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你不惡心我嗎?背着你出軌?”
易琥慢慢靠近,手指輕輕點在陳钰的唇角,依舊笑着。
陳钰憤怒,感覺被嘲弄:“怎麽?我和別人會讓你更興奮嗎?”
易琥手指下滑,順着他的脖頸,落在精致璀璨的向日葵上,鑽石閃耀着奪目的光輝。
易琥垂下眼眸,說的無比認真:“我知道,我了解你,你不會看上那個廢物,更不會讓他碰你。”
陳钰毫無所覺,冷笑道:“你太自大了。”
“啪──”
卧室裏發出玻璃杯砸在地上的聲音,刺耳,尖銳。
易琥蹲在地上,替他擦拭腳掌的手微微一頓,随即面不改色的繼續。
陳钰冷漠的注視着腳底的男人,他的神情專注,透露着詭異的癡迷。
“我自己來!”
“別鬧!你現在沒力氣。”
他的言語依舊的溫和,像是哄孩子似的,寵溺縱容。
陳钰咬牙,眼眶不知怎麽的落下淚來。
“我不要你,讓傭人來。”
易琥聽見“我不要你”時,眼神沉了下去,擡起頭,對上陳钰的視線。
他淡淡道:“傭人家裏有事,請假了。”
陳钰心中升起隐隐的恐懼,再一次甩開他的手,喝道:“那讓別人來,我不要你碰我!”
易琥放下毛巾,默然的笑了起來,那張陳钰見過無數次的笑臉,恰到好處的溫柔,沒有條件的縱容,如今更像是一場恐怖劇。
“沒有別人了,這個家裏沒有別人了,只有我!你,只有我了!”
一股危險的感覺襲滿全身,寒毛豎起,陳钰眼中是巨大的驚懼,不自覺的退後了一步。
什麽意思?
易琥像是不解,像是受傷,輕聲開口質問:
“你怕我?”
“是我哪裏做的不夠好嗎?我那麽努力,努力讓你開心,讓你滿意,我就像是為你造出來的,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離開我!”
陳钰咬着牙,突然感覺站起的雙腿微微發顫,沒有一絲力氣,一瞬間,視線落在被他砸在地上的玻璃杯上,破碎的杯子,四散的碎片,透明的液體流淌一地。
陳钰不可置信的看向易琥,顫聲道:“你!你又給我下藥!”
易琥沒有躲避陳钰的雙眼,依舊平靜注視着陳钰的臉,像是得償所願般,牽動了嘴角。
陳钰在旋轉的世界中,只看到了最後易琥露出的笑容。
騙子!
騙子!!!
溫暖舒适的卧室,明亮的窗,流動的雲,隐約有水聲,陳钰探起身,看見窗外是一望無際的海,湛藍的海水連着湛藍的天空,像是一所無懈可擊的囚牢,困住了孱弱的鹿。
陳钰意識到自己被軟禁了。
他無法到達船艙的駕駛室,他無法獨自離開夾板,他的身邊一直有人跟着。
易琥靜靜的看着他。
易琥喂他吃藥,易琥幫他穿衣服,易琥在做飯,易琥幫他洗澡,易琥在親他,易琥在舔他的腳,易琥在玩他的頭發……
陳钰睜開眼就能看到易琥,以至于陳钰不想醒來。
他又想死了。
陳钰緊閉雙眼,他的聲音帶着沙啞的,顫抖着:
“讓我死吧!”
易琥摩挲着他的臉頰,吻輕輕的落在陳钰顫抖着的睫羽。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去游樂園嗎?你和我說你喜歡過山車,可是那太危險了,你不敢,卻要拉着我陪你,然後你窩在我的懷裏,心口這兒,你害怕的緊緊逼着眼睛,就像現在這樣……陳钰,我愛你……”
“讓我死吧!”
