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讓她處在悲傷
羅馨将車停好之後,一起回了宋時汐家裏,暴雨已經停了,還會不會再下就不為而知了。
宋時汐剛靠近門,“滴”的一聲,感應到來人之後直接秒開。
“我有個問題,你是怎麽提前知道宋小卿會出事的?”羅馨先一步進屋,将玄關處的燈按開,“神預判啊。”
“我其實不知道。”宋時汐把門帶上後垂下眼眸,“我是跟着陳導和韓導提前回來的,他們收到了許多曼哥哥的短信,說林先生可能會出事,提前回來了。威脅短信是我跟着韓導來到林先生那裏時收到的,走之前沒有和韓導說,他們應該不知道我現在在什麽地方。”
羅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走到鞋架旁,彎腰換上自己的專屬拖鞋又說,“行吧,但是我還是覺得楊毅不可能會放過你,你知道更重要的是什麽嗎?是你們父母的遺傳基因太強了!你們兄妹倆走街上都是被關注的唯一好不好!”
“對了,昨天有個警察說是看你長得像他女兒喜歡的歌手東川,你知道我說的什麽嗎?我說的是,那可不就是東川本人嘛,人家還拿了大海報呢,等一會我拿給你,記得給人家簽一下哈。”
羅馨轉身進了房間,将專屬睡衣和浴巾拿上之後直接進了浴室,嘴裏還哼着跑調的《安妮的仙境》。
宋時汐找了個幹淨的毛巾擦了擦還在滴水的頭發,擡腳走到陽臺上,玻璃窗在走之前就關上了。
大腦放空了一會兒,這才注意到牆角的雜物架推車,上面放的有魔方、鑰匙扣、幾個手鏈。
但他的目光還是被紅色的木盒子給吸引住了。
宋時汐擦頭的手頓住,将毛巾搭在椅背上把盒子拿了起來,他是一點印象都沒有,或許是之前收到的畢業禮物,也有可能是其他的東西。
盒子打開後,裏面安安靜靜地躺着一個藍白相互交織而編織的手繩,裝飾物是三色堇和蜀葵的小挂件。
手繩下面有個字條。
将字條展開後,工工整整的字跡便顯現在眼前。
上面寫着:希望你永遠開心,不為世界的偏見所煩惱哦,不要讓她處在悲傷v~v
宋時汐還是沒有印象,看了一會兒才發現背面也有字,是個“微”字,證明這個字條落款人的名字裏含有“微”。
會是你嗎……宋時汐将字條重新放了回去,轉身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即将亮起的天邊。
他看着窗外的天,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那人身披驕陽,帶着他在烈日下瘋狂奔跑,一身白衣,如同翩然下凡的仙子。
“你一臉騷包的在看什麽啊。”羅馨突然出現在宋時汐的旁邊,語氣幽幽。
宋時汐被吓得一激靈,沉默一會兒,将東西放下,“你管我在看什麽。”
“唉…孩子長大了,不願和家長溝通交流了怎麽辦啊……”羅馨輕嘆一口氣,有意無意地說道。
宋時汐看着羅馨,最後選擇不和對方斤斤計較。
空氣安靜幾秒後,宋時汐平靜道,“我不想當演員了…”
羅馨愣住,張了張口,“不是哥們,你這是怎麽了?我還挺希望在銀幕上看見你的唉,你……”
“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宋時汐聲音頓了幾秒,說,“可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我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羅馨在宋時汐面前坐下,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他,“可是你16歲退出樂團的時候就是為了好好學習考北電的啊……”
對方的聲音頓住,又道,“我居然忘了你把志願改成了清華……可是多多的哥哥為你買了一條街當拍攝場地啊,你怎麽能說什麽就是什麽……可你……”
“我知道,我知道該怎麽辦……”宋時汐打斷羅馨的話,又說,“我……”
羅馨打斷道,正經詢問,“你到底認清自己的心了嗎?可…你喜不喜歡他自己還不明白嗎?”
