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味熱吻

第 8 章 第八個吻

宋詩意一向心态好,被狂妄後生挖苦了也不要緊,一路上自我麻痹,小孩子不懂事,別跟他一般見識,當他是空氣就好。

可到了訓練館,一上午的功夫,心情只能用四個字描述:一言難盡。

訓練館很大,雪上技巧在這,競速類項目也在這,男隊女隊在相鄰的兩個場地,中間僅僅隔着一道透明玻璃門。

一整個上午,女子速降這邊都很心不在焉,一逮着機會,衆人就開始交頭接耳。

“那個就是新來的小師弟吧?”

“哈,哪個?”

“還能有哪個?邊上那個,穿紅色背心閃瞎眼的那個啊!”

“這胸肌……”驚嘆聲說明一切。

“大驚小怪了吧?你是沒看見剛才他跳起來的時候,腹肌也出來了,兩個字,壯觀。”

一開始,宋詩意沒聽清她們在說誰,還在喘口氣時特意探過頭去,融入大衆:“又在欣賞魏光嚴的肉體?小心丁教練把你們拎出去罰下蹲。”

隊裏生活單調枯燥,姑娘們過着苦行僧般的訓練生活,但畢竟年紀擺在這,慕少艾之心人人皆有,私底下也會對隔壁的男色交流一番。

魏光嚴是男子速降隊的頭號男魁。

當然,看今日這情形,程亦川也有跟他競争上崗的潛力。

丁俊亞就在不遠處,埋頭在本子上寫着下午的專項訓練安排,不時擡頭看上一眼,此刻看衆人心不在焉的樣子,臉色已明顯有了轉陰的跡象。

郝佳湊過來,笑嘻嘻對宋詩意說:“師姐你有所不知,魏光嚴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炙手可熱的是那個新來的程亦川,哈哈。”

宋詩意:“…………”

又是他。

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

宋詩意懶得插嘴,索性默默不說話,想用勤奮訓練屏蔽掉來自小師弟的光芒,可那位初來乍到,人氣目前在女隊顯然處于一個巅峰狀态。

屏蔽是屏蔽不掉的。旁邊的郝佳、盧思琴一個勁在那新聞播報。

拉伸運動——

“數清楚了沒?我看着好像是六塊!”

“還特整齊诶!”

宋詩意:“……”

跨部訓練——

“剛,剛才那一下前頂,是我眼花了嗎?”

“應該不是的,我,我也看見了……”

“好飽滿的一坨!!!”

宋詩意:“????”

一坨?!

郝佳一臉邪惡地湊過來:“師姐,你覺不覺得……”

“覺得什麽?”

“那個程亦川,嘿嘿嘿,看起來性功能很超凡脫俗的樣子?”

“……”

宋詩意:“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郝佳一本正經:“褲、裆?”

“………………”

宋詩意:我還是個孩子,你們放過我吧。

她心情有點複雜,想女子速降隊數她年紀最大,結果……她一邊感嘆現在的小姑娘都挺早熟,一邊不自覺扭過頭去,默默地看了一眼隔壁的程亦川。

那小子還在重複着跨部訓練,整個人仰面躺在墊子上,只有肩與腳後跟着地,腰與胯齊齊上頂。那一頂——

……

她鎮定地收回視線。

行吧,是挺超凡脫俗的。

等等,怎麽她也被帶偏了?

女隊所在的訓練館,不止女子速降這一小範圍對隔壁的關注過剩,縱觀大廳,技巧類項目那一塊也挺蠢蠢欲動的,休息時也老交頭接耳。

後來,丁俊亞眉頭一皺,扔了本子走過來。

“怎麽,這是都訓練好了?”

教練一來,姑娘們紛紛消停了。

丁俊亞看了眼隔壁,隔着道玻璃門,一群穿隊服的年輕小夥子裏,就那個穿紅背心訓練的最顯眼。

顯眼就算了,這大冷天的外面還在下雪,他倒是渾身熱氣騰騰,胳膊肘、大腿都露在外面,冒汗厲害時,還把衣服下擺撩起來扇風,那整齊的小菜地只差沒跳出腹部,叫嚣着“來呀來呀,來看我呀”。

他眉頭一皺,收回目光,掃視一圈女隊:“隔壁好看,是吧?”

