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樊汐說,他是被九王爺硬拖出來打獵散心的,這片林子離恭州不過二十裏地。
“結果,九王爺積極了半天什麽也沒獵到,可嘆我連守株待兔的念頭都沒有,卻反而讓我撿到寶了!”樊汐跟我勾肩搭背,指着我的鼻子打趣道,說着說着,順手幫我撥掉落在我頭發上的樹葉。
動作随意卻又親昵,心裏剛剛冒出來的憂慮霎時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有可能是我太久沒見到他,不免有點杞人憂天罷了,我安慰自己說。可當我回頭時,卻看見一雙紅得發亮的眼,盯得我背後只覺冷風不斷。
傍晚,入恭州城,交完貨,天早已烏七麻黑。樊汐領我去驿館下榻,因為我現在的身份是一介商人,是住不得府衙的,他嫌客棧人蛇混雜,死也不放心我住裏面。随後,又差人到府衙裏把他的行李也搬了過來。
這一搬,問題就來了。
九王爺來了一句驿館的環境清幽雅致,居然也跟着從府衙裏搬了出來。
這下好了,府衙的豪宅大院,王爺不住了,尚書也不住了,蝦兵蟹将們誰還敢在府衙裏頭蹲着?于是王爺的若幹警衛員們,樊家大少爺的兩個貼身忠仆,兵部派來押糧的一個郎将,一個校尉,還有他們的各位手足統統擠進了并不算大的驿館。
我嚼着花生米,觀賞着鬧騰得跟過年燈會一樣的驿館,淡淡地朝九王爺說了一句:“此處果然清幽雅致,王爺好眼力!”
坐在桌對面的九王爺臉皮一顫,勉強擠了個笑卻問道:“多年不見,浚弟別來無恙?”
“托王爺福,在下能吃能喝能睡,還算過得逍遙。”
桌上的酒肉泛香。我叼着青菜杆子,回他一句,不鹹不淡。
樊汐聽完眉頭一展,微翹唇角,一口小酒下肚,咕嚕得到是爽快,可惜一言未發。而平時跟話痨差不多的小白師父這時反到是惜字如金,捏着雞腿啃得甚是歡實。
周圍的同僚們嘻笑一片,相對之下,我們這桌冷清得像過清明節。九王爺看來受不了被我們無視,客套幾句轉而招呼他的部下去了。
他一走,我松了口氣,正想伸出筷子,那只剛剛在九王爺眼皮子底下,我一直考慮要不要動手的雞腿,卻被樊汐猛地夾了起來。我一愣,只好悄悄縮回筷子,卻見那雞腿竟輕輕放到了我的碗裏。
“看你盯了半天了,現在他走了,趕緊趁熱吃吧!”樊美人壓低的嗓門,仿佛在強忍着笑意,我臉微微一熱,應該是紅了。
小白師父一抹油光閃亮的嘴皮子,嘿嘿一笑,其間還穿插着數個飽嗝:“看你那副兇神惡煞的表情,炎小子那傻孩子八成還以為你是在跟他較勁呢!”
“要是讓堂堂大雅朝的九王爺知道他在某人眼裏還比不過一只雞腿……呵呵,我到是挺期待他的反應呢!”樊汐一邊輕描淡寫似地笑談,一邊微微側過頭,瞟了一眼在酒席間穿梭着的紅色背影。
不知是不是練武的人都能在後腦勺多練出一只眼睛來,樊汐不過這麽輕輕一瞟,九王爺立馬刷一下回過頭來,報以最誠摯最熱烈的眼光。說實話,那眼珠子射出來的精光卻是刺眼得很!