“我不知道……”
宋時汐的回答徹底讓羅馨愣住了,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麽?”羅馨睜大雙眼,拍桌而起,“宋時汐,你再把你剛剛的話說一遍……?”
宋時汐沉默着,沒有張口也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安靜,和周圍的一片安靜徹徹底底融入在一起。
“我都不知道該怎樣說你了……”羅馨有被氣到,徑直走過宋時汐的旁邊,沒有回頭。
回應宋時汐的是羅馨的摔門聲。
宋時汐居然有點不知所措,自己仿佛正在墜入一片虛空那般,靈魂得不到自由的氧氣。
我到底是怎麽了……
——本場的辯題是,《世界到底有多少人對女性存在惡意》。
——正一辯那個,你是…對我旁邊這位小“美人”有什麽惡意嗎?你那眼神兇的能生吃活人。
——你這話說的,有點不在理。
——我說話不在理?那你說話就在理嗎?你是沒有尊重過你爸媽嗎?對人家的惡意那麽大。
宋時汐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拿好浴巾和衣服就進了浴室。
他看了看洗手池旁邊的櫃子上放着的相框,上面漂亮的女人是自己的媽媽,而相框旁邊便放着許慈微用過的刷牙杯和牙刷。
洗漱完之後,宋時汐把家裏重新拖了一遍,将客廳陽臺、廚房、房間都收拾完後,穿上大衣,将車鑰匙揣進口袋裏便出門了。
冷風灌入領口,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沒有多餘的雲彩也沒有陽光,反而有點凄涼的感覺。
“宋小汐,有沒有時間過來教教小戈拉小提琴啊。”一個中年婦女從牌桌上把目光轉移到他的身上,“小戈笨的要死,沒有那個實力還非要拉《克羅地亞狂想曲》,跟個傻子一樣一樣的。”
喬戈有被氣到,“媽,哪有你這樣诋毀你兒子的……”
“咋滴,自己追不到人家姑娘還不讓我說了是不?”中年婦女翻了個白眼,“我笑話你一輩子。”
宋時汐笑笑,“今天沒時間,下次吧,我去醫院看我妹妹。”
喬戈聞言表情一頓,問道,“宋卿還沒有出院嗎?”
“啊,還沒有,這幾天又病了。”宋時汐溫和地笑笑,面不改色地撒謊。
喬戈明顯有點失落,“啊…又病了…”
宋時汐個喬戈的媽媽都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紛紛将目光投向喬戈。
目光太過強烈,喬戈連忙撒謊,“不是的我只是出于禮貌的關心一下……”
這一片的人都知道宋時汐是個妹控,但凡有個對他妹妹有什麽異樣的想法,都會被徒手捏爆狗頭,因此有暗戀了宋卿好久的男生至今都不敢說什麽敏感的話。
而喬戈就是暗戀者的其中一個,喬戈不是被美貌所吸引的,而是被宋卿身上的一股子傲驕的勁和才華所吸引。
那時剛好趕上喬戈被孤立,變得內向,還很自卑,宋卿便把自己口袋裏的顆大白兔奶糖,全給了他。
“如果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宋時汐眯起眼看了一眼喬戈。
喬戈被看得脊背發涼,還是強顏歡笑地說了一聲,“小宋哥哥再見…路上小心…”
宋時汐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心裏已經猜到了某個答案,現在當下,還不想猜穿,因為這樣太沒意思了。
得找個機會逗逗他……宋時汐快步走到地下車庫,昨天羅馨把車內弄幹之後忘鎖車了,就毫無防備的鑽了進去。
“宋時汐……你來了……”女孩嬌羞的聲音傳入耳朵裏。
他心裏咯噔一下,連忙下了車,在看清人之後果斷又選擇了叫保安,一絲猶豫都沒有。
“我們這就處理。”張叔原本是個脾氣溫和的人,看到女孩後很生氣,“講真的我都不知道你怎麽混進來的!你再這樣我們就報警!天天擾民!”