“……”

“覺得隔壁好看的舉個手,我送你們去隔壁。”他冷着張臉,點了幾個最能交頭接耳的,“郝佳,盧思琴,李璇——”

目光落在靠邊的宋詩意身上,她就在郝佳旁邊,郝佳沒事就找她說話……丁俊亞沒想到她也會對這種事有熱情,有心警告一下她,可目光不自覺往她腳後跟掃去。

昨晚才犯過毛病——

視線驀地收回,他把那個三個字咽回嗓子眼裏,“你們三個,出列,一人兩百個下蹲。”

三人一陣哀嚎。

宋詩意沒忽略掉丁俊亞最後那一個眼神,莫名一陣心虛。

好,好像逃過一劫?

她嘆口氣,不知該為這份寬容慶幸還是悲哀。

值得一提的是,當天中午,程亦川就被丁俊亞叫去了辦公室。

丁俊亞主要負責速降項目女子隊,男隊那邊雖然也帶一帶,但上面今年的硬性指标落在了女隊這邊。我國女子速降出不來成績不說,這兩年連參加世界級比賽的積分都不夠,成績差了一大截,自從宋詩意退役後,連續兩年都沒人夠格參加世錦賽了。

于是男隊那邊就交給了袁華,丁俊亞專注于帶女隊。

因此,袁華沒找程亦川,反而是丁俊亞把他叫去了辦公室,程亦川有一點摸不着頭腦。

但這位是他的偶像,要見男神,程亦川有點小激動。

他一路琢磨着,請丁教練給他在背心上簽個名會不會太浮誇,可走進辦公室,才發現氣壓有點低。

程亦川是個很會看臉色的人,覺得狀況不太對,當下收起了激動,規矩地叫了聲:“丁教練,您找我?”

丁俊亞大他八歲,卻已顯現出成熟男人的穩重來,男人和男孩的區別一目了然。擡頭看他一眼,淡淡點頭,指指桌上:“這個是隊服,你先穿着吧。”

程亦川有點詫異:“袁教練今早才量了我的尺寸,不是說隊服要下周才拿得到嗎?”

“這是我之前服役時用的,這套還沒穿過,你應該能穿,先将就用着吧。”

程亦川從小富養,從未穿過別人的舊衣服,遂下意識回絕:“不用麻煩了,我穿自己的運動服先訓練着就成,反正下周——”

“還是麻煩一下吧。”丁俊亞淡淡地說,把那套衣服往他面前一遞。

程亦川頓了頓,接過衣服:“謝謝。”

衣服交接完畢,丁俊亞也沒再多說,埋頭繼續在本子上寫訓練計劃。程亦川又站了一會兒,被晾在原地有些尴尬,試探着問了句:“那我先走了,丁教練?”

丁俊亞頭也沒擡,點了下頭。

走出辦公室時,程亦川沒了笑容,來時的激動無影無蹤,心裏反而像是被人塞了只氣球,鼓鼓囊囊,堵得慌。

想起臨走時在省隊的食堂裏衆人送別的畫面,又思及這兩日來了國家隊的種種,他心煩意亂地抹了把頭發,難得地罵了句髒話。

操。

這地方,難道真的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焉?

走得太快,出門時險些撞上誰,他一個急剎車,對方還是磕在了他下巴上。

兩人同時叫出了聲。

程亦川捂着下巴,對上捂着額頭的宋詩意,一句“你怎麽樣”還沒問出口,就被身後的男人往旁一撥。

下一刻,丁俊亞取代他站在宋詩意跟前:“傷着哪兒沒?”

宋詩意:“沒事,小事情。”

丁俊亞沒馬虎,還是拉開她的手仔細看了看,确定額頭只是略微發紅,才轉頭去看程亦川,皺眉道:“走個路那麽風風火火做什麽?”

程亦川原本還擔心撞傷了人,對上他那冷冰冰的臉,氣不打一處來,冷笑一聲,也不多說,從他肩膀上猛地撞了過去,頭也不回走了。

一肚子邪火沒出發,他走到樓底下,重重踹了一腳垃圾桶,那聲巨響驚得三樓上的宋詩意都忍不住往下瞧。

這是怎麽了?看樣子,那家夥又碰了一鼻子灰?這回還是在丁師哥這兒?

丁俊亞問她:“你找我?”

宋詩意趕緊收回目光,擺擺手:“也沒什麽要緊事,就是謝謝師哥高擡貴手,沒罰我下蹲。”

提起這個,丁俊亞面色不虞:“她們多大,你多大?都在隊裏多少年了,還跟剛進隊的小姑娘似的沉不住氣,來個新人就這麽心猿意馬——”

“我可沒心猿意馬!”宋詩意為自己辯解,“都是郝佳她們在叽叽喳喳,我又沒摻和。”

看她這麽急着叫冤,丁俊亞面色微松:“那你朝隔壁男隊看什麽?”

