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何喻幾乎沒怎麽睡好,天剛亮時,他就給黎唐打電話,“黎哥,陪我去查看一個監控吧。”
按照警方那邊的證據,案發地點在城南大道中段,繼續往前走不遠有一個十字路口,那裏是有監控的。目擊證人說,嫌疑人作案之後就駕着車繼續往前開去,除非他中途調頭,那麽就必定會經過那個路口。而在那之前,喬慕冬的車應該也通過那個路口直行往南,監控上應該都能顯示得出來。
何喻已經把之前酒吧外面監控拍到的那輛車的車牌號碼記了下來,他如果确認那輛車子也在那個時間剛好經過那個路口,那麽他的嫌疑是非常大的。
何喻為了這個發現而激動不已。
監控必須從交警隊那裏調取,依靠的還是那位高律師的關系。黎唐陪他一起去的,聽他講了他的發現,擡起手來攬住他的肩膀,在他後背上拍了一下。黎唐想要表達的是,他覺得何喻不容易,喬慕冬對他那麽好,完全是值得的。
看監控錄像是個挺枯燥的過程,因為汽車從畫面上一閃而過,估摸着大概時間之後,就不敢再拉進度條,只能自己守着一分一秒地看。
何喻計算着喬慕冬離開和到家的實際,估計他通過那個交通路口大概是什麽時間,可是還是等了十多分鐘才看到喬慕冬的車子通過,然後他和黎唐又看了不到十分鐘,看到了另外一輛黑色越野車通過,車牌號正是何喻在酒吧門口監控看到的那一輛。那輛汽車沒有直行,而是到了這個路口就往右邊的道路轉去,然後從監控畫面中消失。
黎唐一手撐着下颌,說道:“這個人很可能是跟在喬少後面,看到呂晉聰下車,喬少将車開走之後,自己就在路邊停車傷人。”
何喻盯着屏幕,“一定是他。”
黎唐說:“不如通知警察,把我們掌握的東西都告訴他,本來證明喬慕冬作案的證據就薄弱,這樣一來,警方更是不好定他的罪了吧。”
何喻擡起手,用手掌擦了擦臉,說道:“我不知道,我很擔心這些在警察看來,根本說明不了什麽問題,他們或許覺得是我們想太多了。”
黎唐問他:“那你打算怎麽做?”
何喻說:“我想去找出這個人來。”
黎唐問他:“然後呢?”
何喻想了一下,“套他的話,問出線索來。”
“別傻了,”黎唐揉了揉他的腦袋,“如果真是這個人犯的案,說明他是個危險人物,喬慕冬還關在裏面沒出來,我怎麽敢讓你去冒這種險,別多想了,我去跟高律師談談,問他現在怎麽處理合适。你乖乖回去等消息吧。”
何喻當然沒有辦法做到乖乖回去等消息,他知道黎唐那邊有了這個人的車牌號就可以查到他的身份,可是黎唐沒有告訴他,或許是因為不願意他再去做些什麽,可是他就是不死心。哪怕是把證據交給警察了,他也不甘心坐在家裏等待警察的判決。
當天晚上,何喻再一次去了海灣街。
他沿着街道兩邊的路邊停車場走了一圈,沒有發現監控中看到的那輛越野車,有些無奈地蹲下來抹了把臉,然後站起身往呂晉聰經常混跡的酒吧走去。
服務生已經認得他了,請他坐下,問道:“你又來了?還是沒問出什麽消息?”
何喻搖搖頭,“麻煩給我來瓶啤酒。”
服務生拿了瓶啤酒過來,突然有些好奇地說道:“我是聽說呂晉聰出了事,你跟他什麽關系啊?這麽關心他?”
何喻猶豫了一下,說道:“我是他朋友。”
服務生聞言笑了,“算了吧,你要真是他朋友,那天你就不會問我他有沒有仇人和熟悉的人了。”
何喻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最後還是說道:“其實是我的朋友被人冤枉了,我想要找證據證明他是無辜的。”
“哦?打人的那個是你的朋友?”
何喻搖搖頭,“他沒打人。”
那服務生試探着問道:“那個人不只是你朋友吧?”
何喻擡起頭來看他,這裏是gay吧,會來這裏的人都跟他和喬慕冬一樣,似乎也沒有什麽好隐瞞的,于是點了點頭,“我們是在一起的。”
服務生看着他,忽然有些感慨道:“在這裏我看到不同的男人多了,你這種的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果那個男人真的坐牢了難不成你還要等他?你真相信兩個男人在一起也能一輩子?”
