铎月娘曾經不止一次拜過本主,卻極少見過如此猙獰的本主,被他銅鈴大的眼睛一瞪,一時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一只手此時輕柔的握住了她的冰冷,一個清冷的聲音輕輕傳來,“月兒別怕,五哥在這裏。”铎月娘只覺得有淺薄的溫度從那手心蔓延過來,一點一點包裹了她冰冷的身體。
皮羅邆?他怎麽來了,他的腳受了傷,不應該在府裏休養嗎?為何會到這裏,想到這裏,心頭一個激靈,不由輕聲問了一句,“五哥,你怎麽來了。”眼角的餘光瞟到皮羅邆坐在她旁邊,受傷的腳伸得筆直,坐着都辛苦。看到他不是跪着,铎月娘輕輕松了一口氣。
“我過要保護你,大哥他們都來了,我如何能不來。”皮羅邆淡淡的了一句,完全沒把自己的傷放在心上,眼裏心裏都只想着怎麽保護月娘,
廟祝圍着她又是念咒語,又是上表文,繁複的符咒寫了滿滿一堆,古老而又神秘的咒語被他晦澀的吟誦。可惜經歷了剛才的一切,铎月娘已經被那黑影保護,她如今只剩清明一片,在不受半點影響。最後廟祝不得不當衆宣布,铎月娘不是妖女,也不是蛇女,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是他們可敬的浪穹少主的女兒。
都怪力亂神,的太過傳奇,反而卻沒什麽人相信了,經此一事,流言的風波漸漸的平靜了下來,各種勢力的博弈又歸于黑暗,都在背後盯緊了浪穹。
此事平息之後,施玲兒起一事,她與張秀在昭覺寺祈福的時候曾許諾,若浪穹得以保全,定要沐浴更衣,三跪九叩,一路跪上昭覺寺,感謝菩薩保佑。随即吩咐下人準備,要帶着玉娘和月娘一路去昭覺寺。
春生、夏長,嬌豔的花朵是春天最美麗的外衣,各種顏色的花朵開了漫山遍野,有名字的,沒有名字的,高貴的,典雅的,都各領風騷,争奇鬥豔。也有不知名的巧花朵在草叢林間點綴,紮堆的開得熱鬧,述着春天的美好。铎月娘在窗前書桌旁認真的練習寫字,皮羅邆不經意的了一句,“月兒何時在動針線,我裝玩意的荷包壞了,再給我繡個可好?”得雲淡風輕,似乎只是随口一提,毫不在意,“上次做的布偶很不錯,雖然看着有些怪異,卻感覺很是可愛。”
铎月娘無奈的白了他一眼,“五哥故意尋我開心呢,我的針線最是拿不出手的,只怕我繡了五哥也戴不出去,回頭我讓綠桃給你繡個。”想到自己的女紅,铎月娘不由汗顏。後世的縫紉機多好用呀,繡花都有專門的機器了。這裏還要自己一針一線的繡,頭疼,頭實在是疼。
皮羅邆微微皺眉,淡淡的道:“既然如此,不繡也罷,左右不過是些玩意,無妨。”着閉上了嘴,擡高書本擋住了铎月娘探尋的視線,也藏起了自己的心思。
铎月娘聽出他話語裏的不樂意,一時也找不出合适的話來回他,剛想弱弱的解釋兩句。恰巧此時,綠桃推開屋門走了進來,了施玲兒要帶她們去還願的事。铎月娘看着猶在看書不理她的皮羅邆,知道這孩又在生悶氣了。只得讨好的道:“如今危機暫除,母親要帶我們去昭君寺還願,我給五哥求個平安符,再給五哥繡個荷包裝了,貼身戴了保個平安可好,只是五哥不許拿了示人,我刺繡的功夫實在慘不忍睹,五哥要裝玩意的荷包,我讓綠桃繡個,行不?綠桃的手藝不錯喲!”
