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經理親自出面,在二樓臨時開了一個房間,提供一個安靜一些的環境讓人給何喻搜身。
除了淩強,還請了兩位協會副會長一起去做個見證,同時酒店經理和保衛部門負責人也到場了。
何喻并不擔心搜身,他确信自己沒做過,甚至就連手鏈曾經出現在他身上過他也不知道。盡管如此,那種屈辱的感覺卻怎麽也抹不去,當着那麽多的人被人指作是賊,甚至還故意提起他坐過牢的事情。
喬慕冬的手一直放在他肩上,看他情緒低沉,摸了摸他的頭。
進去房間時,淩強讓淩芷露留在外面,別跟着去摻和了。
淩芷露滿是不高興,付晨山拉住她的手,“別去了。”
淩芷露重重甩開他,轉身就走。
房間門被關上,付晨山一個人站在走廊上,倚靠着牆壁開始抽煙。他無法形容那種憋屈的感情,他甚至連像喬慕冬一樣站出來為何喻說句話都不行,因為在淩強眼裏,他沒有那個資格。明明告訴過何喻,不會再讓他受委屈了,可是自己始終辦不到。
酒店經理讓兩個經驗豐富的保安來搜何喻的身,可是手鏈本身細小,藏在身上很難摸得到,保安都有些為難。
淩強站得端正,面無表情說道:“脫衣服吧。”
何喻抿緊嘴唇,唇瓣上幾乎沒了血色。
喬慕冬放在何喻肩上的手猛然用力捏緊,在他說話之前,何喻搶先道:“可以,不過想請安小姐回避一下。”
安琪這時候神情也不好看,剛才何喻已經把外套脫下來了,現在只穿着一件襯衣和一條黑色西褲。如果何喻沒有發現手鏈,那手鏈随着他脫衣服肯定會掉出來,但是現在并沒有,那只能說明何喻已經發現了那條手鏈,他還敢當着大家的面脫衣服證明清白,那手鏈肯定不會留在他身上了。
安琪驚疑不定地看了看何喻,又看了看喬慕冬,這個時候她不敢随便說話,害怕說錯一句就被對方抓到把柄。
于是她只能配合地轉過身去。
何喻将襯衣脫下來,扔給保安讓他們檢查,随後又緩緩将長褲脫下,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條內褲。
他并沒有覺得太不自然,在監獄裏被脫光了檢查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但是不管那時還是現在,都無法擺脫那種深深的屈辱感覺。
何喻擡起頭,示意自己身上沒有東西。
淩強說:“內褲檢查一下吧。”
兩個保安有些為難,卻還是上前來簡單檢查了一下,什麽東西都沒有。
何喻把衣服和褲子全部穿上。
淩強對安琪說道:“安小姐,你再好好回憶一下,是不是不小心丢在了什麽地方?”
安琪是親手把手鏈放在何喻身上的,這時候只能不可置信地看着何喻,說道:“肯定是他中途把項鏈扔在什麽地方了。”
酒店經理說道:“我們已經讓人到處去搜找,還沒有人找到手鏈。我想這位先生從偷了手鏈到被你發現,中途時間那麽短,應該沒有空去把東西藏起來。”
喬慕冬忽然道:“調監控吧。”
“很抱歉,”那名安保負責人說道,“我們已經讓人調取了監控,可是鏡頭隔得比較遠,這位先生和這位女士身體接觸過程很快,根本無法看清有沒有偷竊的行為。”
喬慕冬說:“說來說去就是沒有證據了。”
酒店經理對何喻說道:“很抱歉。”随即又對安琪道,“小姐,如果你确定你的手鏈是被偷竊的,那我們可以為你報警。”
安琪這個時候也不确定了,她和何喻本來就不認識,純粹是幫淩芷露一個忙而已,到了現在,相比繼續誣陷何喻,她更想找回自己那條價值不菲的手鏈。
“報警吧,”安琪說道。
酒店經理示意保安打電話。
何喻突然說道:“我可以走了吧?”
