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線
梁殊像是随便問的,并不深究。
接着又說了一句:“我們這麽遲趕過去來得及嗎?”
梁殊的話題轉換的太快,嚴江還沉浸在上一個問題上,随口答道。
“來得及的,裴總說能最後一個入場就行。”
“最後一個。”
梁殊低聲重複了一遍,輕笑着沒再繼續問。
這是怕她早些去見了不該見得,還是聽了不該聽的?
這次參加頒獎晚宴的禮服是裴敏準備的,司機快開到場館的時候,梁殊還穿着自己的衣服。
時間有些趕。
淩苗苗在車快要到的時候,就始終靠在窗邊張望,等又過了一條街,才終于看見海遙的保姆車。
“到了,就停前面放我們下來,禮服和妝造都在車裏,梁殊姐一會兒我們抓緊時間換衣服。”
淩苗苗說完,還不忘板着臉看向嚴江:“嚴江,你就不要跟着我們過去了。”
嚴江卻樂得自己完成任務,把一直抱在懷裏的珠寶盒拿了出來:“這是樓總今晚給梁殊姐準備的配飾。”
換做平時淩苗苗肯定第一時間就接過來了。
但她現在也不知道梁殊的态度,有些猶豫地看着梁殊。
梁殊看不出什麽情緒,下車前只有些疏離地說了一句:“幫我謝謝你們樓總。”
說是配飾。
等梁殊換到保姆車上打開後,發現裏面擺放的一套精雕細琢的綠色寶石首飾。
項鏈墜着一顆圓潤的寶石,珠穗上散發着盈盈的光澤,罕見的工藝讓一顆顆玉石完整的連接在一起,異常奪目耀眼。
連車上的妝造師都不禁感慨:“梁殊姐,您今晚的禮服配上這個綠寶石,一定可以成為全程焦點。”
那套禮服确實很美。
輕盈的紗裙上都是一針一線縫制上的熒光片,腰部是镂空設計,邊緣還采用了金線和鑽石的刺繡方法,很有宮廷貴族感。
看得出是裴敏精心準備過的。
至于這套綠寶石……
梁殊問淩苗苗:“之前的那套白珍珠配飾帶來了嗎?”
淩苗苗很快明白了梁殊的意思。
從包裏拿出準備好的配飾給妝造師。
“今天還是用白珍珠搭配吧。”
妝造師肉眼可見地覺得有些可惜,頻頻看向那套綠色珠寶。
梁殊卻不再多說,只是換上了今晚的禮服。
等一切都準備好以後,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了。
保姆車的位置離場館很近。
梁殊掀開簾子就能看到那片場地上的動靜。
往日裏寂靜的場館外此刻卻熱鬧非凡,隔着很遠就能看到那邊不停歇的閃光燈。
今天這個頒獎典禮邀請了很多圈內的藝人。
各大平臺的記者媒體也早早就到了。
梁殊不是最後一個入場的藝人,但也是最後一批入場的。
下了保姆車,《啞劇》劇組的導演已經在一旁等候多時了。
但即便是這麽久的等待,他在見到梁殊的時候,臉上依然挂着笑,還有一些不易察覺的緊張。
沐安:“梁殊,好久不見,劇組裏其他人已經入場了,就剩你了,你也趕緊過去吧。”
“您不一起?”
沐安擺擺手:“主辦方這次從國外邀請了一個重量級導演在頒獎後做分享會,剛剛臨時請我幫忙接待一下,可能是看我們劇組有潛力吧,我晚點再過去。”
有潛力?
梁殊有些疑惑,但也沒多問。
“那我先過去了。”
主辦方沒有安排走紅毯的環節,但從下車地點到場館正門拉上了一圈黃線,黃線兩邊站了不少的記者和媒體,這和走紅毯也沒什麽區別。
有的藝人為了多要幾個鏡頭,還會刻意慢些走。
這也算圈內的一條潛規則了。
梁殊來得晚,但晚來也有晚來的優勢。
她有十分正當的理由不用在這條路上磨蹭太久。
梁殊簡單地配合着擺了幾個姿勢後,快步走了進去。
但作為今晚提名電影中,年紀最輕、資歷最淺、争議最大的女主角,黃線外的記者幾乎所有人都随着梁殊的到來湧到了一起。
“梁殊,看這裏!”
