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之下的丈夫

第 8 章 章

第 8 章

陳钰做了一場夢,一場熟悉的夢,夢裏下着牛毛細雨,他和易琥,走在很長很長的街道上,他們牽着手走了很久很久。

那個從他腦袋裏剝離出去的兩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2019年5月。

那是剛做完第十次電休克治療的一個下午,身體很虛弱,易琥辦理完出院,把他從醫院帶回來,車庫很遠,他們就這樣手牽手,靜靜的走着。

陳钰緊緊攥住易琥的手,亦步亦趨的跟着,像個初生的孩子似的,離不開他,沒有安全感,只想粘着易琥。

開始的一個月都很好,治療後,陳钰忘記了大部分記憶,近期的,久遠的,陳钰不知道自己忘了什麽,只知道眼前的是他的丈夫,他的愛人,他唯一的親人。

直到過了一段時間,記憶一點一點恢複了,很模糊,有時候會錯亂。

比如陳钰記不得自己手機的密碼,但還記得自己手機買了多少錢;不記得銀行卡裏有多少錢,記不得密碼,但是他想起來自己有幾張銀行卡;他仍舊記得父母去世了,但卻像是隔了一層什麽似的,就像是照着課本上念出一段歷史,陳钰仿佛一下子失去了關于痛失至親的悲痛,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審視着自己。

他遺忘了,但沒有全忘,他的痛苦轉變成另一個方式,繼續痛着!

陳钰有時候會忘記易琥的生日,公司名字或者結婚紀念日之類的瑣事,易琥都會耐心的一一指出,但是陳钰腦子太混亂了,有時候才說過的話,下一秒就忘了,才做過的事情,根本想不起來。

記性越來越差,失去了大部分的學習能力,專注力下降,不能夠提筆,每次畫畫,腦袋都是一陣混亂的空白,他的專注力根本無法支撐他長時間的創作。

緊接着是手抖,心慌,各種不适,醫生說是藥物反應,陳钰在第一時間停了藥物,直至後來狀況越來越差。

易琥沒有辦法,他開始偷偷往陳钰的飯菜裏面加藥物,磨成粉末,放進他最愛吃的湯裏,夾在肉裏,他做的很小心,但還是被陳钰發覺了。

陳钰難以置信的看着易琥将藥粉撒入湯中,他第一次感覺到丈夫的背叛。

陳钰沉默的離開了,他沒有朋友,單薄的人生閱歷讓他無法一個人生存,所以他找到了林盛嘉。

一個在畫廊中認識的美術老師,年紀比他略大些,對他暗生情愫。

陳钰在林盛嘉住了兩天,直到他撞見林盛嘉在昏暗的畫室中,點燃了白色的不明物體,他在吸食。

煙霧缭繞中,刺鼻的氣味腐蝕着脆弱的靈魂,淺黃色的燈光下,陰暗逼仄的角落,他與妖魔共舞,染上了惡心的臭。

陳钰緊皺眉頭,極其厭惡的想要離開。

林盛嘉發現了他,這個外表溫和的男人,披散着潦草的長發,眼神帶着隐匿的癡狂,他踉跄的站了起來,手中拿着畫筆,他一步一步逼近,視線像是叢林中的惡犬,帶着熾熱和貪婪。

“阿玉……玉……”

男人的聲音帶着病态的癫狂,他越來越近了,陳钰想逃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男人健壯的手臂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死死的将人扣在他的懷中。

陳钰:“你放開我!”

而男人恍若未聞: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你是愛我的,你是愛我的!

肮髒的,熾熱的,陌生的落在陳钰的脖頸,男人的氣息噴湧而出,帶着嗜血的味道靠近他的脖頸,靠近他緊張搏動着的頸動脈。

陳钰身體僵硬,感覺自己像是一只自己跳入狼窩的愚蠢羔羊。

陳钰試着與他溝通,但他知曉,林盛嘉已經上頭了。

“林盛嘉,你放開我好嗎?你這樣我害怕。”

林盛嘉的眼睛赤紅,帶着淚痕,他踉跄的左揺右晃,他難以接受道:“你怕我什麽?怕我殺了你嗎?你不知道我愛你嗎?我愛你啊!我愛你啊!我怎麽會傷害你?”

陳钰感覺喉頭湧起強烈的不适,想要幹嘔。

“我愛你,我帶你去看,去看看我的心!”

巨大的白色幕布被扯下,露出一張又一張畫,畫像裏是他的模樣,低頭,微笑,行走坐立,最後一塊幕布扯下,露出男人白皙的肩膀,清瘦的身體,清純中透着誘惑的雙眸,以一種極其不堪的姿勢卧着。

陳钰咬牙切齒,再忍受不住這樣的羞辱,他上前一巴掌狠狠的扇在林盛嘉的臉上。

男人踉跄的倒在地上,露出他猙獰的面孔,一張溫和面容下猥瑣惡心的真面目。

“你打我?你為什麽打我?為了你那個好丈夫?那個即便愛人出軌也能硬着頭皮把你接回去的孬種?你以為他比我好多少?他也是變态,不!不不不!他,比我更變态!哈哈哈哈哈哈!!!”

