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櫃臺裏除了兩個主管以及北哥,都被這句“90後”掃到。
一時面面相觑,氣氛尴尬。
還是翎姐當中間人,趕緊趕他們走。
路上,她和心姐、許小曼免不了談及此事。
“你們說,小弟會不會辭職啊?”于曉心率先發問。
許小曼縮了縮脖子,“感覺場面真的有點失控诶。我之前待的那個公司,小歸小,還挺和諧的,至少我出錯,主管也就是細聲細氣說一句。”
“那你是沒遇到那種魔鬼上司,《穿普拉達的女王》沒看過?”
許小曼懵懂地搖頭,“呃,沒看過。”
“可以去看看。”一頓,“不過,那是國外職場,老外的文化就是直接,不拐彎抹角,和我們沒法一概而論。中國人最講‘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鬧成這樣子,這接下來,唔,不敢想。”
“那郝帆會不會被辭退啊?”
“辭退不太可能,為什麽說銀行鐵飯碗?只要你沒違法,沒犯嚴重錯誤,就不會辭退你。像小弟,就是有點消極怠工,抓了幾次不合規,離辭退還早着呢。你看王瑜姐有說讓小弟out嗎?而且就算辭職也是行長批,王瑜姐頂多能給個意見。”
許小曼撓撓頭,“可是,郝帆要是不辭職,就不怕王瑜姐給他穿小鞋……”
莊煙岚在旁安靜傾聽,聽到這,出聲打斷:“現在銀行人也難招,我們行的姿态還擺得高,聽說櫃員都只要一二本的。”
以及,她猜測王瑜姐那邊還有個顧慮——她才來支行不到兩年,手底下的櫃員已經走了三個,雖說有一個是因為結婚主動離職,但其他兩個和她或多或少有點關系,再加個郝帆,行長那邊,這離職率怕是不好交待。
許小曼掐着自己的脖子,“我只要一想到之後上班都這麽火藥味彌漫的,啊,我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莊煙岚搖頭,“應該不會久。”
“嗯?什麽意思?”
“剛才心姐不問了,郝帆會不會辭職,我猜他會。”
王瑜姐眼裏容不下沙子,加上郝帆這麽下她的臉,針對是難免的;至于郝帆,不是逆來順受的主,且他一直想出去當客戶經理,而客戶經理崗并不缺人,他也不像王宇航,能憑背景拉到千萬貸款,至少這一兩年內出去當客戶經理的希望渺茫。
讓郝帆再在裏頭待一兩年?估計待不住。月底事件或許就是這種情緒積壓之後爆發的結果。
心姐附和:“我也覺得是明擺着的,敢這麽和王瑜姐頂嘴,看着就是不想幹了。”
三人走出一段路,另外兩個已經在聊其他的話題,許小曼一扭頭,看到莊煙岚心事重重,不由問:“師父,你在想什麽啊?”
“沒什麽。”莊煙岚應一聲。
她不過是在想,王瑜姐的确不近人情,員工出差錯只會厲聲斥責,平時把他們的加班視為理所當然;但郝帆也的确不是個合格的員工,她和郝帆同批,搭得最多,光是郝帆平日裏的消極怠工就夠她喝一壺了。
至少,如果她是HR,不會招這樣的員工進行。她進行應聘的是管培生,有三面,櫃員據說只有兩面,無領導小組考察專業能力,而之後的結構化面試只問幾個簡單的問題,無法全面考察素質;且他們行看重學歷,郝帆是重本,還是個男生,更增加了錄用的概率。
在她看來,能力重要,素質更重要;櫃員不會一輩子做櫃員,內部競聘也是人才選拔方式,銀行又是鐵飯碗,輕易不辭人,或許在結構化面試上,銀行該篩掉郝帆這類員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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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展也不出心姐和她所料。
周六,莊煙岚去參加市分行的點鈔考試,她一如既往地名列前茅,其他人也都過了,只有郝帆補考了兩次才過。她猜測,這還是考核放水的結果。
心姐和人約好了去附近看電影,北哥騎自行車回家,而其餘四人,她和小弟都有車,便由她載許小曼回去,小弟載郝帆。
她和許小曼走在前頭,還沒走出幾步,便聽郝帆在後頭抱怨:“MD,成天考這考那的,平時就夠壓榨了,周六還要考試!一早上就這麽廢了!”
小弟憨笑一聲,“這個點,還趕得上去打場球。”
郝帆顯然積怨已久,沒理會他的話,接着抱怨:“我同學公務員,每天該幾點上班幾點上班,該幾點下班幾點下班,我們呢,說是九點上班,八點就得到,晚上拉完簾子還得軋賬,每個月還有一天開會到八點,還沒加班工資!攝像頭一步一個,而且每月抽查,要是被抓到不合規還得扣錢;工資看着是比他們高點,可要是出不去櫃臺,幾年都還是這個工資。這破工作,我真是腦子瓢了才幹這麽久!”
小弟解勸:“前段時間,996不是讨論得挺激烈嗎?我們銀行已經算好了,你們對公……885吧?”
“那你看看人家工資多少?我有個同學搞開發的,第三年就幾十萬了,我們把五險一金都算進去,也就十幾萬!”郝帆越說越上頭,“MD,我周一就去交辭職信,成天看那個八婆的面癱臉,忍她的陰陽怪氣,早就yue了。”
三人都聽出“八婆”指的是王瑜。小弟又是憨笑,轉移話題:“你已經找好工作下一份工作了?”
“找什麽,辭了再說。還怕找不到工作?”
