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知了拉長的聒噪，一聲過後，夏日開始了。
江期站在達陽一中的校園，最後停在校園的公示牆前，遠處若有似無的聲音傳過來。
“那就多謝李校長了。”
“哪裏哪裏，有這麽好的體育苗子，我們求之不得。”
鐘蘇一步并肩站在他身邊，目光從遠處幾人的身上轉回來，“前幾天接到你的電話，還挺意外的，沒想到這節骨眼上你竟然會轉學。”
江期的視線停留在公示牆上高二學年組第一的照片上，沉默了片刻回答：“換個心情，正巧你們學校收體育特長生，混一年。”
鐘蘇無所謂地聳聳肩，意料之中地答案。見他一直在望着公示牆，指着其中一名學生介紹，“我們班的，年組第一，就是有些孤僻，還有點…”他欲言又止，見江期看向自己，才道：“殘疾。”
紅底照片，排在高二年組第一個位置，男生穿着深藍插肩袖校服，額前碎發遮到眉間，幹幹淨淨，就是臉色異常蒼白。
照片下标示：高二三班餘安
兩人原地站着無聲片刻，袁秘書還在與校長攀談，言語間表達都是要多多照顧江期。
鐘蘇想了想，還是決定開口，“你現在沒事了吧？”
江期知道他指的什麽，随即嗯了一聲，“還好。”
鐘蘇聽聞，挑了挑眉，然後看向他的眼睛，“我記得你不是近視麽？六百多度？戴的隐形？”
江期笑了笑，“做手術了，要不打球麻煩。”
“也是。”說着，鐘蘇看向前面，“要不要再轉轉？”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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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達陽市的第二周，江期已經開始熟悉這座城市。七月還沒結束，他還有兩周的時間逛逛。
鐘蘇偶爾會來陪他，但大多時間他選擇自己一個人。袁秘書把一切安排妥當，第二天就回去了。
他一個人，在這座陌生的城市，準備開始生活。
鐘蘇提出将他拉進班級群，他想想最終拒絕了，還沒開學，他不想這麽早應付無聊瑣事。
三伏天伊始，整座城市陷入熱浪，熾熱滾燙。
七月的最後一周，江期經過達陽一中時，看到校門口的便利店，走了進去。
他站在冰櫃前，左顧右盼不知該選什麽，是清茶還是可樂，猶豫了半晌，就在這時有人從他身邊停了下來。
他用餘光掃了一眼，男生的模樣有點眼熟。
恍然間，他想起來，是那天在公示牆裏看到的紅底照片。
男生拿了一瓶青柑普洱，轉身的時候兩人面對面對視了一眼，然後又錯身離開。
江期愣了愣，望着他的身影，視線移到他的雙腿。
他走路很慢，即便這樣，也能看出右腿有問題，他努力在掩飾。
直到他停在收銀臺前，他才收回視線，這樣盯着人是不禮貌的。
江期可不是這麽不紳士的人。
男生說：“這個。”嗓音清澈。
收銀小姑娘問他，“5塊，微信還是支付寶。”
“微信。”
叮的一聲，不一會兒便利店的門就開了，“歡迎光臨。”機械的女聲響起。
他離開了。
江期的目光重新在冰櫃前流連，最終也選了一瓶青柑普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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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三號，星期一，天氣晴，溫度：25℃-33℃
江期站在高三三班講臺邊，聽見班主任彭岑介紹，“江期，這學期轉來我們班，大家歡迎。”
班級裏響起一陣鼓掌聲，能在高三這年有勇氣轉校的學生，實在不多見。
鐘蘇坐在倒數第二排，同桌探過頭來，“這就是你說的轉來那哥們？”
鐘蘇點頭，“體育生。”
“嚯，稀奇，籃球？”連文樂忍不住問了一句，轉校生個子高，他第一反應就是籃球隊。緊接着，他聽見旁邊的人回他，“跟你一樣，排球。”
“卧槽！”連文樂沒繃住，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彭岑皺着眉看他，“連文樂，你又搞什麽？”
“沒，沒！”連文樂尴尬地擺手，趕緊脫離彭岑緊盯的視線，耙耙頭發趴在桌上。
大家嘲笑起來，連文樂這個腦子不存一點智慧的人，盡出洋相，江期跟着看了一眼，然後就看見他們身後最角落裏的書桌。
挨着窗，沒有人。
彭岑指着同樣的位置，揚聲道：“你坐那裏吧！餘安這幾天不來，他靠窗，你就坐外面。”
“嗯。”
第一節早課結束之後，連文樂終于找到機會認識新朋友。
他瞄了一眼江期，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他知道上學期開始，校排球隊就在招生，陸陸續續來了幾個學生，但因為球技不好，坐冷板凳挺久。
