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2
沈遇斯大四那年,在投行實習,每天忙得連軸轉,整個人瘦了一圈。那一年,秦玉姣來北元看他,心疼地哭了好久。
她哭着說,不知道他在拼什麽争什麽,即便是因為離開的江期,也不要折磨自己。
那年,她還帶來一條關于江期的消息。
她說江期不打排球了,也不會回來了。
沈遇斯聽後怔忪了很久,送走她後,一個人窩在公寓裏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他突然決定要回達陽。
離開北元前,他去了趟永福路,在9號店裏轉了幾圈,最後停在先前與Munda聯名的展櫃前,然而玻璃後面已經有新品替換了夢達星。
他望了很久,最後沉默地離開了永福路。
從那之後,他不再聽任何有關江期的事情,戒掉所有關于他的習慣,将他淡出自己的世界。
可多年來的習慣,哪是說能戒就戒的。
就好比現在他突然出現在面前,只要微微一笑,他所有的堅持就變得很可笑。
昨晚他說不要再見面了,即便最後落荒而逃的是他,但作為已經成年的他們,該意識到怎麽保持距離,不産生交集并不難。
顯然,這樣的警告對江期來說并沒有起任何作用。
沈遇斯的臉色倏地沉了下來,已經沒有興趣關注贊助商送來的東西,他在思考江期是如何知道他在這裏。
“你來幹什麽?”他的聲音冷了幾度,但江期卻不以為意,只看着他笑。
“你…..”沈遇斯話沒說完,門口那邊快步走進來一人,左右張望,視線定格在江期的身上,緊接着快步朝這邊走,那人帶着一副銀邊眼鏡,低聲道:“老板,東西都在這裏了。”
“嗯。”
江期颔首,朝他使了個眼色,很快那人就懂了,看向還在發怔的沈遇斯,笑着介紹,“這位就是沈總吧?你好,我是Mondar市場總監汪岑。”說着遞過去自己的名片。
沈遇斯渾身一僵,疑惑的眼神在江期和汪岑之間來回游移。半晌,他将信将疑地看着名片,不料眼前又遞來一張,江期兩個燙金大字在滿是彩虹色的名片背景上,尤其突出。
“順便把我這張也收了,沈總。”他沉聲道:“我是來談贊助具體細節的。”
汪岑連忙解釋,“這是我們Mondar的現任CEO江總。”他看看自家老板,再看看沈總,總感覺他倆的眼神裏有故事。
江期跟着點頭,證明他說得沒錯。
他回過神,沒摸出自己的名片,朝汪岑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走得急忘帶名片了。”
“那沒…”汪岑還來不及回答,卻被江期搶了先,“那加個微信吧!方便談後續合作。”
沈遇斯下意識想拒絕,然而江期已經把手機掏了出來,立刻把二維碼遞到他眼前,“方便掃一下?”
江期生怕他落跑,逼着他掃下去,大有一種不掃不讓走的架勢,汪岑在一旁不敢吱聲,只見沈總無奈地拿出手機,非常不情願地朝老板的屏幕上閃了一下。
叮的一聲響,下一秒沈遇斯就看見許久不見的小排球頭像。
兩人加過好友,江期面帶笑意地看了一眼他的頭像,“換了?”
他沒說話,收起手機後退了幾步,聽見蔣丘喊他名字,回過頭看見他走過來。
蔣丘驚訝地看着江期,狠狠地拍一下他的後背,“我說瞧着眼熟,還真是你小子,怎麽今天來了?回顧校園生活?”
江期倒也直接,又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送贊助來了。”
蔣丘瞪大了眼睛,“呦,深藏不漏啊!”這幾天沈遇聞為這個品牌入駐的事兒忙得焦頭爛額,況且他也有幾雙這牌子的鞋子,确實舒服。
“你早說啊!給我走個後門,弄幾雙限定。”
“那肯定。”江期笑着應承,兩人寒暄了一會兒。
見到教練都過去了,其他人也好奇地跟過去,他們早就瞧見滿地紙箱上的印刷字體,興奮得跳腳。
小夥子們圍了一圈,很想拆開看,沈遇斯愣在原地,和江期被人隔出一段距離,就聽見他笑着說道:“都打開吧!”
然後他的目光再次移向沈遇斯,“沈總,要不讓他們換上?讓宣傳拍兩張照片。”他忽地斜起嘴角,笑起來痞痞的,跟從前一樣。
蔣丘一拍板,“行啊,正好有訓練賽。”
江期說:“那我可來得太是時候了。”
沈遇斯聽着心裏泛起了漣漪,裝作無意地看向別處,掩飾眼底的情緒。
江期剛擡腳準備走過去,就見一人走到了沈遇斯的身邊,定在那兒不走了。他微微皺眉,瞧着那人的表情很不對勁。
從剛才謝尚就一直在觀察沈遇斯的神情,見他有些落寞,關切地問:“哥,你沒事吧?”
沈遇斯也沒覺得他的稱呼有哪裏不對勁,但在江期聽起來就有點別扭,他走過去,一副親昵的樣子立在了沈遇斯身邊,朝謝尚伸手,“江期,怎麽稱呼?”
“謝尚,現在是Own俱樂部總教練。”
謝尚的名字他是聽過的,國內早早就退下來的主役球員,從三年前就在Own俱樂部裏執教,成績也不錯。
江期虧就虧在沒打職業,要不然早就成名了,多少能火幾年。他記得謝尚退役那會兒國內外不少報道,粉絲們天天哭着不要退役,反正鬧得轟轟烈烈。
只是,他看沈遇斯的眼神,實在算不上什麽清白,看得江期心裏發悶。
兩人算是友好地握手,謝尚在打量江期,看出他和沈遇斯應該是早就認識,只是沒想到下一句他卻說:“我和你們沈總是同學,還是同桌,同寝室,關系很好。”
話落,不僅謝尚,就連沈遇斯都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謝尚微微收起笑意,“原來是這樣。”他轉而看向沈遇斯,“哥,訓練賽馬上開始了。”
沈遇斯說了聲加油,然後看向汪岑,“汪總監,CVY聯賽項目的具體事宜,我們談談吧!”