淩強還沒說話,安琪搶先說道:“不行,等警察來了再說。”
喬慕冬忽然朝着安琪走了過來,他有些氣勢洶洶的模樣,就連何喻都吓了一跳,以為他想要打人,連忙伸手想要拉住他。
然而喬慕冬走到安琪面前,卻只說了一句話:“請你道歉。”
安琪下意識往後縮了一下,擡起頭說道:“是我的東西被偷了,為什麽要我道歉?”
喬慕冬說:“搜身之前我就說過了,如果搜不到東西,你就要向何喻道歉。”
安琪心裏有些驚慌,轉向淩強求助,“淩叔叔!”
喬慕冬猛然抓住她手腕,“對了,不應該在這裏,應該當着所有人的面。”說完,他竟然拖着安琪往外面走去。
安琪驚叫道:“放開我!”
喬慕冬用力拉開房門,守在門口的付晨山驚道:“怎麽了?”
喬慕冬拉着安琪往樓梯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放心,我不會打女人。”
何喻連忙追了出來,就連淩強也跟出來,大聲叫道:“喬慕冬,放開她!像什麽樣子!”
喬慕冬誰的話也不聽,一直将安琪拖到了宴會廳裏。何喻想要阻止他,喬慕冬卻不肯罷手,只說道:“你跟着來。”
何喻不是不恨這個女人,他只是害怕再回到那個宴會大廳裏面去,即使能夠得到道歉,也不能阻止被人用看罪犯的眼光來看他。
喬慕冬将安琪拉到宴會廳最裏面的小舞臺上,一路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歐韻嘉和謝展看到何喻,都上前來問他怎麽樣了。
何喻搖搖頭,看着喬慕冬走上去拿過話筒,遞到安琪嘴邊,道:“說話。”
安琪畢竟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再怎麽頑劣,卻向來只有她欺負別人,少有別人欺負她的。以為仗着家裏有錢有勢可以無所顧忌,卻沒料到會碰到喬慕冬這種人。喬慕冬從小在窮人堆裏摸爬滾打長大,他知道面子是靠自己掙的,不是靠別人給的,所以他對着這些有錢人并不需要客氣,誰的面子在他喬慕冬面前都買不通。
“你放手!”安琪忍不住,終于低聲哭了起來。
淩芷露在下面看了,心裏亂成一團,四處張望着想要找人來阻止喬慕冬。
這時候,安琪那幾個朋友看不下去了,兩、三個年輕男人跳上去,一言不發就朝着喬慕冬動手,“放開她!欺負女人算什麽本事!”
喬慕冬放開了安琪,一把接住那人揮來的拳頭,然後一腳踹在他膝蓋上,當場将人踹趴在地上。
何喻看到這邊打起來了,而且是三個人打喬慕冬一個人,便什麽也顧不上,抓住喬慕冬身後那個人,将他用力推開。
這些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哪裏是喬慕冬的對手,一時間被打得人仰馬翻。
淩芷露大聲叫着:“快攔住他啊!保安呢!”
好幾個保安連忙圍過來,将舞臺上動起手來的幾個人拉開。
整個宴會大廳亂成一團。
淩強也從樓上趕下來了,見到喬慕冬竟然跟人動起了手,頓時氣得人都哆嗦了,站在門口用力拍了拍門,“都給我住手!”