“這裏!看這裏!”
“梁殊,你覺得你今晚會獲獎嗎?”
“你對網上說你花錢買入圍資格,陪跑來露臉什麽看法。”
“梁殊,對于網上傳聞你是海遙樓總地下情人這件事你有什麽看法?”
大家的問題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犀利,本來已經有些冷下來的現場,現在又重新熱了起來。
梁殊全程端着假笑看着鏡頭,對所有的提問不為所動。
但這卻讓跟在梁殊身後的淩苗苗實實在在地捏了一把汗。
直到走進場館,身後的玻璃門隔離了外面的吵鬧,淩苗苗才終于放松了些。
“呼……他們怎麽什麽問題都問?”
梁殊:“我們現在就入場嗎?”
淩苗苗:“哦,裴敏姐在休息室,她讓我們先去找她,應該是有什麽事情要交待吧。”
“對了,梁殊姐,之前裴敏姐給你的獲獎發言稿你看了嗎?”
梁殊偏過頭看她:“會獲獎嗎?”
“萬一呢。”
梁殊腦海中蹦出了昨晚趙船兒的那句‘分手費’。
有些嘲諷地笑了:“也是。”
門內的接待已經等候多時了,梁殊被帶到了後臺的休息室。
裴敏也早就在後臺等着自己了。
如果說她對樓宴之的情感是長久以來被他欺騙的失望。
那面對裴敏的時候,梁殊的心情就只剩下‘複雜’兩個字。
她曾經明裏暗裏不止一次提醒過她不要走錯路,也在一些需要交際地場合擋在她前面。
但将她推上風口浪尖卻也有她一份功勞。
裴敏沒有發現梁殊的異常,她只關注到今晚的梁殊看着非常驚豔。
從妝容到服飾,都無可指摘。
裴敏看了眼時間,還來得及。
“梁殊,你先跟着臺文去拍照,休息室盡頭的露臺已經重新布置好燈光,先出一套照片微博預熱,結束了再精拍一套。”
“好。”
“典禮還有四十分鐘正式開始,你們争取速戰速決,不要耽誤一會兒的入場。”
臺文是圈內很有名的攝影師,為了這次頒獎典禮特意邀請來的。
和梁殊合作過幾次也是老熟人了。
臺文在前面引路,梁殊跟在後面。
等她們過去的時候,前一夥在附近拍照的人拎着器材剛準備走。
梁殊還沒走近的時候,就發現前面那個穿着紫色禮服的女人有些眼熟。
淩苗苗對圈子裏的女明星很熟悉。
她小聲湊到梁殊的耳邊說:“那是楚惟,之前有一次晚宴的時候你見過的,當時她還差點成了樓總的女伴。”
她想起來了。
但梁殊看着楚惟總覺得哪裏不太對,但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
梁殊一直盯着那邊看,楚惟顯然也發現梁殊正在看她,直接朝着她這邊走了過來。
楚惟:“梁殊,好久不見,這次恭喜了,希望你能獲獎。”
“謝謝,但願吧。”
楚惟的目光從剛剛開始就一直上下打量着她:“這是vvva的高定?今年尾蝶系列就出了這麽一款還不錯的,沒想到被你拿下了,你穿着很好看,今天應該能很出片。”
梁殊其實和楚惟并沒有那麽熟,但楚惟有幾部很叫座的電影,她也算是圈裏的前輩。
梁殊:“謝謝,都是公司的安排。”
楚惟:“時間不早了,不耽誤你拍照,那我先走了。”
等人徹底走遠了,身邊的淩苗苗奇怪地犯了聲嘀咕:“這次楚惟拍的那部民國電影不是也提名了,她怎麽這麽好心祝你獲獎,真是奇怪。”
“她也提名了?”
