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會告訴你答案
許慈微換了新發色之後看着又精神了幾個度,在巴黎的這幾天內,他的偶像包袱居然變重了,看着鏡子裏的那頭人魚綠,不禁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不知道是出自什麽原因,反正就是覺得自己的頭上缺了那麽一點點該死的顏色。
哼着不着調的歌便走出了衛生間,宋以期乖巧的坐在沙發上等待着,見到人出來之後就撲了上去。
“身為我許慈微的孩子,第一……”許慈微将小孩抱到一架水晶鋼琴面前,說道,“得先會彈鋼琴。聽見了嗎?”
宋以期勵志地點頭,眼神堅定,信念無可摧毀。
許慈微将《克羅地亞狂想曲》的譜子攤開,僵硬的手指在鍵帽上跳動着,“我只教一遍,下午回來的時候我檢查。”
示範完之後,宋以期着實有點為難,回頭望向許慈微,“我看不懂……”
他還是低估了自己的兒子,畢竟是個5歲的小孩,許慈微輕聲安慰道,“沒事的,我給你找了個鋼琴的家教,不用太擔心。”
宋以期又點點頭,眼中充滿火焰。
我一定會的!宋以期努力地看着譜子,看不懂,真的一個都看不懂。
門鈴被按響了,許慈微起身将門打開。
是個美國金發小帥哥,頭發有點卷,笑的時候有兩個小酒窩。
“Bonjour.(你好)”對方笑着打了聲招呼,在看清許慈微的面容是愣了一瞬,然後說,“Tu es vraiment très jolie et belle.(你真的很好看。)”
許慈微把人迎了進來後,坐在沙發上,側頭問道,“Tu parles chinois(你會說中文嗎?)”
“會的。”
“行,你叫什麽名字?”
“叫我默爾維納就行。”
這次換成許慈微愣住了,“你是亞斯蘭德的好朋友?”
默爾維納疑惑地歪歪頭,問道,“你認識他嗎?”
“當然啊。”許慈微爽朗一笑,上下打量着對方,“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默爾維納笑着說,“哦,我是巴黎美術學院畢業的。”
“行。”許慈微垂下眼眸,目光朝向宋以期,“《克羅地亞狂想曲》你應該知道的吧,把他教會,回來的時候我檢查,錯一個音節我就……”
“你們兩個一起懲罰。”許慈微語氣陰森。
兩人背脊一涼,默爾維納連忙點頭,宋以期吓得都不敢說話了,坐在鋼琴面前扣着自己的手指頭。
許慈微穿上大衣,拿上鑰匙和畫畫工具,走到門面前時停下腳步,叮囑道,“不要給陌生人開門,只要我不回來你們哪都別想去,只能在家好好呆着,有零食有飲料随便吃,随便喝,別吃壞肚子就行。當自己家就OK了。”
說罷,許慈微便開門走了出去,将門關上。
默爾維納看向宋以期,聳了聳肩,就在這時,許慈微突然把門打開,兩人又被吓得一激靈,而許慈微則是眯起眼掃視一圈,又走了。
默爾維納:“……”
宋以期:“……”
待許慈微走遠之後,默爾維納走到宋以期的旁邊,坐下,問道,“小朋友,那是你什麽人啊?”
宋以期乖巧回答,“那是我的媽媽。”
默爾維納嘴角彎了彎,又說,“男的怎麽可能是媽媽呢。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宋以期,叔叔你好。”
“哦,這樣啊,但我和你媽媽是同輩,叫叔叔是不是顯得我太老了?”
“好像也是……”
默爾維納笑笑沒說話,耐心地示範,彈奏着鋼琴。
之前在中國待久了,幾乎和亞斯蘭德一樣都快不會說外文了,還是因為許慈微在網上找到他時才臨時學的。
教了快将近30分鐘,宋以期能不看譜子彈出來個所以然真的是個奇跡。
“不愧是我教的。”默爾維納伸手揉了揉宋以期的頭發,問道,“是讓你學一段還是全部?”
