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宋珺瑜望着那扇緊閉的窗，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
姬婵是生氣啦？
然而還沒想好該怎麽做，那扇窗忽的又從裏打開來，姬婵頂着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從窗口朝她望來。
宋珺瑜眨了眨眼，總算是反應了過來，從儲物袋拿出做好的小舟，朝着姬婵晃了晃——
“小婵，我給你帶了禮物！”
“好久沒見我家小婵啦！小婵又漂亮了很多……”
當姬婵反應過來的時候，某個不着調的女人已經從窗口躍了進來，眼眸裏含着欣喜的笑，拉着她的手仔仔細細地将她打量。
“林英說小婵這段時間極為勤勉，我就知道小婵是個乖巧有耐心的好孩子……”
姬婵發現她似乎又知道了宋珺瑜的一個特質：一旦宋珺瑜覺得心虛，她的話便聽起來分外多。
宋珺瑜閉口不提她喊錯人的事情，就是這樣才更加古怪，說明宋歌在她心中有很深的分量。
姬婵這段時間是真的聽膩了宋歌的名字。
在剛開始見到宋珺瑜閉關後，姬婵其實是暗自松了口氣的。
待在宋珺瑜身邊的時候，她總有一種不切實際的感覺，一顆心似是在半空漂浮着，總是落不到實處。
宋珺瑜一閉關，她就能自在地做想做的事情。
只是姬婵沒想到，宋珺瑜雖然閉了關，林英卻湊了過來。
是宋珺瑜叮囑林英照料她的嗎？
但看起來似乎又不怎麽像。
在她練劍的時候，林英也會在旁邊待着，每當她一行差踏錯，林英就會板着臉過來糾正她的姿勢，并且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若是大師侄，應當不會犯這種錯誤。”
“二師侄當年僅僅用了半年就開始築基。”
“你雖然不能練靈力，但是不能太差……”
姬婵剛開始并不明白林英的意圖，過了幾天才慢慢回過味來——林英似乎想要讓她好好孝順宋珺瑜？
林英對誰都是板着臉的模樣，姬婵原本還一直以為她和宋珺瑜不和，現在看來，林英其實暗地裏極為關心宋珺瑜……
只是姬婵沒想到林英的表達能力會差到了這種地步，難怪宋珺瑜的徒弟都死了兩個了，林英至今都還沒開始收徒，這果然是有原因的。
林英似乎也察覺到了她沒辦法和姬婵溝通，于是從幾十裏之外的山頭把她的好友白池叫了過來。
白池生了一副俊秀的書生模樣，卻是個結巴，和女修說幾句話就會臉紅。
不過，幸好白池能理解林英的意思。
在白池頂着一張通紅的臉，磕磕碰碰的解釋下，姬婵終于艱難地懂了林英想要表達的意思。
“宋、宋師姐曾經收過兩個弟子，一個、一個叫做宋歌，另一個叫做杜霜……”
宋歌是錢平長老陪着宋珺瑜從流民之中撿來的，入門後勤學苦練，表現出了驚人的天賦，大家都對她抱了極高的期待，孰料有一日，宋歌莫名其妙就從清平門消失，大家多加打聽，才知道她進了魔域。
沒多久，新一任魔王上位，魔界開始了風雲巨變，而宋歌的命燈也在那時戛然熄滅。
再後來過了十幾年，錢平長老和宋珺瑜在狼群中發現了一個奄奄一息的少女，那便是杜霜。
杜霜被救回來後，話雖然少，其實和宋珺瑜相處很好，但是不知怎的，杜霜後來老是跟宋珺瑜鬧別扭，開始和故去的宋歌攀比：宋歌七個月築基，她就要半年築基，宋歌十年內抵達築基後期，她便要十年內抵達金丹期……
修者哪能這樣急于求成呢？
杜霜金丹期渡劫的時候沒有挨過天雷，在宋珺瑜的眼皮子灰飛煙滅。
此後宋珺瑜很長時間都沒再收徒，直到遇到了姬婵。
林英的意思表達得十分明确：姬婵雖然不能修煉靈力，但是沒有靈力也有沒有靈力的好處，她的野心也不會那麽大。
這也是林英當時說服萬青長老同意讓姬婵入門的理由，清平門就這麽大，縱然平時宋珺瑜極力掩飾，但是她因為那兩個弟子黯然神傷的事情根本沒有瞞過大家。
“你、你和宋歌、杜霜長得有幾分相似，若是在凡間有什麽仇人，都可以告訴我們，我、我們幫你解決，只、只要你莫要突然失蹤，惹你師父傷心……”