“對啊,不過鎏金獎楚惟好像連續陪跑三年了,之前還有算命大師說她的鼻子很影響她的運勢,所以前段時間被爆去整容了,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行。”
難怪她覺得楚惟看着有些奇怪,原來是動了鼻子。
在這個圈子裏混,就是随時随地都能吃到這種八卦,梁殊都習慣了,也沒當回事。
臺文動作很麻利,所有的場景和拍照姿勢都是提前設定好的。
前後加起來也沒花多久的時間就拍好了照片。
臺文擺弄着相機:“梁殊姐,拍好的照片你要不要看一下?”
淩苗苗在一旁時刻關注着入場的時間,趕緊打斷了臺文的提議。
“還要十幾分鐘今晚的頒獎典禮就要開始了,照片發給裴總就行,我先帶梁殊姐入場了,這裏麻煩你了。”
梁殊見淩苗苗這麽急,也是朝着臺文點了點頭:“我就不看了。”
淩苗苗匆匆地帶她到外面的走廊上,然後蹲在她身後整理裙擺:“裴敏姐讓我直接帶你過去,這次是和同劇組的人坐在一起,沒有那麽多的位置,我和裴敏姐只能在外面等着你,你穿禮服手機不方便帶進去,要是有什麽事可以叫人來休息室找我們。”
淩苗苗其實也不是這麽墨跡的性子。
但她今天總有一種預感,覺得會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梁殊:“知道了。”
淩苗苗有些不确定地問:“梁殊姐,你自己真的可以嗎?要不我一會兒看看後面有沒有空位,偷偷溜進去……”
梁殊被淩苗苗的語氣逗笑了:“苗姐,我是去參加頒獎典禮不是鴻門宴,沒關系的,我自己可以……”
梁殊的話音還沒落,餘光中就瞥到了樓梯的拐角處匆匆走來一個人。
那人手上端着托盤,盤中并列放着的杯子裏正冒着鼓鼓的熱氣。
而那人始終低着頭,似乎沒看見她,直直地朝着她面前走。
這個距離出聲制止已經來不及了。
眼見着就撞在她身上,梁殊下意識地往後退一步躲開。
但還沒等她做出這個動作。
電光火石間。
梁殊想起淩苗苗就蹲在自己的身後,動作硬生生地被她停了下來。
她擋住在了淩苗苗前面。
然後毫不意外。
那一整個托盤的熱咖啡都潑在了她的禮服上。
銀白色手工縫制的魚形薄片上,瞬間滿是濕漉漉的褐色污漬,蓬起的紗料上還在一層一層的往下滲透。
梁殊很感受到了濕意。
她愣了。
而蹲在她身後聽見這動靜起身的淩苗苗,看到這一幕更是驚住了。
反應了三秒。
她直接兩步跨到前面控制不住地大聲質問。
“怎麽會這樣啊!你走路怎麽不看路啊!這可怎麽辦啊?還有十分鐘就一定要進場了,這去哪兒再找一條一樣的禮服。”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對不起。”
那小姑娘看着有些惶恐,連連鞠躬道歉。
“對不起有什麽用!”
淩苗苗眼睛瞬間就紅了,差點哭出來。
梁殊倒是比較冷靜,這種時候她也沒空管撞上自己的人,而是轉過頭問淩苗苗:“準備備用禮服了嗎?”
“備用禮服,對,沒準準備了備用禮服。”
淩苗苗:“這次禮服的事情是裴敏姐那邊管的,裴敏姐應該還在休息室,我現在就過去問。”
梁殊拉住了淩苗苗:“不急,我和你一起去,如果有的話還來得及換上。”
兩個人重新回到休息室的時候,裴敏正在打電話,看到梁殊身上的咖啡印,她電話還沒說完就直接挂了。
語氣很急:“這怎麽回事?”
“意外。”梁殊也沒時間解釋事情的經過,直切主題:“我們這次有準備備用禮服嗎?”