“不知道他會不會怪我搶了他東西呢?”裝做不經意地瞎扯一句,偷偷瞄一眼樊汐,我這才往雞腿上招呼我的大牙,“嗯,味道果真不錯,怪不得小白師父剛才吃得這麽賣力!”瞅瞅着桌上的殘羹,再打量一下小白師父鼓囊囊的肚皮,看來三分之二的菜都供奉進他家的五髒廟,只留飽嗝一響時飄過來變了味的殘香。
突然,樊美人一只胳膊伸了過來,姿勢頗為優美地把半身的重量壓在我肩上,幽聲缭繞:“你不是想知道堂堂九王爺會不會怪你跟他搶東西嗎?我們試一試不就知道了?”細長白潔的手指還在唇間輕輕滑過,抹去了某種淡然卻略帶邪氣的笑意,一個細微的動作,竟格外地撩人。
“越洋,今晚一起共枕而眠,可好?”聲音不高不低,但口齒清晰,語氣溫情脈脈,卻一鳴驚人。
坐大堂裏當背景的廣大群衆們,喝酒的,酒從鼻孔裏噴了,吃肉的,肉卡嗓子眼兒了。但是不管怎樣,大家都排除萬難,極度配合地将噪音分貝值降到的最低。
一美男媚态萬千地邀一帥哥共枕而眠,這已不免讓人生出非分之想了。況且還是風雅之姿,名冠天下,權重位高,皇上跟前的紅人,大雅朝的一號風雲人物樊尚書擺出一副妖精相誘引一位MS清純的帥哥共枕而眠……猶如又一場狂風過境,外加地震七級,令在場的人幾乎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有個幾暴沒出息的孩子,竟然十分壯觀地奔騰出了兩道殷紅的鼻血……
“………可好?”其實這話,他絕對不是跟我說的。他主動想跟我“同床共枕”時,曾軟語溫言勾引過,也威逼利誘霸道過,各種手段都能使盡,可就是從來沒有咨詢當事人這句“可好”的。俺啃着雞腿,心清眼亮得很——樊狐貍又打算把我拖下禍水了。
身着大紅袍的九王爺此時正站在樊美人身側,聽完這句“可好”,恍惚了一場,傷心了一頓,羞愧過後接着悲憤,幾秒鐘內,一張清俊的臉仿若磕過雞蛋,砸過蕃茄,塗過芥末,澆過墨汁,實在多姿多彩。看他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的表情,糾結到變形的臉部肌肉,不幸地讓我産生了雞屁股也能略比他美形三分的錯覺。
可惜,想置身事外大笑一場,對我來說,難呀!樊汐看似情意纏綿的眼,實則威若利劍,他要我不得說不。九王爺貌若哀腸寸斷的眼,卻是殺意凜然,沒準我一個好字剛出口,腦袋就不知道會到哪裏落戶去了。而小白師父,看着我們擠眉弄眼,肚裏肯定在盤算回去怎麽跟他兩弟兄擺弄事事非非。其它的群衆,眼光如雪,表情複雜……
唉,看來,老子還不得不豁出去一趟呢!
啃完的骨頭放一旁,舔了舔還帶有醬汁的手指,打個飽嗝,站了起來,深吸一口氣,不緩不急,面帶微笑,徐徐說道:“不好意思,我需要去出個恭先!請問廁……不,請問茅房往哪邊走?”
衆生中,瞬間厥倒的比例占了百分之九十九,我見狀,繼續波瀾不驚地往外走。
說實話,我知道樊汐想借我折騰九王爺一回,我借口上廁所也并不是逃避樊汐,算不上胳膊肘兒往外拐。
只是說到折騰人,并不是像切冬瓜豆腐那樣刀越快,越痛快的。而往往像九曲回腸般,讓人在希望和失望間反複地來回切換,等他在不斷死去活來的情緒中體會什麽叫度日如年,那才是最高明的折騰人的手段。我不過打算用欲抑先揚的方法折磨下九王爺的神經而已。
PS:這個真理,可是我在高考複習時,從老師們對考慮讓我們下課時那種欲揚又挫的态度中體會來的!為此,向曾經在下課鈴聲響起後,仍然口若懸河欲罷不能,導致我們錯過上廁所最佳時段的老師們致敬,感謝你們教會了我們終極虐心手段。
九王爺雖然跟我沒什麽深仇大恨,可是我實在不想因他的癡纏,讓樊汐不斷露那種落寞憂傷的表情,也不想因為樊汐對樊浚的回憶,一步一步把我套進樊浚的影子裏去。所以,我要逼九王放棄對樊汐癡纏下去,也正因如此,我需要去傷害他。
跨過門檻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我竟為了一個人,開始變得前所未有的自私,也開始變得前所未有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