卻比其餘劍要淺上很多。
宋珺瑜自然不會讓這樣的劍流入市場砸了自己的招牌，又舍不得浪費這樣上佳的材料，果斷地決定重煉。
這一次，加上回爐的這把劍，爐子裏有了五把劍。
宋珺瑜恢複靈力之後，并不急着煉制下一把劍，她回顧了之前的冶煉過程，發現先前其實存在好些浪費靈力的地方。
在下一次煉劍的時候，宋珺瑜幾近苛刻地使用着每一絲靈力，恰到好處地描繪着每一道符路，最後煉出了五把上佳的劍。
……
宋珺瑜在作死的邊緣反複橫跳，從四把劍到五把，六把……等到三個月後林英依照約好的日子入洞穴拿劍的時候，正好看到宋珺瑜一爐子煉出來八把劍。
前幾次林英都是拿了劍就走，這次她卻站定在了力竭的宋珺瑜的身邊，給宋珺瑜輸了一些靈力。
“現在外頭已經有了仿冒的劍，效用比你的稍差一點，價格卻只有你的一半。”林英也不懂煉劍，并不明白眼前這場景是多麽惹人驚嘆，臉上露出幾分明顯的憤憤，傳達着法器鋪掌櫃的話：“掌櫃問我們要不要降低賣價……”
宋珺瑜卻并沒有露出林英預料之中的失望表情。
她早就做好了被仿冒的準備：畢竟她那劍上的符路并不算是特別難刻，有心的煉器師跟着描摹一段時間便可以完美複刻出來。
但她來自現代，是目睹過現代卷生卷死的商戰的，自然知道創新才是發展的基石。
因此，當體內恢複了一些靈力後，宋珺瑜微微彎起唇，從身後的劍堆中拿出一個小包袱。
“無妨，這是我新煉制的暗器，危難之際可以噴射三次絮絲針，你挑一個喜歡的留着，剩下的都帶下山交給那掌櫃，我們賣完了這批劍就不再賣劍，改賣別的法器。”
就算是林英不懂機巧，聞言也是微微瞪大了眼：所謂絮絲針，便是指這些針比柳絮還要細微，落在肌膚上可以迅速融入人的軀體，損害人的靈脈，有時候甚至連金丹期的修者也要避其鋒芒。
絮絲針需要大煉器師才能煉制，一向有價無市。
師姐是肯定沒錢買這暗器裏的絮絲針的，所以……
林英微微瞪大眼，想起宋珺瑜這百年來泡在藏書閣中的模樣，頭一次隐隐約約地意識到：這個她以為的修為平平、需要她努力強大才能保護的師姐，或許比她想象中要厲害許多。
林英不由得抿起了唇：自她進清平門來，師姐是她的第一個玩伴，一直待她極好，她知道師姐其實一直想着壯大清平門，才一次一次地收徒弟，為了那兩個徒弟的離去暗自神傷了好些年。
林英也是見了宋珺瑜難過的模樣，才無比想要強大自身：她的天賦縱然不像師姐之前那兩個徒弟那般高，但清平門是她的家，師姐是她的親人，她并不會跟那兩人一般任性，罔顧自身性命，惹師姐傷心。
林英忍不住捏緊了手中的暗器。
她以為她已經足夠強大，可以成長到庇護師姐，現在才發現師姐仍舊在用別的方式庇護着她，她也要進一步努力，才能跟得上師姐的步伐了！
*
宋珺瑜并不清楚林英的想法。
和林英聊了幾句之後，宋珺瑜便又一次開始打坐，頓悟這段時間煉器的心得，同時探查身體裏的異樣。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最近的靈力很不穩定，必須要花更長的時間來疏理經脈。
煉出了絮絲針她也很高興，但她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她這樣的成就在真正的煉器大師面前不值一提，畢竟這個世上煉器的修者雖然少，但是出類拔萃的煉器師卻有很多，其中最為着名的便是慈悲塔的佛子。
佛子是整個修真界都敬仰的人物，是修真界唯一一個修為達到了大乘後期的修者，離飛升只差一步之遙。外界傳聞佛子常年呆在慈悲塔內閉門不出，只有通曉劇情的宋珺瑜知道，佛子化成了許多身份在世間行走。