付晨山站在他身邊,看他身體顫抖着,于是上前扶住他,“爸爸小心,別氣了。”
到後來警察來了,才總算是把現場的混亂給控制了下來。
安琪的手鏈沒有找到,除了她自己一口咬定,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何喻偷的,就連失物都沒有找到,甚至無法證明那條手鏈是不是存在。現場人多且雜亂,不可能一一搜身,警察就只能幫她記錄在案,并勸她再仔細找找。
至于喬慕冬幾個人打架鬥毆,因為阻止得快,沒有人受傷,加上雙方都是崇豐市有頭有臉的人物,最後不了了之。
淩強被氣得狠了,本來是想帶着喬慕冬出來,讓大家認識一下,結果最後喬慕冬倒是人人皆知了,卻搞出一個難以收場的局面。
付晨山和周雪岚母女倆陪着淩強先回去了,喬慕冬和何喻都被帶去了公安局做筆錄。
等到喬慕冬出來時,已經快到淩晨了。
他走出公安局大門,見到何喻一個人坐在路邊的花臺邊,默默低着頭。
何喻并沒有擡頭,他只是聽到腳步聲,就知道喬慕冬出來了。
喬慕冬走過去,緊挨着何喻坐下。
何喻情緒很低落,非常低落,自從他去歐韻嘉公司上班之後,喬慕冬便沒有見到何喻難過成這個樣子。
歐韻嘉給他打過電話安慰他,告訴他沒什麽,可他還是陷入那種低沉的情緒中難以自拔,晚宴上的畫面一遍遍在他腦海裏浮現,安琪的話,淩芷露的話,旁邊人的神情。其實沒人在笑,但是他記憶中,好像所有人都是一張冰冷的笑臉。
何喻将頭靠在喬慕冬肩上。
喬慕冬伸手攬着他,另一只手掏出一支煙來叼在嘴邊,然後用打火機打燃。喬慕冬把點燃的煙遞到何喻的嘴邊,“抽一口。”
何喻被煙嗆得咳了兩聲。
喬慕冬這才想起何喻身體還沒完全好,于是把煙收了回來,自己抽了一口,把煙霧吐在何喻臉上。
何喻擡手在臉前揮了揮,咳了兩聲說道:“抽二手煙死得更快。”
喬慕冬将他摟緊了些,說:“沒事。”不知道是說抽二手煙沒事,還是說死得快沒事。
何喻把臉埋在喬慕冬懷裏,說:“今天你又不冷靜了。”他沒有責怪喬慕冬的意思,在那種情況下,他自己都無法冷靜,怎麽有辦法要求喬慕冬冷靜呢。
喬慕冬卻狠聲道:“可惜沒打死那幾個癟三。”
何喻有些不明白,“你說我跟他們無冤無仇的,幹嘛就是不放過我呢?”
喬慕冬擡起手,使勁兒揉了揉他的頭,将他的頭發揉得亂七八糟的。
何喻說:“你妹妹指使的吧?我一直不明白,她怎麽就那麽恨我了,我也沒得罪她啊。”
喬慕冬說道:“別理她,以後一起來收拾。”
何喻仰起頭,“我不想去上班了。”
今天這麽一鬧,他的事情肯定會傳出去,全公司的人以後都會知道他坐過牢,他實在是不想忍受別人異樣的眼光。
喬慕冬伸手摸他的臉,“不想去就不去了,在家裏玩吧。”
何喻說:“可是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工作。”
喬慕冬低下頭來看他,“不然我們自己搞一個公司來玩兒?”
何喻忍不住輕笑一聲,“別鬧了。”
“走吧,”喬慕冬拉他起來,“先回家了。”
何喻牽着他的手,慢慢往前走,“打車嗎?”
喬慕冬忽然說道:“等一下。”
前面有一條河,穿過崇豐市中心,蜿蜒而過。河兩邊有白色的石欄,栽滿了柳樹,長長的枝條垂下來,風一吹,就輕輕晃動。
夜深了,河邊一個人也沒有,因為是漲水的季節,所以水流的聲音不小,在這夜晚尤其明顯。
喬慕冬拉着何喻走到河邊。
何喻奇怪道:“幹嘛?”
喬慕冬從襯衣口袋裏掏出一根手鏈。
銀色光澤的鑽石手鏈,何喻吃驚地看着喬慕冬,“你——”
喬慕冬捏他的臉,“從你這個傻子身上摸出來的。”
何喻下意識摸了一把自己胸口,“她什麽時候放過來的?”
喬慕冬道:“你扶她的時候吧,不知道,我沒看到。”
何喻仍然很驚訝,“那你知道怎麽不說?你還敢帶着去警察局,你太大膽了吧!要是警察以為是你偷的怎麽辦?”
喬慕冬“哼”一聲,“警察不會知道的。”
“那現在怎麽辦?”何喻問道。
喬慕冬說:“管她怎麽辦?慢慢找去吧。”
說完,他一擡手将手鏈扔進了奔流的河水之中,一點水花也沒激起,瞬間消失不見。
喬慕冬拍拍手,拉着何喻,“走,打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