“我記得剛和你在一起不久,我因為創業,要去很遠的外地,我舍不得你,你勸我:工作重要,然後我走了,你又舍不得,你撒嬌讓爸爸媽媽燒餃子給你吃,爸爸媽媽也不會下廚,包的餃子七扭八歪的,你餓着肚子一口也不吃。然後我呀連夜從外地坐飛機回來,你抱着我,哭的眼睛都腫了,你說:你離不開我,一天一小時一秒鐘都不行……陳钰,我一直記着的……”
易琥自顧自的說着,陳钰雙目渙散,橙紅的霞光落在海面上,無盡的海,看不到盡頭,看不到生路,陳钰無聲無息的落淚,卻仍舊嘟囔着:“讓我死吧……”
“蜜月旅行是在巴厘島,夏季,太陽很大,藍天碧海,暖融融的沙灘,遠處是棕榈樹,海風鹹鹹的,橙紅色落日晚霞,我們并肩坐在墜崖旁,我們輕吻,相擁,我說我會永遠對你好,然後你低着頭在沙灘上畫了個大大的愛心,寫上我們兩個人的名字。”
陳钰不說話了,他就這樣躺着,一動不動,像是真的死了似的。
易琥不介意,他緊挨着陳钰,手貼着手,額頭頂着額頭。
易琥瞪着眼睛,死死的注視着陳钰。
“所以到底什麽是愛呢?”
“因為爸爸媽媽死了,所以你要跟他們走,因為拿不起畫筆,夢想破滅,所以你也要走,那麽我呢?你說你愛我的,為什麽唯獨留下我。”
“你說你愛我的,愛這樣的易琥。”
陳钰終于睜開了雙眼,看到易琥破碎面具下露出的臉。
一張陌生而熟悉的臉。
他不再笑着,而是靜靜的看着。
“我……我等了好久,等了好久好久,等你發現我,你終于來了!”
“因為陳钰喜歡吃甜食,所以易琥是數一數二的甜品大師,因為陳钰熱愛畫畫,所以易琥經營着國內最優秀的藝術畫廊,因為陳钰喜歡溫柔愛笑的大哥哥,所以易琥的笑容死死的焊在他的臉上,八年了!”
像一個泥塑似的,喜歡什麽樣的眼睛,什麽樣的鼻子,多少弧度的微笑,應該做什麽,應該說什麽。他帶上面具,裝模做樣的讨得愛人歡心,有誰會在乎面具之下的那個人呢?
肮髒也好,卑鄙也好,誰在乎呢?
易琥茫然的凝望着,像是輕輕嘆息着:“為什麽,為什麽你把我捏出來,又不要我了呢?”
沒有關系了,沒有關系了。
船外是海,海的盡頭是島,島已經買下來了。他逃不出,跑不掉,死不了。
我們一起,永遠永遠。
陳钰在海上漂泊了兩年,和易琥一起,很久很久,藍天沒變過,海水沒變過,久到陳钰以為永遠就在明天。
直到後來,陳钰又發病了。
突如其來,一下子,全忘記了。
忘記了很多,大腦混亂了,他跳進海裏,被易琥救了上來。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
不懈的跳進海裏,陳钰赤,裸着身體,白皙的皮膚露在外頭,被太陽曬着,眼神空洞的,仿佛一個瓷娃娃,冰冷,易碎。
易琥終于怕了,大船靠岸,他們回到了原來的小別墅,直到後來陳钰終于逃了出來。
他逃出來了嗎?
陳钰環顧四周,安靜的單人病房,床頭貼着愛寧醫院的标志,隸屬于易琥公司旗下的私人醫院。一個專科病種的醫院,建立初期就是為了陳父和陳钰。
陳父是知名的音樂家,不能讓人知曉一個赫赫有名的音樂家其實是個精神病,而他的兒子,一個藝術節冉冉升起的新星,同樣遺傳了他的瘋病。
多大的笑話。
所以呢,在他死後,這所醫院變成了囚禁陳钰的另一所牢籠。
陳钰靜靜的坐着,直到護士進來,扯開他的褲子,在他的右邊屁股來了一針。
現在坐着也不行了,兩邊屁股都疼,他索性站了起來,透過狹窄的窗戶,看向遠方。
四四方方的天,四四方方的世界,天邊的飛鳥能跑過的最遠的距離,就是陳钰的視線,從這頭跳躍到那頭。
陳钰問自己,他愛過易琥嗎?
應該是愛的吧,他生命中唯一關于愛情的字眼都來源于他,從十八歲到現在,而讓他退卻的,無非是因為懼怕。
深深的懼怕……
陳钰打開一個個文件,像是打開了那個名為潘多拉的魔盒,因為好奇而放出了面具之下的魔鬼。
讓他腦海中具象化的描繪出易琥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