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文正準備就寝時,下人來報說少奶奶來了。惜文一看時間,十點鐘,略一思索,忙說快請她進來。
晴芊進來,便哭得泣不成聲,惜文在她斷斷續續的話語中,已經猜到七八成,拿過晴芊手中的紙條,随手塞到枕頭下。
“晴芊,好孩子,你要記得,你才是正版的陸家少奶奶,只要我沒死,誰也別想取代你。遠兒只是一時糊塗,男人嘛,哪個年輕不貪嘴的?你放心,遠兒很有分寸,和外面不三不四的男人不同,他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她沉吟片刻:“晴芊,你先趕緊回去。這幾天,無論如何,都別讓鴻遠離開,其他的,交給為娘為你作主。”
晴芊淚眼婆娑,一時也沒有主張,只好聽從了惜文的主意。
惜文看了看紙條,皺緊眉頭。
晴芊回到房間,鴻遠在等她。
“晴芊,你去哪了?”
“我只是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為什麽有我媽的圍巾?”
晴芊不語。
“告訴我,是誰的主意?是不是我媽?”
“什麽?”
“下藥,你不是那種人,只有別人能給你主意。”
晴芊發抖,卻一言不發。
鴻遠心下明白:“晴芊,是我不好,我一直沒和你說明白,發生這樣的事,你太無辜。”
“我們是夫妻,沒什麽無不無辜……”
“晴芊,這就是一場錯誤,我來結束這個錯誤,我們離婚吧。”
晴芊猶如晴天霹靂:“鴻遠,你,你要和我離婚?”
“我們本來就不該在一起,這一開始就是個錯。”
晴芊大哭:“這不可能,鴻遠,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要這樣對我?你看看我,我年輕貌美,論身份地位,我有什麽配不上你?難道我不了解你?我已經努力地遷就你,你可以不領情,但你難道看不到我的努力?鴻遠,我愛你啊,我從七歲起,就暗戀你、愛慕你,你知道我的感情……”
她一口氣沒上來,暈了過去。
醒來後,發現鴻遠還在家裏,在照顧她,害怕一松手,鴻遠便會離開,便只得一直裝出生病的模樣,裝了幾天,心裏也沒底,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正打算偷機打個電話給惜文時,聽到鴻遠的腳步聲。
鴻遠叫下人出去,自己接過牛奶,過來看晴芊。
“晴芊,你不會騙人,別裝睡了。”
晴芊只得睜開眼睛,翻過身去不看他。
“我今日,便會搬離這裏。”
晴芊翻身坐起來:“鴻遠,你要這樣對我嗎?”
鴻遠道:“我今生是對不起你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鴻遠上了車,打開文件袋,意外地發現寫地址的那張紙條不見了,他心下一驚,匆匆回到房裏
“那張地址條,你交給誰了?”
晴芊一看他動怒,慌張得不得了。
“交給誰了?”鴻遠沒有大吼,卻比大吼更令人畏懼,仿佛有一股子冷氣,壓得屋子裏一片黯然。
晴芊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子,一時間吓得渾身顫抖:“我,我交給媽媽了,鴻遠,我……”
“那天你去找媽,自然也是媽媽告訴你,讓你裝病拖着我不讓我走的了。”
晴芊幾乎要哭出來:“鴻遠,我和媽媽,都是為了你……”
“為了我?為了我?”鴻遠只是絕望地把文件抛下:“這一切都是假的!我不在乎了,我不在乎了,一切我都不在乎了。”
他甩手離去。
晴芊看着門摔上,心知這次鴻遠不會再回來,頓時暈死過去。下人吓得七手八腳把她擡到床上,又打電話去找陸夫人。
惜文匆匆趕到,知道鴻遠回來一定有一番天翻地覆,心裏倒很坦然、心滿意足。安慰大受打擊的晴芊不必過份憂慮,把離婚協議書撕掉丢到垃圾桶。
“晴芊,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放心,鴻遠就是生幾天悶氣,很快就回來了。”
“媽媽,我覺得這次不一樣,他不會再回來了,他不會再回來了……”晴芊抓住她的手,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傻孩子,你最大的對手已經不在了,還有什麽人能和你争。”惜文為晴芊擦淚,挽了挽她淩亂的頭發:“你叫得我一聲娘,我就知道怎麽做。你放心。等我來處理。我去找他,你先安心在家裏休息吧。”
惜文坐進車裏,司機問:“陸夫人,您要去哪裏?”
“綠茵路72號。”
門,卻半開着,鴻遠的車,就胡亂停在院裏。
惜文掏出鏡子,擦去了唇上的顏色,松了松頭發,才一步步走上樓去,門都沒鎖沒關,直到她推開鴻遠的房間,見到鴻遠坐在床邊,握着一個女子的手。那女子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定睛一看,那女子雖然臉色自然,像是睡過去而已,卻沒有呼吸,顯然已經死去了,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死的。
她掏出手帕,邊抹眼淚邊心痛道:“可憐這樣一個好好的姑娘家,就沒了。遠兒,你安心,媽已經報了警,警察正在通輯她,她很快就……”
“媽!”鴻遠冷冷地打斷她。
惜文一怔,聽他說話的口氣,像是有些不正常,心裏暗忖他是否傷心過度,有些失常。正想安慰他幾句,誰知道鴻遠擡起頭來,盯着她:“二娘怎麽會知道紅冰的去處?”