“我們都是瘋子!我們都是瘋子!”

“你生下來就是瘋子,我們倆都是被你害的!你這個害人精!”

陳钰一步一步後退,林盛嘉從角落拿出麻繩,癫狂的表情注視着陳钰,他步步緊逼,直到牆角,陳钰掙紮着,他沒有哭,只是覺得惡心,想吐。

林盛嘉再次靠過來,被垂下身子吐了一身。

但他不嫌棄,露出惡心至極的微笑,他舒服的喟嘆着:“阿玉,阿玉,你知道嗎?你知道因為一幅畫愛上一人嗎?我愛你,很愛,我想如果你是我的小王子該多好,只屬于我的小王子。”

陳钰瘋狂的搖頭:“你這不是愛,是變态!”

真的要被他抓住嗎?他會對我做什麽?

惡心!

惡心!

惡心!

陳钰以一種極其厭惡的眼神看向林盛嘉。

他在說什麽呢?

你這個惡心的東西,下流,無恥,不夠格,你也配肖想我嗎?你配嗎?

林盛嘉顫抖着,握住麻繩的手繃出青筋,指甲深深的嵌進肉裏。

他的表情變得很奇怪,布滿血絲的雙眼,猙獰恐怖,但他卻在哭着。

強光亮起,照射在天花板上,陳钰飛快的打開房門,朝着朝着走廊飛奔。

出口!

出口就在前面了!

身後傳來林盛嘉的呼喊聲,帶着張皇和委屈。

一瞬間,陳钰感覺一切都是幻覺,是疾病後的幻覺。

快了,快了!

他歇斯底裏,窮追不舍!

出口近在咫尺!

門口的警笛聲響徹夜空,武警拿着槍,而沖在最前面的是易琥。

“易琥!救我!救我!”

陳钰感覺這一刻腦子裏什麽都沒有了,他只想離開。

易琥發絲微微淩亂,他跑的很快,目龇欲裂,朝着身畔的警察喝道:“楊局說過的,必要時候可以開槍!”

“可……可是……”

易琥怒不可遏:“開槍!!!”

世界好像靜了,沒有聲音,時間停滞了,陳钰緩慢的轉過頭,看到了林盛嘉,他笑着,眼淚簌簌的落下。

鮮血從頭頂流出,順着他的臉,那張模糊不清的臉。

林盛嘉,死了。

……

早在陳钰從醫院出來不久就死了,所以那天在畫廊裏他見到的是誰?

陳钰閉上雙眼,感覺很疲憊,世界在騙他,所有人都在騙他,他分不清了,到底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

分不清啊,我分不清……

陳钰感覺淚水順着臉頰流淌,全身的力氣一點一點的抽離,口很幹,很澀,雙腳發麻。

藥效發作了……

不要想了,不要想了,睡吧,睡吧……

……

綁架事件之後,陳钰帶回去了,他一派的溫柔體貼,緊緊的護着陳钰,輕聲安慰:“回去洗個澡,一覺醒來,又是新的一天。”

陳钰看着他,眼神中帶着淡漠。

“別怕,有我在。”

陳钰搖搖頭,他清晰的聽到自己口中發出的聲音:“放過我吧,讓我走。”

易琥的溫和有一瞬間的破解,他側過臉,露出一半光潔而棱角分明的下颌線,眼眸隐藏在陰影下,是深沉的情感。

“別說傻話,跟我回去。”

陳钰一把推開易琥,怒視着他,一股無名怒火湧上心頭。

“你不知道嗎?還是你在裝不知道,我出軌了!我給你帶綠帽子了,你害死了我的姘頭,現在你讓我跟你乖乖回去?”

所有人看過啦,武警的目光投向這裏,他們看着易琥,眼神裏是什麽?

好奇,同情,憐憫,探究,幸災樂禍……

易琥直直的站在那,依舊挂着百年不變的微笑,揚起的弧度,一模一樣的溫柔,卻令人毛骨悚然。

他的眼底一片晦暗,像是緩慢湧動着的深潭,下一秒就能翻起驚濤駭浪。

他看過來,像一個怪物。

他是個怪物!

陳钰感覺自己的身體在顫抖,他咬牙切齒:“怪物!滾開──”

一張面具,易琥溫柔面具之下究竟藏着一張怎樣的嘴角?

易琥張開雙臂,一把将陳钰抱了起來,快步邁入車內。

陳钰感受到他的心髒劇烈的跳動,而臉上是近乎病态的從容。

易琥揉了揉陳钰的腦袋,輕嘆道:“回去吧,和我回家,我們從頭來過。”

我們從頭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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