裴敏一時犯了難:“沒準備。”
淩苗苗有些急了:“那要不要我去弄盆水洗洗然後吹幹。”
裴敏直接把淩苗苗的提議否了:“不行,這種禮服都要送到專門的地方清洗保養的,而且上面疊了這麽多的珠串,裏面的紗輕易也洗不幹淨。”
讓她想想。
裴敏也沒想到臨到進場前還會發生這種意外。
休息室裏的氣壓說不出的低迷。
裴敏沉思了半天,眼中突然一亮:“苗苗,你先幫梁殊把禮服換下來,我們沒帶備用禮服,沒準其他的藝人帶了,我去附近的休息室問問。”
“這個時間,其他的女藝人估計都進場了,能借到嗎?”
淩苗苗雖然話中有遲疑,但手上的動作卻沒停,已經拉着梁殊進休息室的試衣間幫梁殊脫禮服了。
裴敏:“死馬當活馬醫吧,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裴敏去的快,回來的也很快。
梁殊剛披着外套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就見裴敏推門進來了,她手上還拎着一個灰色防塵袋,從最上面透明的那一截看,這裏面應該是一件煙粉色的裙子。
淩苗苗眼前一亮,快步走過去:“裴總你這麽快就借到了?你從哪裏借來的。”
“先別問了,換上看看合不合适,典禮馬上就開始了。”
從走廊裏已經能聽到典禮開始前調試音響的聲音了。
梁殊接過那條裙子,又進去換。
梁殊已經很瘦了,但這裙子的碼數比梁殊的衣服還小半碼,勉勉強強才終于穿上。
而且因為這條裙子的設計問題,裙子沒有拉鏈,只有後面有一條從脖頸到腿彎處的絲帶繩做支撐。
淩苗苗花了很久的時間才終于把那根帶子整理好。
“梁殊姐,會不會太緊了?”
“沒事,帶子系好了嗎?”
“好是好了,但總覺得這個繩子不是很結實。”
梁殊 :“能堅持兩個小時就行。”
等典禮結束她就可以換下來了。
梁殊又換上鞋後從試衣間走了出來。
裴敏:“能穿嗎?”
梁殊:“腰身的地方有些緊,但應該還好。”
“就這樣吧,是不是已經開場了,我先過去了。”
确實開場了。
但裴敏看着梁殊身上這條裙子還是有些猶豫。
“你确定可以嗎?”
“可以。”
等把梁殊送入場,裴敏還是有些不放心,剛剛借禮服的時候她右眼皮一直在跳。
一旁的淩苗苗倒是松了一口氣。
淩苗苗:“裴總,你這麽快從哪裏找到的裙子?”
裴敏:“隔壁休息室是楚惟的休息室,從她助理那借來的。”
“那還真是巧……”
裴敏有些走神沒太聽清,于是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麽?”
淩苗苗:“啊,沒什麽,頒獎直播應該開始了,我們回休息室吧……”
梁殊入場的時候整個頒獎大廳的燈都暗下來了。
她走過去的時候沒太多人注意到。
沐安從主持人念開場白後,就四處張望着,見梁殊終于來了,才松了一口氣。
“怎麽比我還晚到,我差點就讓人出去找你了。”
“你禮服是換了嗎?”
沐安記得梁殊過來的時候穿的不是這件。
梁殊:“嗯,不小心潑上咖啡,又換了一件,怎麽不見小雅和餘為?”
