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喻連續幾天都在酒吧附近出沒,他帶着喬慕冬和呂晉聰的照片,問了許多人有沒有見過這兩個人。
喬慕冬并不常來這一帶,所以大多數人都說沒見過他,只有他進過那家酒吧的服務生,說起那天晚上他來接付晨山的經過。不過那個服務生也只是看到喬慕冬離開之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酒吧門口有監控,從監控裏可以看到喬慕冬确實跟呂晉聰一起上了車,然後開車離開。據說警方來調了監控的,但是何喻想看到并不容易,還是靠黎唐帶了人一起過來,對方才同意讓他們看。
後來何喻才知道,黎唐帶來那個人是洪闵航手下一位姓高的律師,這個人社會關系很廣,黎唐打探到的消息,大多都是他叫人打聽了轉告給黎唐的。他告訴何喻,現在就警方掌握的證據來看,想要定喬慕冬的罪是有些艱難的,估計檢察院不會輕易批捕。但是延拘這一個月,警方一定會盡力尋找證明喬慕冬有罪的證據,一旦被他們找到,就不太好說了。
何喻聽那位高律師的意思,似乎也不認為喬慕冬是無辜的,就連黎唐,雖然說相信他,這時候也問是不是找不到新的證據,就拿喬慕冬沒辦法。
只有何喻,堅持要找到證明喬慕冬沒有犯罪的證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知道喬慕冬性格暴躁,并不是沒有可能動手打人,可是這一次他就是堅信不是喬慕冬做的,那天晚上回來的喬慕冬看起來絲毫沒有跟人動過手的痕跡,而且如果真将人傷得那麽厲害,喬慕冬更不可能若無其事連他也瞞着。
在海灣街那邊找不到喬慕冬其他的消息,但是卻有不少人認識呂晉聰。
何喻雖然初中就知道了自己性向,可是從小到大都只知道乖乖讀書,從來沒有進過gay吧,只在這回一次逛了個夠。呂晉聰這個人,果然有不少人都是認識的,酒吧工作的服務生說,他經常來這裏,然後跟着各種不同的男人離開。在他們看來,他那晚跟着喬慕冬離開也是一件在普通不過的事情。
何喻問:“你知道他跟什麽人有矛盾嗎?”
服務生攤攤手,“他們這種出來玩的,偶爾跟人有些摩擦,吵兩句也是正常,但是沒聽說過跟人有什麽大的矛盾。”
何喻只能說道:“謝謝你了。”
服務生轉身離開,何喻又問道:“你知道他有什麽熟悉的朋友嗎?”
服務生猶豫一下,說:“我跟他不怎麽熟,我也不知道。”
何喻知道他們大概是不想和自己多說,畢竟自己不是警察,出現在這裏的目的也是為了能夠救喬慕冬。他只能反複地尋找,反複地追問,想要知道那天晚上為什麽喬慕冬會遇到呂晉聰,并且讓他上了自己的車。
至于城南大道的那個目擊證人,警方不肯透露他的身份,而且就他筆錄所記載的,他所看到的東西實在有限,他只知道是個開着黑色越野的高大男人,至于車牌號碼甚至車子的型號一概不知,就連問他嫌疑人穿着什麽顏色的衣服,他也不是很确定。
過了幾天,在何喻一籌莫展的時候,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是文廣華打來的,開門見山告訴何喻,淩強想要見他。
到了這個時候,淩強見他的目的是什麽,何喻也用不着猜測了,肯定跟喬慕冬那件事脫不了幹系。
文廣華對何喻還算客氣,跟他約定了時間,在淩雲見面,快要挂電話之前,文廣華有些猶豫,說了一句:“淩老先生脾氣倔,可他也是真心為了喬少好。”
何喻說道:“好不好不是他說了算的,他的好慕冬承受不起。”
何喻沒有耽擱時間,直接開車去了淩雲。
從停車場坐電梯到一層大廳,何喻突然覺得自己每次來淩雲心情都是不一樣的,過去就是在電梯裏碰到了淩強,都會忐忑興奮半天,現在卻要正面面對淩強,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但是絕對不會是一次愉快的會面。
文廣華在大廳裏等他,禮貌地跟他打招呼,“何先生。”
何喻以前還在淩雲的時候,文廣華就已經在這裏工作好些時候了。雖然文廣華不記得何喻這種小職工,但是何喻對文廣華還是有些印象的,在何喻記憶中,文廣華那時候是一個和善開明并且幹事挺有魄力的中層主管。
再次見面,文廣華依然是給他那樣的印象。
文廣華領着何喻坐電梯去淩強的辦公室,上了十樓之後,電梯裏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文廣華說道:“呂晉聰是我找來,想要安放在喬少身邊的,沒想到出了這種事,實在是對不起。”
何喻驚訝地看着他。
電梯已經到了樓層,文廣華把門按住,兩個人都沒有出去,他又說道:“我已經找人去查,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
何喻問道:“呂晉聰是什麽人?你讓他接近喬慕冬又是為了什麽?”