“裸辭啊?那我覺得還是有風險。現在工作不好找,我有個同學畢業後在家待業半年了。”
“他找不到工作是他的問題。再說了,還有什麽工作能比這個更窩囊?”
見勸說無效,小弟只得接:“呃,我覺得你還是再考慮一下吧。”
正說着,四人到停車場,打完招呼後,各自驅車離開。
一上車,許小曼就忍不住發表了看法:“沒想到郝帆這麽有個性啊,竟然裸辭诶。”
莊煙岚不置可否。
之前帶她的那個姐姐也是裸辭,兩人互加了微信,聊過兩回。辭職後這一年,那個姐姐都在備戰公考:去年國考,沒進面;再是今年上半年的省考,在面試階段被刷;至于這個月的國考,想來那個姐姐也報了名。單是這麽算下來,已經賦閑在家一年。
那個姐姐家境優渥,心态上算不上急;而大多數人都面臨養自己甚至養家的壓力,且一旦畢業,被摘掉“學生”的冠名,壓力只會成倍增加。
再者,找工作哪能一如所願。那個姐姐第一次國考的時候,報的是銀監會,大熱崗位;後來省考,也選了地稅,百裏挑一;兩次失利後,聊天時,對面多少顯得信心不足,表示會考慮報個相對冷門的。
可以說,在找工作的過程中難免碰壁,那個姐姐沒有就業壓力,在受挫後尚且要調整期望值,更何況已經沒有退路的人,多半會囫囵接受一份新工作,也多半不會滿意,如此一來,惡性循環跑不了。
有工作在身,總是多份底氣,也能緩解焦慮。
故而無論誰來問她對于裸辭的看法,她的答案都是不認同,凡事等找到下一份工作再說。當然,有些人裸辭是要嘗試更多的可能性,比如自主創業,本身需要投入大量精力,只要能夠自負後果,她也會舉雙手贊成。但郝帆顯然不屬此類。
正思索間,她聽到許小曼說:“要是換成我,我肯定不敢。而且,這份工作我不要太滿意,還要啥自行車啊。”
莊煙岚輕笑。許小曼學歷不算亮眼,之前上的是本二會計,畢業後去私企,待遇還不錯,沒想到公司突然倒閉。她們行社招時,她也是試試水,投了簡歷,一開始沒被錄取,當時名單都公布了,過一周,她已經去應聘其他公司了,分行HR打電話給她,據說是有人決定備戰省考,放棄名額,便遞補了。故而對于自己能進行,許小曼一直認為是天降餡餅。
“就是王瑜姐嚴格了點。我聽說主管都會輪崗的,王瑜姐應該不會一直待在這個支行……”
“哔——”莊煙岚突然發了個拟聲詞。
許小曼愣住,“怎麽?”
莊煙岚乜斜眼,“剛才那段,我已經錄下來了。”
許小曼一個怔忡,“呃,師父,你想幹嘛?”
“我沒想幹嘛。”莊煙岚微微一笑,“就是想提醒你,禍從口出。就算要在背後議論上司,也找個和你沒有利害關系的人。”
上回和心姐一道,她出聲打斷,就是為這個。許姑娘看樣子是一點沒覺悟。
許小曼這才反應過來師父是在提點自己,“師父,你可是個好人啊?”
“萬一哪天我們鬧掰了,萬一哪天我不小心說漏嘴呢?”
哪怕小支行人事關系簡單,但背後議論上司,在職場就是大忌。
許小曼這才做恍悟狀,給自己的嘴上拉鏈:“懂了,我以後一定謹言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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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帆的效率不可謂不高,說是要辭職,周一便遞交了辭職信,只不過不是交給王瑜姐,而是直接送交行長。
支行人員離職的确需要行長審批,但王瑜姐好歹是直接上司,郝帆至少要知會一聲,現在直接越過王瑜姐,顯然是要讓其難堪。
果然,下午,王瑜姐便去了趟行長辦公室,回來把郝帆叫進裏頭,開口明顯壓着火氣:“現在行裏缺人,而且離發年終獎只有兩三個月了,你真的要走?”
郝帆滿不在乎的語氣,态度稱得上嚣張:“是啊,你之前不是問我是不是不想幹了嗎?那我确實不想幹了,都不想幹了,幹嘛不走人?”
可想而知,這場談話的結果還是不歡而散。
最後的安排是,一個月內,分行會調一個對公櫃員過來。
奈何郝帆實在催得急,且每天遲到早退,王瑜姐估計忍無可忍,三周後,新同事到了,是從其他支行調來的對公櫃員,做事比郝帆靠譜不少,至少不會在監控死角一坐半小時,也不會出個錯就讓窗口癱瘓一個鐘。
雖說不厚道,莊煙岚還是默默在心底歡送了郝帆,再加上喬姓富二代的銷聲匿跡,她自覺最近的小日子過得挺滋潤。
“十一”之後,銀行的營業時間只到下午五點。
這天,16:45,作為庫管員的許小曼放暫停牌,拉簾子,開始軋賬。
這會是月中,對公人不多,莊煙岚基本确定今天不會再有人來辦業務,伸手去夠憑證,正低下頭,眼前光線倏忽一晃,她知道是有客戶來了,趕緊整理好憑證;沒拿號的情況下,客戶自己過來窗口,櫃員未能及時迎接,不扣分,但視而不見錯就大了。
她起身,伸手,“您好,”當看清面前的客戶後,将要脫口的後文稽留于口,職業素養促使她把禮貌用語說完:“請問辦什麽業務?”
莊煙岚是被驚的。
來人是誰?喬姓富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