铎月娘遠遠的站在人群後面,看着張氏變幻莫測的表情,唇角微微勾起,心情不由愉悅了幾分。她不會總動害人,并不代表不會防着他們。昨天那丫頭來傳話的時候,铎月娘便注意到她的神色有些慌亂。而前世豐富的導游經驗讓她知道,巍山祭密楛的時候,有一個習俗便是由青壯年的男守密楛樹三天三夜,女不得靠近。因有這項認知,所以才讓她躲過了這一劫。
原本也不想把這事引彩凰身上去,可想到那天,彩凰無故對皮羅邆的侮辱,最近又發現有個丫頭時常盯着她們這邊,铎月娘覺得禍水東引也不錯,索性把張氏的話故意添油加醋的傳到了彩凰的耳朵裏,她便是吃準了她來自越析,不清楚這裏的習俗。彩凰果真沒有讓她失望,這麽快便上鈎了。
面對衆人的指責,彩凰沒有了往日裏的不可一世,她冒犯的是密楛神,已經犯了衆怒。她平日裏依仗着娘家的勢力,把誰都不放在眼裏,可她如今得罪的是整個烏蠻,波沖不一定還會縱容她。她焦急的目光在人群裏快速的搜尋着铎月娘,很快便發現了那個纖細的身影,不由站直身,厲聲呵斥道:“铎月娘,你這個賤人,是你害我。”
铎月娘只是回了一個譏諷的笑容給她,用唇形了一句,“你咬我呀!”
盛邏皮沒看到這一切,不知其中的關節,看着周圍憤怒的人群,只得怒喝一聲,“放肆,你還不跪下,向密楛神請罪。”
彩凰被铎月娘的笑容一刺激,更是看懂了那個唇語,整個人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又鬧騰了起來,“密楛神算什麽,那是你們的神,與我何幹,我是越析的彩凰,誰敢辦我,我阿爹不會放過你們的。铎月娘,你這個賤人,是你害我,是你害我。”
衆人聞言大怒,紛紛指責彩凰,要求殺了彩凰,血祭密楛神,已平神怒。皮邏閣眼見場面要失控,急忙拉着彩凰跪下,“父親,族長,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管束好她,請給我們一個機會,我願以自己的鮮血澆灌密楛三個月,求樹神寬恕。”祭密楛是當地烏蠻最大的祭祀活動,容不得別人的冒犯,如今他只能盡力請求衆人饒恕彩凰,她畢竟是波沖心尖上的肉,雖然蒙舍得了大唐的支持,到底只是口頭上的,實力與越析還有懸殊,一旦開戰,蒙舍讨不了便宜。
張氏也深知其中的厲害,猶豫着了一句,“诏主,這裏邊或許有什麽誤會,如今彩凰已經有了身孕,還是開一面吧!”
畢摩見這人竟然是诏主的兒媳,還有了身孕,一時也沒了主意,然而周圍的信徒卻是不管這些,紛紛要求要拿彩凰的鮮血祭奠神樹,以求神靈寬恕。
彩凰卻是不管這些,依仗着越析的勢力,仍對着铎月娘大叫,“賤人,你害我。”随即她看向盛邏皮,“诏主,昨天夜裏铎氏這個賤人也去了神樹祈福,為何不拿她,只拿我一人。”
彩凰此言一出,人群裏又騷亂了起來,衆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彩凰此話從何起。铎月娘故作疑惑,“姐姐這是怎麽了,妹妹那裏讓姐姐不痛快了,竟如此诋毀我,且不女私自靠近會沖撞了樹神,會遭天譴,且樹神那裏日夜有人把守,我如何能靠近。”
彩凰愣了一下,她今天也是剛靠近就被發現了。一時只覺得那裏不對,但是想起丫頭今天的話,又怒罵道:“你一個人自然不行,三郎偏心,是他帶你去的。”
皮邏閣本來還在為彩凰求情,希望能幫她減輕罪責,不想她卻是胡言亂語起來,不由低斥一聲,“凰兒,夠了,莫胡。”
彩凰卻是雙眼一瞪,怒視皮邏閣。皮邏閣本是好意,聽到彩凰耳朵裏,卻是皮邏閣對铎月娘赤裸裸的維護之意,頓時更是怒極,笑道:“我便知道你護着她,你昨天明明陪着賤人去祭拜樹神了,我都不怨你不陪我,如今你還責怪我。”着豆大的淚珠一串串滾落,帶着不清的心塞。
铎月娘這才淡淡的了一句,“姐姐可是聽錯了,三郎昨夜裏是去了神樹那邊,不過他是給守神樹的二哥送熱酒的。我不曾去拜祭過神樹,那是禁忌,豈容我等女來破壞。”
皮邏閣眉頭微蹙,“凰兒,虛烏有的事,你莫要在胡鬧了。”
張氏也焦急的在那頭大叫,“凰兒,莫要沖動,仔細話!”