文廣華苦笑一下,“這個一時半會兒可能說不清楚,我們還是先見過淩老先生,我再慢慢跟你說清楚吧。”
文廣華走在前面,敲了敲淩強辦公室的門,說道:“淩先生,何喻到了。”
淩強冷硬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進來吧。”
文廣華打開了房門,站在門口請何喻進去,随後他就在門外關上房門。
何喻走進去,看到淩強站在窗邊,正在朝外面看着,聽到何喻走進來的腳步聲也沒有轉回頭來。
印象中,這間辦公室還是自己第一次過來,何喻走到辦公桌前,一句話沒說,等着淩強轉過來看着他。
最終,還是淩強回過身來,上下打量了一下何喻,說道:“坐吧。”
兩個人隔着一張寬大的辦公桌,面對面坐下。
何喻說:“請問你找我有什麽事?”
淩強緩緩說道:“喬慕冬的事情我聽說了。”說完,他又“哼”一聲,“這就是他的選擇,跟着你離開淩雲,然後把自己搞成這樣子?”
何喻平靜說道:“他沒有把自己搞成什麽樣子,他只是選擇了自己的人生,誰也無權幹涉。”
淩強冷笑道:“選擇的人生?把自己再一次送回監獄?”
何喻深吸一口氣,“我不知道這是意外還是有人別有用心,但是這和他的選擇根本就是兩回事,他沒有錯。”
淩強突然重重拍了一下桌面,整張桌面都顫抖了一下,上面擺放的一支筆甚至彈了起來,他說:“還沒有錯!他錯大了!都是因為你,引着他走了一條最錯的道路,纏着他不讓他回頭,他才會有今天!”
何喻沒有大聲對淩強吼,他只是堅持道:“他沒有錯,我也沒有錯,錯的是你這個自以為是的人!你根本不配做人父親!”
文廣華在外面聽到兩個人吵了起來,連忙讓外面淩強的秘書去倒了兩杯茶來,然後自己推門進去,将兩杯茶放在了何喻跟淩強的面前。
淩強幾乎有些暴怒,他額頭青筋繃起,似乎是想要打人了,可是因為文廣華突然進來,又把怒火忍了下來,只是目光冰冷看着何喻。
何喻擡頭挺胸和他對視着,絲毫沒有退縮。
文廣華把門關上,卻沒有出去,站到桌子旁邊,說道:“還是想一下怎麽把喬少弄出來吧。”
“哼,”淩強竟然冷笑一聲,“就讓他在裏面待着吧,讓他清醒一下,看清楚什麽是自己想要的。”
還沒等何喻說話,文廣華先說道:“淩先生,這樣真的不合适。”
淩強說:“有什麽不合适?這不是他自己選擇的嗎?承擔後果有什麽不可以的?”
何喻說道:“淩先生,你就是這樣對你自己兒子的?”
淩強道:“這樣子的兒子,我要來做什麽?怎麽?你想讓我幫忙把他弄出來是不是?到了現在,你什麽辦法都想不到,只會像個沒頭蒼蠅亂轉,想要來讓我幫忙了嗎?”
何喻看着他,“你不是幫我的忙,那是你的兒子!”
“哼哼,”淩強說,“一個條件,你從他身邊滾開,越遠越好,那他就還是我的兒子,否則的話,什麽都免談!”