惜文心中一慌:“我哪裏曉得?也許她蓄謀已久,查了許久……”
鴻遠從懷裏掏出一張紙條:“這是我叫私家偵探調查,我自己親筆在記事本上記着,親手撕下來的。怎麽會到了二娘手中?晴芊告訴我,她交給你了。”
惜文臉色慌張,強道:“唉呀你看,我說了這張紙,我好好地收着,只想不讓你去,卻怎麽反讓她偷走了?我真是大意……”
“是偷走,還是你故意讓她拿走?”鴻遠卻不為所動。
惜文腦中一片轟鳴,不知道要怎麽應對。
“媽,”鴻遠又問:“你的車禍真是二娘幹的?”
惜文從來沒見到鴻遠這般模樣,一時間啞口無言。
鴻遠的眼淚就落下來了:“媽,我是你兒子,你這樣算計你的兒子!”他顫抖地把紅冰的手貼在臉上:“為什麽要把紅冰扯進來?為什麽要讓她做這無辜的枉死孤魂?她現在在哪?我怎麽找她?”
惜文手足無措:“遠兒,媽所做的一切,不全都是為了你嗎?紅冰她,我也不知道她會對她下手,我……”
“你只是想,利用我除掉二娘和鴻志!”鴻遠再次打斷她,淚如雨下。“原來,原來,唯一幹淨的,只有那個人人都認為她不幹淨的紅冰。我們這些人人豔羨的、所謂上流社會的名流貴族……原來,原來都是這樣肮髒、這樣醜惡!”
惜文到此刻,才第一次覺得事态不在她掌握之內:“遠兒,我即使這樣做,我是為了誰?我也豁出命來的,我也幾乎死了,我現在只剩半條人命,你知道那一撞,我是做了必死的打算。而紅冰這事,我真不知道向珊會下手,紅冰只是一個幌子而已,無關輕重,我沒想到……”
“紅冰不是她殺的。”
“啊?”
“紅冰是我殺的。”
“啊?你說什麽?”惜文一時茫然起來。
鴻遠微微一笑,淚已滿眶:“她若不是為了躲我,又何必隐藏起來,若不是我大意失了地址,她怎麽會死,是我害死了她……”
惜文暗忖他現在一直自責,倒沒再扯到自己身上,頓時又覺得輕松了幾分:“遠兒,人死不能複生,你也不要過分自責,紅冰這孩子……”
“媽,”鴻遠看着她:“我要娶紅冰,你同意嗎?”
惜文一怔,想到他現在這情緒,只好随他,何況,人死也死了,娶不娶,只是個名義的事情,樂得做順水人情:“紅冰這孩子這麽好,我當然同意了。遠兒,不如我找一家好的殡儀館……”
“謝謝你媽!”鴻遠回頭去看紅冰:“冰冰,聽到了嗎?媽媽同意了。”他對惜文說:“她一直覺得不得到你的同意,她就不願意嫁我。”
惜文只好陪笑道:“是啊,真是個好孩子……”
“媽,”鴻遠拭去眼淚:“我想單獨和冰冰呆着,你先回去吧。”
惜文感覺不應該讓他一個人呆着,但無計可施,只好走了出來。
上車時,打了個電話,喚了幾個保镖,在鴻遠房子外候着。
半夜時惜文忽然接到那些保镖急報,說鴻遠忽然飙車離開,只來得及跟了一段路,就被甩脫了。
惜文頓時眼前一黑,覺得永遠失去這個兒子了。
引擎的聲音,很響很大。
一架小型飛機順着長長的跑道,逐漸升到半空中。
“紅冰,這是我們的婚禮。王子,救了灰姑娘,帶着她,在空中飛翔。”
彩色的粉在空中散落開來,紛紛落到下面的海上。
鴻遠甩了甩手中的彩粉,笑着對身旁,穿得像缪斯女神的紅冰說。他一襲黑色的燕尾服,仿佛神話中的王子。
飛機在空中繞了個圈。
“王子是在這裏遇到灰姑娘的,灰姑娘記得嗎?”
他把紅冰的頭靠在自己肩上,笑着,想起當時的情形。
“後來王子和灰姑娘,經過很辛苦的過程,終于在一起,從此,他們過着幸福美滿的生活。”
鴻遠轉頭,看着紅冰。
“紅冰,這輩子我遲到了,下輩子,我會提前,在你會去的地方等你。你,也要看到我、遇見我。”
他微笑,松手,為紅冰戴上戒指,掀開蓋頭,深深地一吻。
飛機失去控制,呼嘯着向海裏墜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