佛子是原着裏女主最大的金手指，因為佛子在外界的某個身份，便是女主戈瑤的師父。
佛子不僅修為高深，更是通曉醫術、煉器，修真界通用的傀儡，便是佛子研制的。
宋珺瑜不知道別的門派的傀儡是怎麽樣的，畢竟清平門內的傀儡都是錢平長老帶回來的，看那醜萌醜萌的外表，應該是撿的別的門派淘汰不要了的傀儡，但即便是被淘汰的傀儡，它們的功能也讓宋珺瑜嘆服……
想着外頭小傀儡捏肩的本事，宋珺瑜有些坐不住了。
壓下身體裏紊亂的靈氣後，宋珺瑜再次坐到了煉器爐之前，打算煉完最後一爐法器便出關。
最後一爐法器是給姬婵煉制的。
姬婵還小，需要同齡的玩伴，又沒有靈力，宋珺瑜便想要給姬婵煉制一個飛行的法器，讓姬婵下山去找李家村的玩伴玩。
如今的宋珺瑜已經不怕姬婵遇到危險，林英剛順道提了姬婵兩句，誇姬婵劍勢很足。能被眼高于頂的林英誇獎，顯然姬婵的劍術已經練得極為純熟，遇到凡人的宵小，姬婵她自己便能應對。
這次煉制法器宋珺瑜花了好一番心思，她最後煉成了一葉小舟，小舟外形精致小巧，平時能縮小放在儲物袋裏，只要念動口訣，小舟便能放大，能載着兩三人在空中飛行。
宋珺瑜極為滿意。
她收起小舟，志得意滿地打算出關，站起的時候卻是冷不丁瞪大了眼！
——她要進階了！
*
一般修者要頓悟才能進階，宋珺瑜主修劍道，這段時間一直忙着煉法器掙錢，懈怠了主修，縱然這段時間靈力頻頻出現了紊亂，她也沒往進階的方向想。
原來煉器有了感悟也能進階嗎？
宋珺瑜感覺自己發現了了不得的事情……
她放空心神，控制着靈力在身體裏慢慢流轉，經脈一點點拓寬，丹田也越來越寬闊，到了最後叩問心魔的緊要關頭，腦海裏卻是浮現了一張清冷出塵、狼狽卻不掩絕色的一張臉。
——那是她的大徒弟宋歌。
當年宋歌在人群中遙遙看過來的那一眼，宋珺瑜至今都無法忘卻。
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宋歌成了她的心魔。
……
宋珺瑜也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天，只知道當她艱難地戰勝心魔、進階到築基後期，再次睜開眼時，周邊白茫茫一片，已經下起了大雪。
此時已經夜深。
宋珺瑜禦劍回去自己的小院，朦胧的燈光下，隔壁房間的窗棂邊坐了一個女孩。
那女孩側顏美如畫卷，眼角一顆小小紅痣，更添生動可人。
“宋歌？”
宋珺瑜仍舊陷在心魔制造的混沌幻境中，忍不住瞪大眼，下意識喚出了聲。
氣氛一時間變得極為凝滞。
宋珺瑜立即發現她喊錯了人：認真看書的姬婵擡起眼，朝着宋珺瑜望了過來。
這麽久沒見，姬婵明顯長高了一些，也長開了一些，所以才讓她恍惚間認錯了人。
明明姬婵的眼眸裏并沒有什麽情緒，宋珺瑜也不知道為什麽，對上姬婵的視線，莫名就覺得有些心虛。
姬婵的眼神，讓她想起了那總愛和失蹤的大徒弟攀比的二徒弟。
若是二徒弟，估計早就嘲諷回來了！
幸好，眼前是溫柔乖順的姬婵。
“小婵！”宋珺瑜暗自慶幸，幹笑了一聲，試圖混過自己喊錯人的事情，冷不丁外頭屬于她的聲音卻是響起——
“小婵！該就寝啦……”
已經到了亥時了嗎？
聽到外頭的動靜，看着書的小姑娘微微抿唇，收起了落在宋珺瑜身上的視線。
她熟練地一擡手，一個紙團就從窗口丢了出來，丢進了那盞兔子燈的唇中，堵住了兔子裏傳出的宋珺瑜的聲音……
迎着宋珺瑜挑起的眉，姬婵的視線沒再落到她的身上，微微直起腰，‘啪’的一聲，關上了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