汪岑看了眼江期,似在征求他的意見,等他發話。江期挑了挑眉,大方地說:“也好,汪總監知道得比我多。”
他一甩風衣下擺,坐在教練席上等着看比賽。
沈遇斯不明白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正事要緊,于是指着裏面休息區的辦公室,“我們去裏面談吧?”
汪岑立刻點頭。
二十分鐘後,兩隊的比賽正式開始。
江期看得認真,他很久沒有碰過排球了,一時看得入了迷,沈遇斯什麽時候談完的都不知道。
比賽結果并不重要,蔣丘在那頭複盤,最後看向江期,“看見沒,你們大師兄在那呢!當年可是叱咤賽場。”
小夥子們都來了興奮勁兒,吵着要看江期比賽,蔣丘笑眯眯地沒說話,也不阻止。
江期直爽地脫掉外套,“不是有替補隊員嗎?要不來一場?”轉而又看向謝尚,“謝教練要不要一起?”
謝尚瞄了一眼那邊的沈遇斯,笑着說:“好啊!”
江期進去更衣室,換了一身球服,即便不打球了,但這些年他一直有在健身,身材依舊不錯。
剛出門,他就看見了沈遇斯,提着一個紙盒在等他。
其實沈遇斯是來阻止他的,但看到他這一身後,不知怎麽他就沒開口。
江期有些詫異地看他,“怎麽了?”見他沒說話,突然就笑了,拿出一卷繃帶,“給我纏手指吧?”
沈遇斯沒伸手接,對他這個要求感到可笑。轉身就要走,卻被江期一把攔了下來,“看在我送你這雙鞋的份上。”
“我不需要,鞋還你。”
“版權挺貴呢!”江期打趣道,然後把繃帶又遞了過去。
沈遇斯暗嘆了一聲,還是拿在了手上,兩人就站在走廊裏纏手指。
這是他第三次給江期纏手指,前兩次好像都不太愉快。兩人挨得近了,他聞到江期身上的香水味,是雨後森林的氣息,還挺好聞的。
一頓操作下來,江期滿意地點點頭,“比上次更好了。”
沈遇斯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道:“你到底想幹什麽?我昨天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清楚什麽?我不清楚。我今天可是為正事來的,你就是這麽對贊助商的?”江期很會拿捏他的想法,CVY聯賽雖然不是非Mondar不可,但卻是最好的選擇。
沈遇斯也不傻,不可能因為私事就拒絕這麽好的機會。
“不過也存點私心罷了!”江期失笑一聲,望了他一會兒,忽然低下頭,嘴唇就貼着他耳邊,不過一厘米的距離,在他還來不及躲得的時候,呼了一口氣,柔聲道:“來追你。”
他徑自撂下這句話,然後擡腳就朝場館走去,留下一臉呆滞的沈遇斯在原地,還有發燙的耳根。
他對他的話是不是有篩選功能?想聽的聽,不願意聽的一律屏蔽。
他看着手上的鞋盒,竟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後,沈遇斯聽見走廊那一頭傳來的歡呼聲,比賽已經開始了。
他整理好心情回到觀衆席,江期在整理腿上的護膝,這一眼,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他還是那個肆意的少年。
謝尚是個愣頭青,即便退出正式賽場多年,仍舊帶着一股熱血,然而江期早已過了那股拼搏勁兒,加上這幾年沒怎麽接觸排球,比上學那會兒沉穩了許多,仿佛打這一場比賽只是為了迎合氣氛。
不過,江期的技術還是在的。
幾個攔網輕松地把謝尚的猛勁兒激發出來了。
跟着比賽的是學生,比他倆還熱血,上網,扣球,反擊,做得游刃有餘。
沈遇斯一直盯着江期,汪岑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坐在他的旁邊。
“沈總俱樂部真是出人才啊!”
汪岑不過二十七八,說話卻處處透着一股老成感,大約是因為在市場總監這位置坐得久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但這位沈總,他還不知道該用哪門子話去應對,索性轉而去誇俱樂部總是沒錯的。
“總部在哪裏?”
汪岑還來不及消化,脫口而出,“南潤海路171號。”
“嗯,知道了。”沈遇斯頭也沒回,直直地望向賽場。
汪岑忽而意識到什麽,轉頭給自己嘴上甩了一巴掌。外界都不知道Mondar在哪裏落地呢!他一禿嚕嘴就說出來了。
只是沈總問得太自然了,他想也沒想就說了。
沈遇斯并不在意他的想法,也不過是随口一問,視線始終在賽場上。
突然,謝尚跳了起來,接過二傳的球使出全力準備扣球,江期向右一步,跟着跳了起來,沒想到球不偏不倚,直接砸在了江期的右肩。
他悶哼一聲,右肩硬生生吃了這一球,砰的一聲響,聽着都疼。
他落地堪堪站穩,捂着肩膀,額間頓時滲出冷汗,搖頭讪笑道:“不行了,老了,打不動了。”
其他人沒覺得怎麽,只有沈遇斯騰地站了起來,飛快地朝場中央走去。江期咬着牙,身邊響起腳步聲,他擡眼看到沈遇斯冷然的臉色,先是一怔,随即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狀若無事地問:“怎麽了?”
沈遇斯眼底閃過一絲心疼,沉聲道:“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