然而,彩凰搖着頭,驚懼和懷疑,讓她聽不進所有人的話,她一步一步往後退,拉開與皮邏閣的距離,淚如雨下的道,“不,不可能,你騙我,你們都騙我。三年前我便知道,你的心在那賤人身上,如今她進府了,可是順了你的意,你也不用每天裝好心的來應付我了,我是越析彩凰,我有我的驕傲,我寧可不要,也不需要你的可憐和施舍。今天我便殺了你心尖上的人,我看你的心還能裝下多少人?”她驀地轉身,“賤人,我要殺了你!”她大叫着向铎月娘沖了過去。
幾個丫頭婆急忙上前阻攔,信徒們以為她害怕了,想要逃跑,也顧不得她的身份,紛紛上前堵了她的去路。一時場面紛亂了起來,彩凰不能領會皮邏閣的好意,此時的彩凰,只覺得所有人都在騙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竟也忽略了張氏的提醒。如果不是聽铎月娘祭拜神樹是張氏的意思,昨天晚上又有丫頭看到皮邏閣帶着一個身穿紅色大氅的女去了神樹那邊,她也不會上當。又聯想起當年的種種,只覺得所有人都在騙她。當這些念頭彙集到一處,她心裏只剩下一個念頭。她,要殺了铎月娘,讓所有騙她的人都不好過。當下便朝着铎月娘沖了過去,周圍的信徒叫嚣着要拿下彩凰,丫頭婆們要護着彩凰,一時鬧得不像話。皮邏閣見場面混亂,一時也無法控制,只想着先把彩凰帶離這裏再,只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盛邏皮。
盛邏皮心裏思量着暫時還不是與越析撕破臉的時候,無論如何,彩凰他必須要保下,當下怒喝一聲,“住手!”
在場所有人都被這聲怒喝吓了一跳,紛紛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呆愣愣的回頭看着盛邏皮。彩凰一心想殺铎月娘,冷不妨所有人都住了手,原本拉着她的也不拉了,阻攔她的也不阻攔了,一個收勢不住,重重的撲倒在地,她的腹部與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一陣劇烈的疼痛傳來,讓她忍不住低呼出聲。
劇痛傳來,一股溫熱的液體從她下腹汩汩流出,染紅了她的羅裙,立馬有人驚叫了起來,“啊!血,好多血!”
彩凰渾渾噩噩的擡頭,只覺得視線有些模糊,耳邊的人都在叫着什麽,可她一個字都聽不清楚,腹部的疼痛越發的清晰,每一次疼痛,都讓她有一種生命正在流逝的感覺。她覺得好累,皮邏閣是她用生命去愛的人,為了能與他相守,她逼着自己的父親對蒙舍用兵,逼他娶她;為了能得他的憐惜,她不停的向父親索要金銀,只因張氏喜歡那些黃白之物,她何嘗不知張氏只是在利用她。可只要哄得張氏開心了,他才會對她上心一些,破費一些又算什麽呢,可為什麽他要騙她呢。她感覺很累,她應該好好睡一覺,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她眼前一黑,徹底的昏了過去。
皮邏閣看着那汩汩流出的鮮血,臉色白了又白,在顧不得其它,急忙抱着彩凰進了廂房,“來人,快請大夫!”
彩凰那一跤摔的太重,又是腹部朝下,一盆盆血水被端了出來,看得铎月娘膽戰心驚。在大夫的努力下,彩凰的性命總算無礙,可孩終究沒有保住。
铎月娘聽到這個消息,心中不由一跳,她并沒有想過要害她的孩,她只是氣不過彩凰接二連三的欺辱皮羅邆而已,本就不相幹的兩個人,誰也不妨礙誰,可彩凰總是拿皮羅邆事,讓她很不痛快。皮羅邆即便是瘸,那也是她的五哥,獨一無二。手指在在窗臺上輕輕敲擊,“桃,陪我去大殿,我要給先祖上幾柱香。”
綠桃知道那個孩沒了,铎月娘心裏不痛快,只得默默的随着铎月娘去了前殿。铎月娘看着大殿正中的土主塑像,默默的跪在蒲團上,心裏思緒萬千。原媛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靜靜的跪在她旁邊,柔聲道:“彩凰的性是要收斂一下才好,仗着越析的勢力,把誰都不放眼裏,也是她咎由自取,妹妹也不必自責。”
自責嗎?應該有一些吧,可铎月娘不能讓別人知道,此事只能爛在她的肚裏,一切都不過是陰差陽錯惹的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