宋以期老實回答,“全部。”
默爾維納:“……”
空氣安靜了将近2分鐘。就在這時,許慈微破門而入,嘴裏還罵罵咧咧的,默爾維納心裏咯噔一下,抱着宋以期就縮在角落裏。
“我跟你們說了多少遍了?誰讓你們簽那個合同的?!到底是他們說的算還是我說的算?!”許慈微将畫板仍在地上,左手拿着手機,氣得牙癢癢,“查!查不到人你們一個都別想給我跑!!”
将電話挂斷之後,許慈微的胸口毫無規律地上下起伏着,臉上渲染一層層濃厚的怒色。
宋以期窩在默爾維納的懷裏,大氣都不敢出一下,而兩人緊緊想貼的身體被吓得止不住顫抖。
“媽的!”許慈微底罵一聲,手上的勁似乎要把手機徒手捏爆,在選擇是摔地板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将手機摔到了沙發上。
剛換的剛換的……許慈微走到沙發邊坐下,重新拿起,撥出一串號碼。
電話被接通了,許慈微呼出一口氣,将心口上的酸澀強壓下去,問了一聲,“你是認真的嗎?那我怎麽辦……?那你……起碼給我一個理由啊……”
“對不起……”
“所以……是真的?”許慈微自嘲地笑笑,又問,“你真不懂什麽是愛情嗎?那你沒有愛我的本領…憑什麽随口就答應了我說的話啊……”
“抱歉……”
電話挂斷之後,雙手有些無力的垂了下去,周圍像是被棉花籠罩着那般,外面小孩兒的嬉笑聲聽起來格外朦胧。
“媽媽……”宋以期小心翼翼地開口叫了一聲。
許慈微擡起頭,看了過去,沒說話也沒有多餘的動作。
哭了……?默爾維納愣了一瞬,抱着宋以期的手松開了。
宋以期奔向許慈微,伸手為他擦去眼角的淚水,“媽媽別哭……”
許慈微輕輕抓住宋以期的手腕,然後再放手,起身走進了卧室裏,将門反鎖,疲憊地倒在床上。
大腦像是走馬觀燈那般,無數的畫面就在此刻顯現而出,仿佛那個佝偻着腰的老人依舊還在,然後牽着兒時的自己走向蔚藍的天空。
最後在廣袤的草原上停下腳步,直到兒時的自己與現在擦肩而過,然後墜入冷如冰窖的銀河中,溺死在無盡的黑夜。
——微微,時間不會告訴你答案,思念也不會,但只要有風在,思念會被吹向不可觸及的遠處,人都會離開。
——那爺爺會離開我嗎?
——會的,因為我和你一樣,也曾經擁抱過天空。
可蔚藍的天空會下起連綿不斷的暴雨,會被大雨将所有的思念與諾言沖走。
但海鷗不一樣,它會在暴風雨來臨的時候與囚籠發起高抗,在翻滾的海平面上自由驚掠。
黑夜不再有光亮,人啊,便不會再有自由可言了……
——可那天你們不在……你們在國外給多多看病,沒有一個人回來,而我卻一個人在家為爺爺操辦葬禮……你們沒有回來看看我……更沒有回來看爺爺……所以到頭來還是我的錯是嗎?
為什麽沒有犯錯的孩子還要哭泣?明明已經接受了人都會離開的現實,所以自由與夢想之間還是存在隔閡的。
太陽落幕,便是第二日的誕生。
黎明不會悄悄劃破黑夜,只有無聲的哽咽與哭泣被一直埋葬着,最終被惡蟲啃食,然後腐爛,散發出惡臭味。
——人……為什麽會長大?
——哦,我懂了,老板娘,給許慈微來一瓶八二年的哈爾濱啤酒。
——不是,周佩你要病吧……
——他本來不就是有病嗎。
——好啊,敢情的你是合着舟舟一起欺負我是吧!
天底下男人這麽多,不缺宋時汐一個!許慈微拉過被子蓋在自己身上。
當大腦不再想其他的東西時,會很快進入夢鄉。
門外的宋以期和默爾維納在客廳裏等了3個小時都沒見人出來,剛要準備報警找開鎖師傅的時候,電話響了。
是許慈微的手機,來電顯示是亞斯蘭德,默爾維納眯起眼看了一會兒,果斷選擇将電話接通。
“微微!你沒事吧?要不我去巴黎陪陪你?”亞斯蘭德語氣有些緊張,又問,“你怎麽不說話啊?怎麽了?天底下男人這麽多不行咱再換一個好的,說話啊……你可別吓我啊……”
默爾維納清了清嗓子,“哈喽,你好呀。”
“你的聲音……”亞斯蘭德愣了一瞬,震驚道,“默爾維納你怎麽在巴黎?你不是在我店裏嗎?還有……你怎麽有我家微微的手機?你倆又好上了?!”