何喻擡起雙手,用掌心揉了揉眼睛。文廣華站到他身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何喻放下手之後,語氣依然沉靜,問道:“淩先生你今天找我來,想說的話就是這些是不是?你告訴我,如果我肯離開喬慕冬,你就會出手幫他,讓警察把他從看守所裏放出來,幫他擺脫罪名是不是?”
淩強竟然點了點頭,“是又如何?等他出來以後,等他回來接手淩雲,到時候說不定他還會感謝你,謝謝你今天放手讓他走一條他該走的路。”
“他不會,”何喻道,“你根本就不了解你的兒子。你口口聲聲為他好,其實你的眼裏只有你自己,你的淩雲、你的錢,在你看來,喬慕冬不過是你血脈的延續,根本不是一個獨立存在的人。我告訴你,我不會後悔,喬慕冬也不會後悔,到時候後悔的只有你自己罷了!今天你提的要求,我一個字都不接受,你不肯救喬慕冬就算了,我們都不稀罕,就算他要坐十年牢,我等他就是了,那時候他也就四十歲,希望你和你的淩雲還能長盛不衰,我們走着瞧。”
說完,何喻站了起來,他看到淩強面色依舊冷硬,可是抑制不住雙手有些微微顫抖,或許是太過憤怒。
何喻這時顧忌不了他的心情,他心裏還牽挂着喬慕冬的事情,對淩強道:“在你的眼裏,我大概就跟只螞蟻一樣,一根手指就能碾死。感謝你那麽久以來沒有碾死我,以後你如果後悔了真看我不順眼了,就一次整死我吧,不然就算還剩一口氣,我也不會放開你兒子,我纏他一輩子。”
何喻轉身朝門外走去,他的情緒也并不如表面看起來那麽平靜,呼吸有些急促,臉色也有些發紅。剛剛走到電梯前面,他聽到文廣華喊他的名字。
文廣華追過來,“我跟你詳細說說呂晉聰這個人的事吧。”
何喻看了看周圍。
文廣華道:“你跟我來。”
文廣華帶着何喻去了自己的辦公室,請何喻坐下。
何喻問道:“你老板說了不管喬慕冬了,你何必還要幫我呢?”
文廣華說:“我覺得你說得對,他總有一天會後悔的,我跟了他快二十年了,不想看到他走到那一天。”
何喻目光落在桌面上,片刻後問道:“之前喬慕冬傷人坐牢那一次,他也用這個來要挾喬慕冬了?”
文廣華一頓,“你也知道這件事?”
何喻道:“喬慕冬告訴我的。看來他真的不是把他當做兒子,就像我說的,他只是需要一個血脈的繼承人,滿足自己生生世世駕馭淩雲的野心。”
“他想偏了,”文廣華道,“等他年齡越來越大,他就會逐漸明白,到底什麽對他才是最重要的。”
何喻說:“希望如此吧。”
文廣華道:“關于喬少的案子,你手上現在掌握了什麽線索?”
何喻有些黯然,搖搖頭,“除了警方掌握的那些證據,其他就沒有什麽了,不過律師說,警方的證據也不足,檢察院那邊很可能不會批捕。”
文廣華點點頭,“我也打聽過一些消息,警方還在繼續收集證據,希望不要有新的變化就好。至于呂晉聰這個人,實在是抱歉,那時候是我把他招來淩雲,想讓他跟在喬慕冬身邊做事的。”
何喻疑問地看着他。
文廣華嘆一口氣,“那是出自于淩先生的授意,就像你說的,他根本不了解他的這個兒子,想得有些天真了,以為找幾個年輕的男男女女貼上喬慕冬,就能夠打破你們之間的信任。”
何喻說:“他在以他的品性度量別人。”
文廣華笑笑沒有反駁,而是繼續說道:“可是我事情做的不好。呂晉聰這個人私生活很混亂,常年在外面酒吧跟不同的男人鬼混,交際面廣,得罪的人也多。他可能是看上喬少的人了,想要纏上去,結果沒想到出了意外。”
何喻問他:“真是意外嗎?”