女孩想要伸手抓宋時汐,卻被毫無預兆地避開了,“你別這樣……我喜歡你,你當我男朋友好不好?宋時汐……”
“是這樣的,前幾天直接進了屋內。”宋時汐平靜道,情緒穩定的吓人,“已經報過警了,我估計是宋左給她撈回來了。對了張叔,幫我拿瓶消毒水謝謝。”
張叔爽朗一笑,将人帶走了,“行,看來安保系統還得再加強加強。”
宋時汐點點頭沒有說話。
等到張叔把東西拿來之後,親眼瞧見了宋時汐把車內車外全消了一遍毒,然後再擦擦,再消毒,再擦擦,再消毒……
一系列動作被宋時汐重複了五遍。
張叔眉心突突直跳,說道,“你這…小時候也沒見你總是這樣啊……你小時候玩泥巴的時候也沒見你用消毒水洗手啊……”
宋時汐擦方向盤的手頓住,直起腰,問道,“我小時候還玩兒泥巴?”
“你瞧瞧,自己都忘了吧。”張叔輕嘆一口氣,然後突然笑了出來,“你小時候的趣事可多了,我記得那個時候你4歲,我和江歌找了你很久都沒有找到,結果就發現你在公園裏扣泥巴玩,完了之後你想回家了,抱着人家的哥哥就在哭,把人家弟弟在旁邊急得哇哇大叫。把我和江歌笑的腰都快直不起來,那也是個很漂亮的小孩,人家一把你挪開你就哭一下子,哎喲……哈哈哈……”
宋時汐将手上的空瓶子塞到張叔手裏,面無表情地拉開駕駛座的門,給張叔留下一片汽車尾氣。
“小兔崽子…”張叔笑着低罵了一聲,便走出了底下車庫。
大概1個小時的路程,車子行駛到人民醫院的時候速度放緩了很多。将車倒入停車位後把車鎖上,擡腳踏進醫院的大門。
可能連宋時汐也沒有想到,今天的醫院居然都是人,有點擁擠,護士和醫生看着絲毫不敢怠慢的樣子。
找到自己該找的人後,敲響了蘇意欽辦公室的門。
“請進。”對方的聲音通過厚重的門板傳了出來。
宋時汐推門而入,蘇意欽把臉從電腦上擡了起來,“來了就坐,不用客氣。”
他略微點點頭,有點忐忑地坐在蘇意欽對面的椅子上。
“不用太緊張,把我辦公室當自己家就行。”蘇意欽握着鼠标的手停下,屈起手指碰了碰眼鏡的邊沿,看着那張熟悉的面容,不太确定地問,“柳卿是你什麽人……?”
宋時汐愣住,擡起頭不敢置信地看着對方。
“不想說就不說。”蘇意欽擺擺手。
宋時汐垂下眼眸,平靜道,“她是我的媽媽……”
這次換成蘇意欽驚訝了,“原來是你的媽媽啊,我就說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覺得你很眼熟……”
“啊,對了,你的妹妹,有心力衰竭這一症狀。”蘇意欽将話題轉移,補充道,“回頭你問問她自己跟誰一塊兒去玩還是什麽的,就問有沒有出現過乏力、呼吸困難、氣短等這些症狀。心力衰竭一般是不可治愈的,引起病因的有很多種,我們得先根據病因确定一下心力衰竭的程度。不是不能治,對于一性的應激、休克、重度創傷等引起的心肌短暫性缺血引起的心功能不全,這種情況下,積極治療改善心功能,就多久可以恢複正常。”
“但是,對于心肌缺血、心肌壞死、心肌炎等原因導致的心力衰竭,一般來說是不可逆的,但你的妹妹還有心髒病。”蘇意欽手裏捏着單子,靜靜地看着宋時汐。
宋時汐緊抿着唇,沒有說話。
有人推門而入,蘇意欽扶了扶眼鏡,笑着說道,“葛奶奶怎麽有時間來了,昨天開完會不是說請我吃宵夜嗎?跑的比誰都快還有臉來見我啊。”
葛涵眼下的烏青很重,她把手上的東西放到蘇意欽的面前,疲憊地說,“別叫我葛奶奶,我今年才28好不好……”
“你猜我今天碰到了誰?咱們大名鼎鼎的陳導和韓導,那是結婚請柬,兩人說是拍攝剛好往後推了很久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在這期間把婚結了。”葛涵走到自己的桌子面前趴下,聲音悶悶的,“還有你能不能別總是逗人家了?患者你逗,患者家屬你還逗,蘇醫生你好意思嗎?”