默爾維納頓時黑了臉,“不會說話就別說話,容易招人煩。”
“好吧,可能是我想多了。你幫忙安慰安慰一下,破防了,心情不好,實在不行你就帶他去迪士尼樂園那兒玩玩。”
還沒有等做出回答,亞斯蘭德就把電話給挂掉了。
默爾維納看了看宋以期,宋以期的兩只小手都絞在了一起。将人抱起來之後,報了警,請了開鎖師傅。
門上發出輕微的響聲,許慈微皺眉,翻了個身,懷裏抱着枕頭。
咔嗒一聲,門開了,當所有人看見許慈微在床上睡的正香時都愣在了原地。
默爾維納把錢付完之後,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雖然行為上很不禮貌,但是……
這睡姿怎麽和亞斯蘭德一個樣啊!
把踢到地上的被子撿起來,重新為許慈微蓋上後,靜靜地看了一會對方的臉。臉被悶的有些微紅,但是很好看,額前的碎發有些淩亂,睫毛輕微顫動着。
尤其是抱着枕頭的手,白皙修長,指甲修的整整齊齊,很好看,指縫間有被針縫的痕跡,手背上的青筋凸起,看着很有力。
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種金貴的好看。
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妥,連忙轉移了視線。
而就在這時,許慈微卻睜開了雙眼,把默爾維納吓得一激靈,連忙後退幾步,“那個……我不是故意看你的……”
“你們是怎麽進來的?”許慈微撐坐起來,看着站在門外的默爾維納。
默爾維納将旁邊的宋以期抱起來,“你兒子以為你嘎了,所以……”
宋以期:“???”
“我沒有!我沒有!”宋以期掙紮着,“媽媽我沒有!”
“你瞧瞧,小孩子童言無忌。”默爾維納笑笑,離開了許慈微的視線之內。
許慈微:“……”
見許慈微半天都沒動靜,宋以期和默爾維納從門口探出了腦袋,兩雙大眼睛觀察着對方。
“門關上。”許慈微說完又重新倒回床上。
宋以期乖乖地把卧室的門關上後,坐在門口安靜的等待着許慈微出來。
默爾維納則是蹲在宋以期的旁邊陪着一起等。
“你爸爸是不是不要你們了?”默爾維納本想着逗逗宋以期,結果“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嗚嗚嗚……不會的……嗚嗚嗚嗚”宋以期哭的稀裏嘩啦的,把一旁的默爾維納急的不知道從哪裏下手。
許慈微将門打開,抱起宋以期垂眸看着在一邊尴尬的默爾維納。
“啊哈哈哈……”默爾維納笑着抓了抓頭發,“Ce tableau a l’air bien.(這畫看着不錯)……哈哈……”
回應對方的只有空氣的沉默和宋以期小聲的抽噎。
默爾維納嘴角抽了抽,“嘿嘿……”
…………
“你能別喝了嗎?我還怕你喝壞了亞斯蘭德徒手撕了我呢……”默爾維納看着桌子上堆的大大小小的酒瓶子陷入沉思。
許慈微斜了他一眼,把一瓶紅酒推到默爾維納的面前,朝他挑挑眉。
比酒量嗎……默爾維納接過紅酒,倒進杯子裏,一口悶,入口的時候香氣很奔放,果香濃厚,口感細膩。
默爾維納眼前一亮,竟然比以往喝的還要好喝。
“之前有幸來過巴黎……”許慈微嗓子有點啞,陳述着自己的經歷,“但是我還沒在這期間看看埃菲爾鐵塔就離開了……”
——你們不是說讓我完成學業再回去嗎?不帶這樣玩兒的!放開我!不帶你們這樣玩兒的!說話不算話!
——沒事的,提升一下你的業務能力,在這期間你也可以畫畫,不騙你。
——不信!我不信!