聽了铎月娘的話,皮羅邆終于眯起了眼,嘴角微微上揚,半晌才道:“這樣也好,就你那手藝,我拿出去也怕丢人。”
聽到皮羅邆的打趣,铎月娘忍住爆粗口的沖動,臉上一陣燥熱,大呼了一聲:“五哥!”哪有這樣不講道理的,是他自己這頭要東西,那頭又嫌她手藝不好。最後铎月娘只好丢了筆,尋張秀去了,今天只怕是不能與皮羅邆愉快的話了。皮羅邆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微微眯起,不知想到了什麽,扯着嘴角擠出一抹無奈的笑意。
浪穹轄下,标山是百鳥的世界、鳥鳴聲時時不斷。名貴的鹇鹪鳥,是标山的吉祥鳥,因為此鳥大多鳴聲清麗,福音滿耳。又因這裏人煙稀少,山間飛禽走獸出沒自如。晴天,标山倒映在寧湖中,如海市蜃樓般迷人,盤山而繞的羊場道,曲徑通幽,令人思緒飛揚。
山無古剎不名,寺無古木不幽。标山上的古寺、古木裝點着标山的古老、神秘。潺潺的山泉水,在标山上随處可見。泉水在流淌奔湧。山是青的,樹是綠的。她們要去的昭覺寺周圍樹木成蔭,成片的灌木、栗樹、松樹布滿整座山崗。樹木中有的樹齡已達數百年,虬根老枝,千姿百态,這裏一株,那裏一株,逼人眼目。寺中更是林蔭蔽天。身入林中,如在森林漫步,空氣清新,陽光從林隙透漏下來,灑幾點在林蔭道,亮亮閃閃,隐隐約約,間或夾雜着星星點點的花。風中自有一股清甜的幽香,使人如入仙境。
郁郁蔥蔥的風景讓人迷醉,然而铎月娘記挂着皮羅邆的傷,一路都有些心不在蔫,玉娘拉着她的手,寬慰道:“好啦,月兒,別擔心,大哥會去陪五哥的。你出門前了好幾遍,哥哥記得的。”有時候铎月娘覺得自己也應該像玉娘一樣,餓了吃,困了睡,醒了玩,沒那麽多的煩惱和恐懼,這才是孩的樣。可惜無論她現在是什麽模樣,她都回不到五六歲的心境,學不了孩的無憂無慮。
铎月娘低着頭,擰着手裏的絹,“五哥是為了救我才受的傷,這幾天一直都在床上躺着,動憚不得,我心裏難受。”
玉娘很天真很單純,卻并非不懂世事,她只是不願計較罷了,铎月娘一直都喜歡她沒有大家姐的傲氣,待人寬和大氣。
看到铎月娘還是不開心,玉娘又嘆了一聲,拉着铎月娘搖啊搖的,“好啦,月兒別難過了,我們去寺裏給五哥求個平安符,讓菩薩保佑他平平安安的,好不好?”
到這個铎月娘終于有了一點精神,使勁點了點頭:“我要給五哥求個最好的。”
玉娘嬌嗔了一句:“就你貪心!”随即笑道:“最好的給五哥,我要給阿爹和大哥也求幾個。”随即又郁悶的道:“月兒,你,我們求這麽多,菩薩會不會覺得我們太貪心了?”
被玉娘的情緒感染,铎月娘心情也好了一些,忍不住輕笑一聲,“自然是貪心了些,不過我們也只求這一次,先拜了再,我一定要求一個最好的給五哥。”着呵呵傻笑了起來。
車裏無聊,她們的馬車一路慢悠悠的往前走,一路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直接走到晌午,才到了昭覺寺。
昭覺寺坐落在标山上,一路上綠樹成蔭,郁郁蔥蔥,曲徑通幽,少了幾分暑氣,多了一絲沁人心脾的涼意,清新的空氣讓铎月娘心神一振,萎靡多時的人兒終于松活了起來。
她們一路跟着大夫人走了進去,早有高僧在門口等候,便一路引了她們往大雄寶殿而去。铎月娘走進了大殿,跟在大人身後,恭敬的磕頭,上香。等祭拜完畢,看着大人們還在蒲團上規矩的跪着誦經。覺得實在無趣,便随意磕了幾個頭,出了大殿瞎晃,不知不覺卻走進了林蔭深處,鳥鳴啾啾,令人心裏無端升起寧靜祥和之感,漸漸走的遠了,林裏不知何時起了薄霧,讓铎月娘不知不覺迷失了方向,剛想尋個舍打聽回去的路,卻聽得耳邊一個念佛聲,她轉頭看去,卻是一個白眉白須的和尚,正雙手合十,坐在她前面不遠的大石上。
老和尚寶相莊嚴,聲音洪亮,對她道:“阿彌陀佛,施主緣何而來?”
這和尚給她的感覺不一般,感覺不像個和尚,看着又是個大德高僧模樣,铎月娘一時看不透,也不敢怠慢,虔誠的回答道:“随母親還願而來。”
老和尚搖了搖頭,“非也非也,緣起緣滅,皆在一念。花非花,霧非霧,施主已不是原來的施主,為何還不歸去。”
铎月娘心裏大驚,心道莫非這和尚能看出她的底細來,本想搪塞過去,想了想又改了主意,平靜的道:“落水驚魂,魂驚不定,尋不到歸去的路,如何歸去。”既然能一眼看穿她的來歷,想來這和尚也不簡單。铎月娘想着,或許這和尚能有辦法送她回去,所以模糊的了實話。
老和尚的雙眼幽深如潭,仿佛早已堪破一切,卻并不點破,自顧的道:“緣也,孽也。老衲偶得手镯一只,名曰息魂,似有靈性,能通古今,只怕與施主有些緣分,或許能給施主指條明路,不知施主可願一試?”着從袖裏掏出個匣遞與铎月娘。
铎月娘雙手接過匣,卻是個黑漆漆的木匣,正面只雕了一朵山茶花,四角包了銀片,做工古樸,也不是什麽稀罕的物件,打開一看,只見裏邊放着一只镂空的手镯,由一朵朵美麗的山茶花纏繞而成,花連着葉,葉纏着枝,枝枝相纏,朵朵相連。花朵雕工精美,纖毫畢現,盈盈似有露珠要滴下來,枝葉則紋理清晰,枝幹柔美。這镯非銀非鐵,她端詳了半天也看不出材質,正要細問。老和尚卻一改方才的故作高深,連連催促道:“施主戴上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