之前不是說一個劇組的人都會坐在一起。
她剛剛看了一眼,發現導演身邊坐着的兩個男人,一個是外國人,一個臉上扣着鴨舌帽在睡覺,都不是他們劇組的人。
沐安:“雪瀾導演想和我一起坐,他們兩個幫我換了個位置,坐到前面去了。”
沐安側身給梁殊讓了個視線:“忘了給你介紹,這位是雪瀾導演,國際上很知名的大導,你應該也看過他的作品,是主辦方這次的特邀嘉賓。”
沐安又用英文和雪瀾說了一遍。
梁殊:“hello。”
雪瀾:“你、好。”
梁殊的英文很蹩腳,雪瀾的中文也不怎麽樣。
兩個人面面相觑,最後就是幹笑。
沐安:“……”
如果換做其他女演員,遇到這種國際大導就算不會說英文,也要想辦法留個聯系方式什麽的。
梁殊禮貌地打了個招呼,就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起了開場舞蹈。
這個頒獎典禮似乎還挺隆重的,但梁殊昨晚喝過酒的頭疼勁還沒過,舞蹈的配樂太舒緩了,看着看着整個人就在位置上昏昏欲睡。
她後面是被身邊人拍醒的。
“怎麽了,沐導?”臺上的主持人還在一部一部介紹着今天提名的七部電影。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疑惑地偏頭看向身旁。
而身邊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換了人。
“你……趙闖?”
“surprise!”
梁殊起初還以為自己是眼花了,等直了直身子,才發現沐安和趙闖換了位置。
再看到趙闖頭頂那個熟悉的鴨舌帽。
梁殊:“你是雪瀾導演的……”
“他是我uncle,我跟他來找你的。”
“找我?”
“是啊,不是說好了下個月去非洲?你不會是又打算放我們鴿子吧?”
趙闖有些‘警惕’地看向梁殊。
梁殊‘啊’了一聲,算是想起來這件事了:“去的,這次肯定去。”
但她對趙闖出現在這裏的這件事,還是有些意外。
“你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
“我本來是想下個月回到的,但我uncle剛好要來,我就坐他的私人飛機一起回來了。”
趙闖自顧自地說着,還把手機上的直播回放給梁殊看。
“小馬哥說今天你也在,我來的路上就一直看直播,也沒看見你。”
“還好我知道你是哪個劇組,就在路上和主辦方提了一下,想和你們劇組的人坐在一起。”
梁殊挑眉。
原來沐安導演之前說主辦方臨時讓他幫忙接待一下,是這個臨時。
梁殊這個時候也留意到了趙闖手機上正在放映的畫面。
确實是場館外的場景,但和她來時的不同,這個時候外面的天色還是亮的。
梁殊:“這個是……回放嗎?”
“是啊,你要看嗎?”
梁殊沒帶手機進來,她接過了趙闖的,找到了視頻快進鍵,按下快進。
自從上次新年在槐江,她已經有很長時間沒見過樓宴之了。
她并沒有刻意回避他,也沒有刻意跳過他的消息。
但在一起厮纏了三年的他們,在這段時間裏就像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從未相見。
她沒想到再見他要在手機的畫面中。
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在畫面中看到顧南筝挽着樓宴之的時候,她心中還是湧入了酸澀的情緒。
畫面中的兩個人穿着同色系的晚禮服,挽手走在一起。
顧南筝很喜歡穿古典旗袍,她穿旗袍的時候很像中式山水畫裏走出來的大家閨秀。
對外永遠是那副不疾不徐地樣子。
樓宴之也會刻意放緩腳步等她。
如果梁殊此刻是真正的局外人,會說一句‘這二人只是看着就很登對’。
現場的攝像大概也和梁殊的想法一致。
在他們身上停留了足夠久的時間。
還專門切除了一個畫面,留給他們的現場采訪。
負責采訪的幾個記者梁殊很眼熟,這應該是專門安排的采訪。
梁殊看了眼時間。
四點四十四分,是嚴江去接她的時間。
梁殊:“帶耳機了嗎?”
趙闖脖子上現在就挂着一副線耳機。
他是那種對什麽都好奇的性子,給梁殊耳機的時候就只給了一只,另一個耳機塞進了自己的耳朵裏。
“看什麽呢,我也跟你一起看看。”
梁殊戴上耳機後,按下了繼續播放,放大了手機上的音量。
畫面卡頓了三秒。
她聽到了那道熟悉的聲音。
樓宴之:“……對于《啞劇》的提名我并不意外,這也是海遙旗下藝人第三次被鎏金獎提名,這次很榮幸受到主辦方的邀請,我很期待由海遙獨立制作的影片可以取得一個好成績。”
記者:“因為這次鎏金獎提名的《啞劇》目前還處于未上映的狀态,方便問一下您認為這部電影最出彩的地方嗎?”