何喻認真說道:“能不能一輩子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他現在真的坐牢了,我想我會等他。”
那個服務生忽然極輕地嘆了一口氣,随後在何喻身邊坐下,輕聲說道:“你擡頭看你對面那個男人。”
何喻聞言,擡頭看去,見到前面不遠處坐了一個男人,頭發有些長,穿着一件黑色襯衣。
服務生小聲說:“這個人叫小彬,和呂晉聰關系不錯,兩個人常一起過來。”
何喻微微有些驚訝,對他說了聲:“謝謝你。”
服務生笑笑,“其他的我也不好多說,都是熟客,得罪不起。”
說完,他站了起來要離開,何喻連忙攔住他,小聲問道:“那你知道一輛黑色越野,車牌號是D547X的,主人是誰嗎?”
服務生有些茫然,“車牌號不知道,不過黑色越野車……有個個子挺高的客人,我記得看到呂晉聰跟他一起離開過,好像開的就是輛黑色的瑞虎?”
何喻連忙問道:“他是什麽人?你知道他在哪裏嗎?”
服務生無奈攤手,“他就來過兩、三次,因為都是跟呂晉聰一起離開的,所以印象比較深。平時應該是不怎麽來的,我連他名字都不知道。”
何喻點點頭,“多謝你了。”
等服務生離開,何喻深吸一口氣,端起自己的啤酒瓶,朝着對面那個叫小彬的男人旁邊走去。
小彬是獨自一人坐着,突然見到有人在他身邊坐下,便轉頭看去,可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即把頭轉了回來。
何喻從來沒試過這樣跟人搭讪,不過仍是厚着臉皮說道:“可以請你喝一杯酒嗎?”
小彬聞言便笑了,轉回頭來看着何喻,說:“長得不錯,不過不合我的胃口,別浪費時間了。”
何喻連忙道:“不好意思,請問你認識呂晉聰嗎?”
小彬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打量着何喻,“你是什麽人?”
何喻說道:“我是想來找出打傷呂晉聰的真兇的。”
小彬道:“不是已經被警察抓了嗎?”
何喻連忙搖頭,“那不是真的。你是不是跟呂晉聰關系很好?你知不知道他跟什麽人有矛盾?或者最近得罪了什麽人?”
小彬冷冷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跟他不怎麽熟。”
何喻忍不住去拉他手臂,“你不是呂晉聰的朋友嗎?你就眼看着他被人打傷了躺在醫院,兇手在外面逍遙法外?”
小彬用力甩開他,“你是什麽人?你又不是警察,我什麽都沒必要告訴你吧?”
何喻連忙道:“我也是想要幫他啊,我知道他跟一個開黑色瑞虎的高個子男人有來往是不是?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矛盾?”
小彬很明顯地一愣神,“你說宋雲凱?”
“宋雲凱?”何喻追問一句。
小彬卻仍是轉開臉去,“我什麽都不知道。”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高大的男人從酒吧大門走了進來。
正在接待的服務生立即轉頭朝何喻看去,卻沒有說話。何喻跟小彬也看到了那個剛進來的人,何喻注意到小彬瞬間皺起的眉頭,問道:“是這個人?”
小彬沒有說話,低下頭去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酒。
那個高大的男人目光在酒吧裏逡巡一圈,随後在角落一個位子坐了下來。
從背影看去,他的身材确實和喬慕冬有些相像。
那個服務生從何喻身邊經過的時候,有些刻意地捂住嘴咳了一聲,随後點點頭。
何喻立即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氣,放開小彬站了起來,拿起自己的啤酒瓶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往那個男人的方向走去。
小彬竟然下意識想要拉他一下,可惜沒能拉到。
何喻拿着酒瓶,走到高大的男人身邊坐下,他盡量用輕佻的語氣,對那個男人說:“可以請我喝一杯嗎?”
男人轉過頭來,仔細打量何喻,随後說道:“你不是在喝了嗎?”
何喻那瓶啤酒幾乎沒有動過,這時候将瓶嘴湊近男人嘴邊,“請你喝啊。”
男人沒有接受,而是問道:“你認識小彬?”他剛才進來時就看到何喻跟小彬坐在一起。
何喻手指不由自主收緊,随後幹脆說道:“是啊,我還認識呂晉聰。”
男人緊盯着他。
何喻心裏很緊張,卻依然湊近了那個男人,輕聲說道:“十月十七號那天晚上,你看到呂晉聰跟一個男人離開,于是你開着你的黑色瑞虎追了上去,在城南大道看到呂晉聰被放下車,你跟着過去,将呂晉聰打成了重傷,然後開車離開。是不是,宋雲凱?”
宋雲凱看着他,沉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何喻道:“你大概以為沒人看到?不過你運氣不太好,城南大道那邊已經有人看到了你動手,警察只是還沒能找到你的人而已。只要我報警,警察可以立刻帶着目擊證人來辨認出你。”
宋雲凱道:“你是什麽人?”