……褲、裆?

宋詩意也只敢腹诽,沒敢真開這種玩笑,多少年師兄妹了,她分辨得出她這師哥的神色轉變。此刻知道他沒責備的意思了,便放下心來,指指樓底下剛離開的那位垃圾桶殺手。

“他怎麽了?”

丁俊亞面色如常:“我怎麽知道他怎麽了?”

定睛看他片刻,宋詩意笑了:“怎麽,你不喜歡他?”

丁俊亞淡淡地說:“他又不是我的隊員,我有必要喜歡他?”再瞥宋詩意一眼,“反正有我們女隊這麽多人青睐他,他也不缺人喜歡。”

看他意有所指,宋詩意趕緊跳出這個指控範圍:“我可沒青睐他。”

“誰知道呢?”丁俊亞睨她一眼,眼底卻浮起一抹淺淺淡淡的笑意。

他那一笑,頗有種冰消雪融的缱绻意味,看得宋詩意一怔,心裏忽然打起鼓來。

常年不愛笑的人忽然這麽沖她笑……幾個意思?

可不管丁俊亞是幾個意思,笑得有多和藹可親,在程亦川那兒的偶像光環是徹底被破壞了。

這國家隊的戾氣可真夠重的!

他蒙頭睡了個午覺,下午兩點,随車去附近的亞布力雪場做專項訓練。

亞布力是國家高山滑雪隊的訓練場地,地處長白山脈,長年積雪覆蓋。

這趟去雪場是程亦川來隊裏之後第一次進行專項訓練,孫健平也來了,和袁華站在一塊兒,擡頭看着半山腰速降起點處的人。

“來了幾天了,也該看看他的本事了。”

袁華笑:“您可別诳我,您不是早就看過他的本事了?”

“我看是一回事,你看又是一回事。畢竟你現在才是負責他的教練,哎,我可是廉頗老矣,不能飯否。”

袁華:“喲,瞧您這話說的,昨兒我可瞧見您在食堂一口氣吃了三碗飯,這還不能飯否,誰能飯啊?”

孫健平:“嘿,我說你這人怎麽……你懂不懂什麽叫修辭啊?”

兩人說話間,起點處的人已經下來倆了,速度不夠,成績沒眼看,孫健平都懶得去看,只有袁華還在瞧計時器。

孫健平咂嘴:“都他媽是吃幹飯的。”

袁華安慰他:“好歹吃的是國家的飯嘛,你又不出錢。”

“……”孫健平服,再擡頭時,眼睛一亮,來了精神,“喲,那小子來了。”

可不是?

昨夜一場雪後,今日天晴雪霁,晴空萬裏,這山間耀目的潔白之中,驀然出現了一抹醒目的紅。

袁華哈哈一笑:“一看就很精神哪,小家夥狀态不錯。”

而事實卻是——

半山腰上,程亦川像個氣鼓鼓的青蛙,鼓着腮幫踏上雪板,摘下了發間的滑雪鏡,隔絕了視線中刺眼的白。

才來隊裏兩日,他已經憋了一肚子氣。

這地方真行啊,要排資論輩,得尊老愛幼,老隊員欺負他這初來乍到的新人,還有人囑咐他愛護花草樹木。他在訓練館賣力熱身了一上午,還能被叫去辦公室穿人舊衣裳,怎麽,他是裸奔了還是衣不蔽體了?

他程亦川可從來沒受過這種氣。

而今終于踏上雪場,踩在柔軟純白的冰雪之上,他雙手持杖,俯身向下,背部緊緊繃起,一口白霧從嘴邊緩緩呼出。

腦中有個念頭前所未有的清晰。

證明自己。

證明自己吧。

這裏才是他的地盤。

那些看不起他的,瞧不順眼他的,鄙夷的不屑的輕蔑的不友好的,此刻都在山腳之下。

程亦川緊握雪杖,忽然朝山下大喝一聲,凜冽北風灌入肺裏,激得他眼淚都快出來了。可他愛極了這滋味,那刺骨的冷中帶着最極限的刺激,滿鼻子滿眼都是自由的味道。

山間的人全神貫注,在聽聞槍響之後,猛地向下俯沖而去。

世界在這一刻寂靜了,喧嘩都是他們的,而他只聞風聲,一心奪魁。

作者有話要說: 每日一句《師姐,川弟有話對你說》系列——

程亦川:女人,在我面前你可以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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