白池結結巴巴，說出了林英最想說的話。
所以，宋珺瑜收留她的原因是因為她和她那兩個逝去的弟子相似嗎？
……
姬婵原本以為她是不在意的，可不知道為什麽，想起宋珺瑜也和對她一樣傾盡全力待那兩人好，心中莫名就有些不高興，但為什麽不高興一時間又有些說不上來，迎着林英、白池緊盯着她的四只眼，只能抿起唇搖了搖頭。
她怡紅院的仇已經已經報完了，至于這具身體的後母和生父，她日後有的是辦法料理他們。
而看到她一搖頭，盯着她的白池和林英便理解成了另一番意思，齊刷刷松了口氣。
“沒有仇人就好！”白池放下了心頭大石，說話也流利了起來：“你日後就好好待着，讨你師父歡心，振興門派的事情就交給你的林英師叔，想要什麽都可以問我們要……”
之後林英為了表達對她的關照，甚至開始陪着她練劍。
她在林英身上學到了很多有用的劍招，比起宋珺瑜不着調的模樣，她原本以為自己會更習慣林英的沉默，然而不知怎的，她練劍的空隙會時不時地往竹子的梢頭看，總覺得宋珺瑜下一剎便會出現在那……
林英教導她的時候也鮮少開口，一開口便會道：“我師姐……”
而每當她夜晚看書入神，外頭的兔子燈裏就會響起宋珺瑜的聲音。
這盞兔子燈跟某個不着調的女人一樣煩人！
明明人都已經閉關了，明明她對她所有的弟子都一樣，明明那麽多人喜愛她，聽林英說那兩人不在之後，她還偷偷借酒澆愁，抱着樹樁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然而大概是宋珺瑜是世界上第一個對她釋放善意的人，姬婵發現她還是有些在乎宋珺瑜。
此時她的實力不算夠，姬婵知道自己應該僞裝蟄伏，然而聽着兔子燈裏宋珺瑜的聲音，她還是忍不住伸手，丢了個紙團丢進兔子燈的唇中……
*
姬婵惱怒于自身被宋珺瑜攪亂了心緒這件事，更加地專注于學習各種的本領。
日子一天天過去，宋珺瑜已經閉關半年多。
林英又下山去了，除了每日響起的兔子燈，姬婵覺得她已經很少想起那個跟她說只閉關三四個月的、結果閉關了大半年的女人。
然而這一日這女人突然回來了。
不可否認，她看到宋珺瑜的時候是有些高興的，然而這女人居然喚她“宋歌！”
姬婵也不知怎的，心裏有點酸又有一點苦，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板着臉關上了窗。
窗戶發出的巨大響聲震醒了她，她這才想起她如今還遠沒到有實力和宋珺瑜叫板的地步……于是咬緊下唇，又一次打開了窗。
宋珺瑜似乎想要揭過這件事……
姬婵心中知道這樣最好不過，只要她附和宋珺瑜一次，一切都會過去。
可莫名的，她在宋珺瑜詢問的時候就是不想給出反應。
*
“我這次閉關确實時間久了點……”
宋珺瑜說了半天，發現姬婵一直低着頭看起來悶悶不樂，心中嘆了口氣。
她倒不覺得姬婵是在生她喊錯了人的氣，畢竟姬婵對宋歌應該沒什麽成見，她覺得姬婵應該是在生氣她閉關的時間太長了：她小時候也是這樣，養母有時候為了掙錢打工到深夜才回，她也會因為擔憂跟養母生氣……
也是，小姑娘進門時日尚短，正是缺乏安全感，需要人陪的時候，是她疏忽了。
那時候養母是怎麽安慰她來着？
宋珺瑜沒有哄小朋友的經驗。
她眨了眨眼，回想起幼時的記憶，腦子裏有了頭緒——
“好小婵，最最乖巧的小婵，是我錯了，我不該這麽一閉關就閉關這麽久，讓你為我憂心——”
宋珺瑜原本是想學着記憶中養母的模樣，摸摸姬婵的頭的，然而如今姬婵抽了條，個子已經到了她的耳朵，摸頭有些不方便，宋珺瑜便改成擁抱了姬婵。
姬婵身體一僵，似乎沒想到她這麽一出，本能掙紮，宋珺瑜卻眼疾手快摟得更緊了一些，打了個呵欠，拉着姬婵的手走向了床榻——
“為了彌補我的過失，小婵，我今晚陪你一起睡，我們一起說說悄悄話，把錯失的時光補回來，好不好？”
……
她這麽直白地表達歉意和親近，應該……能給姬婵足夠的安全感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