何喻道:“我是呂晉聰的朋友。”說完,他刻意看了一眼小彬,“小彬也可以證明你有作案動機。”
宋雲凱将雙臂抱在胸前,“那你怎麽不報警?你可以現在就打電話。”
何喻本來的目的只是想要試一試他,到了這個地步,他越發相信面前這個人可能就是傷人的真兇。但是自己的話不過是詐他而已,現在報了警,只要他不肯認罪,根本也沒有證據。
何喻有些猶豫,想着是該給黎唐打電話,還是就現在直接選擇報警。
卻不料宋雲凱說道:“怎麽?不報警啊?不報警我就走了。”
何喻下意識便抓住他手臂,“等等。”
宋雲凱竟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怎麽?舍不得我啊?”
何喻說:“你不是讓我報警嗎?你急着走什麽啊?我現在就打電話叫警察過來。”說完,何喻從包裏掏出手機來。
宋雲凱見狀冷笑一聲,甩開何喻便往外走去。
何喻還沒來得及撥號,見到宋雲凱往外走,自己急忙追了過去。在酒吧門口,何喻抓住了宋雲凱手臂,另一只手拿着手機想要打110。沒想到,宋雲凱突然反手抓住他的另一只手,将他往街道方向拖去。
何喻用力掙紮,可是宋雲凱個子高大,力氣也實在不小,抓住他的手按住他手腕用力一掰,他的手機便掉在了地上。
何喻看到宋雲凱把他往停車的方向拖去,突然心裏一緊,大聲叫道:“放手!你放開我!救命啊!”
周圍不少過路人都看見了,可是沒人上來幫忙。
何喻被宋雲凱拖到他的汽車旁邊,竟然抓起他的頭往車門上用力撞了一下,何喻頓時覺得額頭一痛,天旋地轉地發暈,宋雲凱又一拳打在他肚子上,随後拉開車門,把他給扔了上去。何喻已經沒有力氣反抗,蜷縮起身體,眼前陣陣發黑,擡手想要捂住額頭,卻摸到一手溫熱的濕滑。
小彬和酒吧服務生聽到動靜跟出來的時候,宋雲凱已經把何喻推進了後座中排,關上了車門。
小彬吃驚地想去攔宋雲凱,卻被他一掌用力推得往地上坐去。
服務生掏出手機來報警,宋雲凱卻已經坐進駕駛座,發動了汽車。
他駕駛着汽車,迅速朝前面開去,一路上許多人見到這一幕,卻沒有人敢出來阻攔他。宋雲凱就像個瘋子一樣,在海灣街并不寬闊的街道上将汽車開得飛快。
何喻身上的疼痛慢慢緩過勁來,他額頭上有血流下來,糊住了一只眼睛。他撐起身體起來,撲到駕駛座的椅背上,左手手臂伸過去絞住宋雲凱的脖子。
宋雲凱力氣很大,騰出一只手來抓住何喻的手腕用力扳開。何喻掙不過他,左手腕被宋雲凱抓住,于是他用右手去扳檔位杆,将檔位杆推進了空擋。發動機一聲轟鳴,車速卻慢慢緩了下來,宋雲凱伸手要去換擋的時候,何喻踩在座位上,用身體撲過去的力量按住宋雲凱的頭往前推去,只聽“砰”一下,他的頭重重撞在了方向盤上。
同時,方向盤也被帶得往右偏了一下,車子往旁邊停車道上停着的一輛小汽車撞去。
宋雲凱的車子被撞停了下來,雖然那一下沖力不小,可是因為車身比較牢固的關系,被撞的小車反而整個凹陷了進去。
何喻的身體彈了一下撞在車門上,又反沖回來,最後軟倒在座位前面踏腳的車廂底部。他感覺到一只手疼得厲害,身體完全沒了力氣,甚至不知道前面的宋雲凱是死是活,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後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警車和救護車趕到了,何喻被人從車裏擡了出來,送上救護車。
何喻傷得不輕,頭上的外傷引起了腦震蕩,左臂尺骨也骨折了,至于身上瘀傷更是大片大片,随處可見。
黎唐有些無奈地看着他躺在病床上,說道:“那個人是個瘋子,把呂晉聰打成了那個樣子,你還敢去找他?”
已經躺了一天多,腦震蕩的症狀好了不少,手臂骨折也已經複位固定,何喻坐了起來,額頭上還裹着紗布,問道:“喬慕冬什麽時候能出來?”
黎唐笑了一下,“你這個樣子讓喬慕冬看到了,他還不發瘋?”
何喻說:“我想去接他出來。”
黎唐嘆一口氣,“高律師說,明天喬慕冬就能從看守所裏放出來,你明天能出院嗎?”
何喻小聲說道:“等查完房就走,你記得來接我。”
黎唐無可奈何地說道:“你就等着喬慕冬大發脾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