蘇意欽笑笑,将請柬放回抽屜裏看着宋時汐,說道,“好吧,剛剛是逗你玩的。”
“能治,別那麽擔心啊,畢竟你是我逗的第一個漂亮的患者家屬。這種情況呢,也不是不少見,有一般治療和藥物治療以及非藥物治療。一般治療的話,注意飲食調整,但她的脖子……只能注射營養液了,需要根據心衰的程度限制鈉和水的攝入。合理運動和休息。已經找人檢查過了,會給她開一些藥物。至于非藥物治療……你們不需要這個所以咱就不說。”
蘇意欽的手機一連串響了好幾聲,葛涵聞聲擡起了頭,睡意瞬間全無。
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到蘇意欽的身後,這一幕被宋時汐完全看在眼中,而蘇意欽好像沒有察覺到。
葛涵把食指放在唇邊,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宋時汐輕微地點點頭。
在看到信息的那一瞬間,葛涵睜大了雙眼,震驚道,“不是,這看着怎麽有點不像許大公子啊”
蘇意欽将手機蓋住,回首看向她,“葛奶奶,你怎麽亂看別人手機啊。”
葛涵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我記得他上次不是染了個克萊因藍嗎,怎麽又染成了人魚綠了?這一頭綠發染的我都快認不出他了。”
“你讓我問狗熊還是讓我問光頭強?”蘇意欽白了她一眼,“你自個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不就好了。”
葛涵撇撇嘴,絲毫不把宋時汐當成外人,而是懷着有話一起聊,有八卦一起聽的态度。
“我之前都沒發現,我一直以為你這種人是沒有感情的,你的演技居然騙得了我,想當年我什麽不知道啊,我甚至都懷疑你喜歡的是咱們的秦舟小可愛我都沒懷疑是許大公子。下次拿個奧斯卡影帝,頒獎典禮我一定會去的。”
葛涵自顧自說着,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宋時汐有些悲傷的臉色。
許大公子…?宋時汐似乎想到了什麽,可能自己的舅舅是對的,他配不上許慈微。
“行了行了,煩人不。”蘇意欽連忙打斷,緩聲道,“可是人家也打算結婚了,我總不能毀掉別人的幸福啊。好歹是從小看到大的傻小孩,怎麽忍心看着他哭呢……”
目光觸及到宋時汐悲傷的神色,蘇意欽将眼鏡取下來,放在桌子上,說道,“你看着有點不舒服唉,早上沒有吃早飯?會傷到胃的,得吃早飯啊。醫囑就到此結束,不要讓她處在悲傷。你妹妹已經被轉移到高級病房裏了,有個很疲倦的女士在陪着她,去看看吧,人已經醒了。”
宋時汐點點頭,起身走出了辦公室。
蘇意欽重新拿起手機,點開了某張照片然後放大。
照片上的人與許慈微右手十指相扣,而那人就是宋時汐,漂亮患者的漂亮家屬。
“咳……”葛涵朝蘇意欽吹了個口哨,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我不會說出去的,嘴可嚴實了。”
蘇意欽一個鋒利的眼刀便打在葛涵的腦門上,“希望葛奶奶說的是真的。”
“有被你氣到。”葛涵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