許慈微起身緩緩走到橋頭,雙肘抵在石圍欄上,靜靜的凝望着泛起波紋的水面。
“我現在見到了……”許慈微仰頭看着面前高聳的建築,面前的埃菲爾鐵塔像是俯瞰衆人的飛鳥。
默爾維納愣了一瞬,涼風吹過時不禁攏了攏外套,“你……又哭了?”
“你可以這樣說。”許慈微毫不掩飾,結完帳後扭頭問道,“怎麽回去?萬一酒駕被抓怎麽辦?”
空氣安靜幾秒,默爾維納抱起宋以期,将人舉到許慈微的面前,說道,“他…會開車嗎?”
許慈微眯起眼看了看,在這一刻他突然覺得亞斯蘭德的朋友,沒有一個是真正高智商的。
見許慈微不想說話,默爾維納對着他笑了笑。
回去之後,許慈微在口袋裏摸鑰匙,覺得腰上有些癢癢的,有什麽東西在動,默爾維納剛伸出手,就被許慈微一個轉身拍了回去。
默爾維納收回手,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別動手動腳。”許慈微煩躁地拿出鑰匙,把門打開之後又回頭看了一眼,“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默爾維納疑惑,“我又怎麽了……”
大衣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許慈微蹙眉将大衣脫了下來,居然是一只白貓,小小的一只,緊緊抱着許慈微的腰,四個爪子抓着襯衫衣擺。
“我是無辜的……”默爾維納就像一只受委屈的小狗,攤開雙手解釋道。
許慈微将小貓扯了下來,看了一會兒,和二條長得有幾分相似。
養了。
之後的每天,家中都會出現默爾維納的身影,一天一捧不重樣的花。
每一捧花都被許慈微用好看的花瓶養了起來。
宋以期鋼琴學的也變快了,三首曲子能不看譜子完整的彈出兩首。
做為回報,許慈微帶着默爾維納幾乎快看完了巴黎的旅游景點,從塞納河到巴黎迪士尼樂園,再到奧賽博物館、凱旋門、塞納河游船、香榭麗舍大街、巴黎歌劇院、橘園美術館。
而默爾維納不會告訴許慈微,這些地方他都去過。
每到一處地方,默爾維納就偷偷拍一張許慈微的照片,從日出到日落。
他也見到了,許慈微哭到崩潰的樣子,和坐在電腦面前用工作麻痹自己的樣子,直到喝酒喝出胃病時才适可而止。
“你當我爸爸好不好?”宋以期乖巧地坐在默爾維納的腿上,小聲問道。
他先是一愣,回答,“也不是不行,你去問問你媽媽同不同意。如果同意的話我就當。”
當天晚上,宋以期和默爾維納就挨了一頓毒打。
默爾維納抱着宋以期縮在角落裏,委屈道,“你兒子問的,打我幹什麽啊……”
許慈微手裏拿着的枕頭狠狠地砸向默爾維納,大腦懵了一瞬,回應兩人的只有許慈微的摔門聲。
一大一小互相看着彼此,結果都被對方亂糟糟的發型給逗笑了。
“你看看你,誰讓你惹我媽媽的,你活該…”宋以期吐了吐舌頭,頂着亂糟糟的頭發把小貓抱了起來。
默爾維納聳肩,“明明是你要問的好不好……”
宋以期言之有理,“可這是你先提出來讓我問的…”
就這樣安靜了幾秒鐘,門又被打開了,許慈微将手裏的東西放到桌子上,直接無視兩人進了卧室。
默爾維納在看到許慈微把電腦、手機、平板都裝回到包裏時,下意識問,“你要去哪兒?”
“回家。”許慈微吐出兩個字,良久後又說,“去參加朋友的婚禮。”
默爾維那點點頭,沒再說話了。
宋以期小跑到許慈微的旁邊,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叔叔能和我們一起回去嗎?”
許慈微的手頓住,擡頭看向默爾維納,而對方卻連忙把頭扭了過去。
“不知道。”許慈微冷聲回答。
“那好吧……”宋以期明顯有些失落。
去國際機場的那天,默爾維納罕見的沉默了,他目送着許慈微離開,更不會告訴對方他也收到了韓離的結婚請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