樓宴之沉默了一下,很鄭重地回答:“鎏金獎在業內是非常權威的獎項,《啞劇》能獲得提名也證明這部影片是獲得業內認可的,不過我個人認為一部好的影片不應該只有某一部分出彩,而是整體都很有質感。”
“這部電影的題材比較特殊,希望上映後可以給社會形成比較良性的影響。”
“當然,電影中的主演也是非常優秀且努力的,她對角色有着非常深刻的诠釋。”
趙闖聽了這句話,摘下耳機在梁殊的耳邊悄悄說了句。
“梁殊姐,這就是你那個老板吧,他好像挺看好你的。”
梁殊淡淡地笑,沒接話。
她很了解樓宴之,如果只是為了今晚的提名,他不會出現在這裏,更不會帶着顧南筝一起出現在這裏。
該說的場面話說完,就該說‘正經事’了。
果然,其中的一個記者順勢借網上的一條新聞,問起了樓宴之是否已經準備和顧家聯姻。
樓宴之對外永遠都是那副紳士的笑容。
“抱歉,我和南筝的關系并不方便和大家透露,這是我們的私事。”
“如果大家感興趣,可以了解海遙和顧氏近期合作的影視項目,我和南筝也是非常合拍的合作夥伴。”
記者:“我們有從側面了解到,您從國外聘請了三位珠寶設計大師,設計了一款戒指,不知道樓總本人近期是否有結婚的意向。”
梁殊以為樓宴之這次也會打啞謎,留有懸念讓公衆來猜。
沒想到他這次不僅回答了,而且回答的十分幹脆。
“有。”
他真的要結婚了。
所以他口中所謂的三個月只是給她留下一個緩沖的時間,她早該知道的。
“梁殊姐,梁殊姐!”
“別看這個了,你快看臺上,是不是要公布今晚的獲獎名單了?”
梁殊手心上已經沁出了一把的汗,臉上還維持着淡淡地笑:“是嗎?開始了?”
她配合地朝臺上看去。
心思卻全然不在此處。
而今晚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個夜晚。
尤其是當一束聚光燈打在她身上的時候。
坐在她身邊的趙闖已經激動地站起來了。
梁殊有些茫然地擡頭去看,臺上的畫面上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投放着她此刻的鏡頭。
鏡頭反複地拉進定位。
梁殊的瞳孔也終于慢慢聚焦。
因為她在畫面中捕捉到了樓宴之的身影。
原來他就坐在這一排最前面的位置。
離她很近。
“讓我們恭喜今晚獲獎的最佳影片!《啞劇》!以及本部影片的主演,梁殊!梁殊無疑是近幾年演藝圈的一匹黑馬,她曾憑借着出色的演技在去年斬獲艾菲朵美獎的最佳女配,今年又……”
人們對于獲獎者往往不缺贊美之詞,即便她在幾個月前還在為了一個配角四處奔波試戲。
樓宴之有一句話說的是對的,進了這個圈子,清高這種事情是最沒用處的。
只要不斷地往上爬,才是登頂最快的辦法。
而所有的手段都是鋪路的磚瓦。
起碼在登上領獎臺的這一刻,沒有人會質疑你。
梁殊被簇擁着上臺,她終于再一次面對面地見到樓宴之。
不過這次她在臺上,而他在臺下。
被‘采訪’的人也從樓宴之換成了她。
而此時‘采訪’她的人,也和樓宴之息息相關。
“……首先恭喜《啞劇》成為今晚鎏金獎的最佳獲獎影片,也恭喜本部獲獎影片的女主角-梁殊女士。”
“很榮幸成為今晚的特邀頒獎嘉賓,能進一步地采訪到你,說起來我和海遙也有着不淺的緣分,所以我也替大家問問,你對這部影片的獲獎有什麽感想,海遙在這其中為你,以及為這部影片的制作提供了怎樣的幫助。”
梁殊看向今晚的頒獎嘉賓樓江烨,樓宴之的親叔叔。