更何況，現在籃球隊是大趨勢，打排球的人可不多。
江期懶懶地掏出數學書，翻了一頁，一擡眼正和連文樂打探的眼神對個正着，他一怔，“有事？”
連文樂幹笑兩聲，接着就發揮自己熱情的攻勢，“哥們，你也要進排球隊？”
話落，江期饒有興趣地嗯了一聲，“怎麽？”
“我也是，我也是，你什麽位置啊？”連文樂可算找到同道中人了，他剛才生怕鐘蘇在騙自己，這會兒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頓時神情都變了，一臉興致躍躍，“我二傳，我二傳。”
鐘蘇噗地笑出了聲，“別這麽激動。”
“能不激動麽！好不容易來一個不是籃球隊的體育生！我比老蔣還激動。”連文樂立刻表達心情。
老蔣是排球隊的教練，嚴肅又幽默，曾經是國家一線運動員。
聽到連文樂的自我介紹，江期有些意外，随後淡然地說道：“我一般站四號位。”
連文樂兩眼瞪得溜圓，“牛逼！大主攻！”
江期被他逗笑了，連文樂上下打量他，“看你壯的！彈跳力肯定也牛逼，我叫連文樂，以後就是隊友啦！”
“嗯，你好，新隊友！”兩人還象征性地握了握手。
上課鈴響起，門口出現一臉嚴肅的數學楊老師，高跟鞋踢踏地經過第一排，高聲喊道：“好了！上課。”
連文樂戀戀不舍地轉身，鐘蘇早就準備好了書本，倒是江期，看着各種符號數字，腦袋一陣發昏，支着下巴發呆。
體育生應該不需要認真聽課。
他從來都是這麽要求自己的。
臺上講得熱火朝天，教室內只有練筆和翻書的聲音，偶爾傳來幾句“明白了麽？”的話。八點才過，江期已經困了。
他側了側臉，看見旁邊空蕩蕩的位置，桌面幹淨整潔，好似沒人坐過。
熬過一上午的煎熬，江期餓得兩眼發昏，早上阿姨倒是做了早飯，只不過他起晚了，囫囵吞了個雞蛋就來了。
下課鈴一響，連文樂大喊：“吃飯！餓死老子了。沖不沖？一會沒好菜了。”
鐘蘇瞥了他一眼，提醒道：“就高三開學了，不用搶。”
“哦對。”連文樂抓抓後腦勺，朝江期道：“走啊！新隊友！”
鐘蘇無語，這家夥整得跟江期比他還熟。
達陽一中是本省重點高中，硬件軟件雙一流，前年擴建翻修，絲毫不遜貴族私立學校。
高三教學樓遠離塵嚣，獨棟獨樓，午休時分才熱鬧一些。
江期跟着鐘蘇他們穿過游廊，看到在教學樓之間的食堂，還沒正式開學，學生三三兩兩地朝食堂走去。
連文樂好奇地問江期，“新隊友，你從哪兒轉來的啊？”
鐘蘇欲言又止，本想阻止連文樂繼續問下去，不料江期已經回答了，“北元市，劍英私立。”
連文樂哦了一聲，只覺得學校的名字過于熟悉，停了幾秒，恍然大悟，“那所國際中學？我靠，我們比過賽。”
但是連文樂對于江期這號人物卻沒有什麽印象。他記得應該是高一的時候，全國聯賽，不過那時候他還在替補，不記得也正常。
那年冠軍就是劍英私立。
江期笑了笑，沒應聲。
劍英私立是初高中直升，抛卻中途扔下排球的那一年，之後他都是茫然機械地比賽，他也沒什麽印象。
鐘蘇使勁拍了一下連文樂的後背，“別問那麽多！”
江期無所謂地聳聳肩，“沒事。”
剛下游廊的臺階，一名女生擋住了三人的去路。
女生神采飛揚，五官精致，最耀眼的還是那一頭奶茶色的波浪，嚼着口香糖，當着他們的面吹了個粉色的泡泡。
随後啪的一聲，炸了。
江期一怔，随後看向一旁的鐘蘇，見他一臉常态，看來是找他的。
連文樂皺眉看着她，“秦玉姣，幹嘛？”
秦玉姣白了他一眼，然後看向鐘蘇，“餘安來了沒？”
這是江期第三次聽到這個名字。
他有些意外，那個男生不像是會和這樣的女生有交集的樣子。
不是說女生的不好，實在是風格差異，天壤之別。
不等鐘蘇開口，連文樂搶先一步，“沒來。”
女生沒什麽反應，仿佛餘安這個名字只是打開她和鐘蘇交流的缺口，幾秒後，她掏出一個米色的信封遞給他，“今天收不收？”
鐘蘇面無表情，“拿回去。”
江期頓感詫異，第一次見鐘蘇用這種态度對人，在他的記憶裏，鐘蘇從來都是好脾氣，溫和的。
“聽見沒有？趕緊拿回去，我說你個丫頭片子被拒絕多少次了，還這麽上趕子。”連文樂忍不住打擊她，雖然覺得她有點可憐，從高一到現在，一直持續不斷锲而不舍地遞情書，但都無疾而終。
秦玉姣也不生氣，笑着又把情書塞進兜裏。甚至好心情地吹了口泡泡，離開前瞄了眼江期。
“新來的？”她問了一句。
江期啞然，連文樂又吼：“幹嘛！你還想禍害人啊！關你啥事？”
秦玉姣嗤了一聲，“我對這種看起來頭腦簡單，像是只會扛大米的愣頭青沒興趣。”說完，她轉身去找那邊等她的同學去了。
徒留三人愣在原地，一臉懵逼。
過了一會兒，江期指着自己，看向其他兩人，“我像是扛大米的？”
“噗哈哈哈。”連文樂笑出了聲，就連鐘蘇都沒忍住揚了揚嘴角。
江期感到莫名其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