“老實說吧,”文廣華道,“如果這件事不是喬少做的,那我能想到的,可能是呂晉聰得罪的其他什麽人幹的,又或者那麽晚了,一個人在那邊被人搶劫了,不小心受傷了,喬少是個替罪羊罷了。”
何喻搖搖頭,“打人的那個人開着一輛黑色的越野,不會是偶然,而是特意停下來,然後下車過去動的手。”
文廣華道:“那很有可能是呂晉聰認識的人了。”
何喻突然道:“為什麽沒有可能是喬慕冬認識的人呢?”
文廣華疑惑道:“什麽意思?”
何喻說道:“會不會是有人故意陷害喬慕冬?”
文廣華問道:“你懷疑什麽人?”
何喻道:“其實我一開始懷疑過淩強。”
“不可能,”文廣華道,“淩先生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何喻問:“不是淩強,那麽淩家其他人呢?付晨山?周雪岚?淩芷露?”
文廣華搖搖頭,輕嘆了一口氣,“我不這麽認為,既然是要陷害,那怎麽會讓證據不清不楚的,留下個讓喬少可以脫困的空間呢?”
何喻一怔,是啊,如果真是有人陷害喬慕冬,那目擊證人就該很清楚地指出來,他看到打人的那個人就是喬慕冬,而不會那麽含糊地來一句,看到一個高大的開黑色越野的男人。除非是之後還有什麽別的證據,等着把喬慕冬給一下子釘死。
文廣華看得出來何喻太緊張了,站起來走到他身邊,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放輕松一些,事情未必就會那麽壞,說不定警察都能找到新的證據證明喬少是無辜的,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何喻擡頭看他,點了點頭,道:“謝謝。”
文廣華道:“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随時給我打電話。”
晚上回到家裏,何喻洗了個澡,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
他在書桌邊上坐下來,打開喬慕冬的筆記本電腦。之前去酒吧看監控,他把從喬慕冬到酒吧到離開的那一段,加上前後一共近半個小時的視頻拷了下來,現在有空,想要再看一遍。
他插上U盤,打開播放軟件,想要找到視頻文件的時候,不小心點開播放記錄裏面一個文件。很快,一段偷拍的視頻就跳了出來,何喻頓時愣住了。
那段視頻剛開始就是周雪岚和何武通坐在酒店的一張大床邊上說話,随後,等兩個人開始脫衣服的時候,何喻按了暫停。
他實在無法再看下去了。
何武通和周雪岚有染這件事何喻一直知道,可是自從那次險些被何武通害死,何喻下意識排斥跟這個人相關的所有事情,就連回憶起他都不願意,自然也不會想到他和周雪岚在一起還會留下這些東西。
可是為什麽會在喬慕冬的電腦上?喬慕冬是怎麽來的?
何喻腦子裏面有些亂,看着被定格的畫面,突然産生一個瘋狂的想法,他想要不然把這段視頻發給淩強一份,告訴他自己手裏有他淩家的把柄,好叫他離他和喬慕冬遠遠的。随即何喻又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可笑,用何武通和周雪岚的視頻來要挾淩強,真的有些荒謬了。那兩個男人,雖然他們都不想承認,但是一個是他的親生父親,另一個是喬慕冬的親生父親。這真是天底下最惡心的事情了。
何喻最後還是關上了視頻,打開那段監控,仔細看了起來。
前面沒什麽好看的,他直接拉到了喬慕冬出現的時候,看到他停車,然後進酒吧,過了可能不到三分鐘,就從酒吧裏面出來,然後在路邊抽煙,被呂晉聰挽住了胳膊,兩個人看來有些暧昧地說話,随後一起上車,開車離開。
整個過程都很正常,何喻看到黑色的越野從畫面裏消失,過了最多二十秒鐘,又一輛黑色的越野車一閃而過。
黑色的……越野?
何喻把畫面倒回去,看到喬慕冬和呂晉聰站在路邊說話的時候,有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看着他們。等他們兩個上車,那個人就從畫面消失了,很快黑色的越野車就從後方駛來。
很有可能,那個男人看到喬慕冬他們上車,然後自己就去開着車子,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