他長得和樓宴之有五分相似,比起之前在樓宴之姑姑視頻中看到的他要蒼老一些,也更有城府些。
她微笑着接過話筒,大方地面向臺下和鏡頭:“說實話我很意外,作為《啞劇》的主要演員,我始終覺得我的資歷尚淺,不足以完美诠釋出這個劇本;但同時我又很慶幸,慶幸我們全劇組的努力得到了業內非常高的肯定。”
“至于海遙……是我入行的伯樂,我能成功出演這部電影,也要感謝海遙樓總的賞識。”
“希望海遙以後越來越好。”
因為這并不是最佳女主角獎項,c位留個梁殊,其餘的時間也勻給了導演和其他的演員。
等配角發言的時候,顧南筝見樓宴之還沒有要走的意思,把手表遞到他眼前:“時間到了,我們該走了。”
樓宴之卻眸光深邃地看向臺上:“不急,再等等。”
再等就來不及了。
她已經把今晚談合作的時間一推再推,她倒無所謂,對方那種老板可沒那麽好請。
這次的生意談崩了,就一定沒有下次了。
“最後十分鐘。”
“嗯。”
也許是感受到那道灼熱目光的注視,梁殊的身子始終都緊繃着。
她站在原地沒動過,也沒再看向他。
頒獎儀式進行的還算快,等所有人都發表過一次感言後,領獎臺上撒下舞臺禮花後,就有工作人員引導他們下臺。
梁殊下臺的位置正對着樓宴之,但她不準備看他。
她甚至擡手裝作摘下自己頭上彩帶,遮住自己的餘光。
但也就是這樣細小的動作,讓梁殊一愣。
她隐約聽到衣料上一道細小的撕裂聲,而背後系緊的帶子正在一點點松弛。
身後那根薄薄的帶子從中間裂開了!
這衣服從頸部到腿彎都是這一根帶子支撐的,展開就只是一張有袖子的長布。
而她今晚為了穿禮服甚至沒穿內衣,只戴了胸貼。
平路走或許還能堅持。
但上臺時走過的臺階,現在下臺看着實在陡峭,這樣大的起伏動作,絕對無法支撐到她走下去。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
她神色慌張地想叫住走到前面的導演。
而導演今天根本沒穿外套。
她也不敢做出轉身的動作。
視線範圍內只有坐在臺下正對着她的樓宴之身上套着一件黑西裝。
她急的額頭上已經沁出了汗。
帶子的松弛速度正在加快,她只是站在臺階前,就需要用兩只手把着身上的衣服了。
走光還是向樓宴之求救?
不能走光。
她自己就算了,今天這種場合,不能連累整個劇組。
向樓宴之求救嗎?
她終于看向他。
他與樓宴之再次發生了視線上的觸碰。
而她卻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淡漠與疏離。
顧南筝此時身子傾向樓宴之,正在他耳邊低語。
而樓宴之的注意也都留給了顧南筝。
梁殊看着下面的高度,緩緩閉眼。
再睜開時心中已經有了選擇。
梁殊為了讓自己摔得看起來更逼真些,直接微笑着向前走了一步。
在餘光掃過梁殊的時候,樓宴之的身子明顯僵了一瞬。
他下意識地想起身,但最終并沒有第一時間站起來。
因為是從臺階側面踩空摔下去的,梁殊終于是趕在禮服完全崩開前以身後高臺做遮擋物,沒徹底走光。
但也因為摔得太實,一側的腿直接砸出了一大片的烏青,手也不會動了。
她痛的止不住掉眼淚。
而模糊的視線中,她依然可以清晰地看見樓宴之。
看見他只是站起來,甚至沒往前走過一步,就由顧南筝挽着離開了。
那道熟悉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她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