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牆上裂開了逢,給黑暗的天射來了一道清晰的光。
是有些不經意,會只手滑過經年。
算是逃課的一晚,出奇的順利。遠處教室透出亮堂堂的光和幾個學生追逐的身影,草地上卻只有寥寥無幾的人。安靜的夜像是為她們單獨開啓了一片天地,慶祝着她們的勝利。
一直到八點都沒有任何人出來找她們。她們在草坪地上歡快的聊天、唱歌,憤憤的抱怨。
但這一切也只因她們有個叫班長的自己人。很快,第一節自修的下課鈴響了。
“你們兩個鬧夠了沒,”周致一邊從遠處跑過來一邊指責她們。看得出來他有些生氣,也有些着急。
林詩善和竹尹立馬齊聲喊到:“沒有!”
“行了,你們也差不多了。張老師這麽久沒來找你們,你們以為他會不知道你們沒回麽?”周致說。
林詩善從草地上突然站了起來,對着周致來的方向說:“你怎麽回事!是不是你給張胖打小報告了?”說罷她朝周致那邊跑去,一只手指着他。周致見大勢不好,便扭頭就跑。“你給我站住!”林詩善加快了腳步。
他們追趕着,嘴上還在不停的吵。跑了一大圈,終于又回到了原地。
“行了!行了!我求饒!我求饒!我實在跑不動了。”周致躬着身子,手臂撐在大腿上,氣喘籲籲的對着身後的林詩善喊:“我是那樣的人麽,咱們可是好朋友!”林詩善離的很遠沒有聽到,也沒回應。
說完,周致突然扭頭對坐在一旁的竹尹輕輕說:
“對吧,小尹。”
周致微微笑了,笑的很輕,微妙的就只有竹尹看到了。
那是周致第一次那麽喊竹尹。他平常和竹尹說話時總是冷冷的,很少看她,話也不多,最多偶爾會開玩笑的多嘟囔些什麽。
那一刻,竹尹感到一種特別奇妙的感覺。那是種無法說清的感覺。它好像把時間凝結了,把周致的笑容變成了竹尹記在腦中的畫面。它長驅直入進竹尹的身心,從頭至尾,徹徹底底。世界好像是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還沒等竹尹反應過來,林詩善也跑了過來。她大喊道:“那你和我們彙報一下教室的情況。”林詩善質問周致。
周致直立起身,立馬又變回了那個班長,一本正經的說:“張老師那邊我解釋過了。今天我們自習,6點沒到他就回辦公室了,聽說他今天在初三有晚輔導。我剛剛下課去辦公室跟他說了你們上課前就回了。放心,他相信了,沒說什麽。”
“這還差不多,要不然看我怎麽收拾你。”林詩善笑着回。
周致抓抓頭,假裝一臉委屈的說:“你們上課話那麽多,什麽時候我記過你們的名字。我會和張胖說?!你們竟這麽想我!”
周致今晚特別反常。他不僅第一次叫竹尹為小尹,喚張老師為張胖,還有不同于平常的幼稚和搞笑。
坐在樹下,正經歷着百轉千折心情變遷的竹尹,默默說:“那現在老師來了麽?”
“沒呢,估計今天晚上沒老師了。”周致輕聲說。
“那竹尹,我們今晚別回去了吧!”站在一旁的林詩善對竹尹大喊道。
“好啊,”竹尹回的很快。她還沒感受夠這份自在。
“你們別鬧了,還是回去吧!”周致命令的說。
竹尹站了起來,和林詩善說:“走吧,我們去超市買點兒吃的。”
“茶話會,走啊!”
她們手拉着手正準備向超市方向走,周致追了過來。
“你們別鬧了,真差不多了。”他雙手合十,求着說:“姑奶奶們,你們回去吧,想想我頭上的這頂烏紗帽啊。”繼續說:“沒了它,我以後還怎麽罩着你們啊。還有那個坐到零排也一刻不停嘴的陸閱,你們就可憐可憐我們吧。”
竹尹、林詩善看到這樣的周致,傻傻的站在那裏,她們都沒反應過來。
“好了好了,姑奶奶們,回去吧。反正沒老師,你們教室繼續聊。”這次周致不是只用說的,他自然的走到竹尹和林詩善後面,雙手推着她們向教學樓方向走去。
“那你不準記我們名字。”林詩善回頭和周致說。
“好好好。你們随便聊。”
那短暫的幾分鐘是只屬于他們三個的,但故事的看客卻還有一個。
“不記得為什麽我的眼睛總是默默關注着那個前方瘦小的背;還有幾個月我才能離她更近一點兒;不記得是什麽時候她的視線清掃了我的這邊,那怦然心跳神秘的感覺新增了一天的動力,在籃球賽上跳的更高、在考試的卷子上寫的更快。多想自己上學也能早一點兒,也能長的矮一點,坐在她的同排,最好是旁邊……”這是陳郁的心聲。
那時竹尹她們才13歲,但陳郁還有兩個月就16了。剛上小學前他生病住院了兩年、小學畢業後他又因騎車摔斷了腿,休學了一年。他老是笑說是命途多舛的孽緣,這才使他成了這群90後中的一員、有了一段同她的相遇。
竹尹和林詩善跑出去後,陳郁一直很擔心。他有着比同班同學更多一點兒的成熟。焦躁的心讓他整節課都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他沒心思聽同學們都在熱議的張胖今晚奇怪的舉動,也沒心思做張胖走時剛剛發下來的期末考試訓練題。他只是看到竹尹走了,林詩善也走了。終于煎熬的一個小時終于過了。他想他應該為她做點兒什麽。
下課後,陳郁來到學校的小超市。
每每到了課間,中學的小超市總是會聚集很多同學。也是在這裏,他第一次注意到了竹尹。
那天陽光明媚,是3月的某個周二,還是春天。
竹尹和林詩善正坐在超市門口有着大遮陽傘的石凳上,她們正在吃着什麽零食,拿着那種長條形的油炸食品。當時林詩善還拿着一杯剛剛沖好的優樂美,跟竹尹一人一口的喝着,她們有說有笑。陳郁注意到竹尹的眼裏透露着的一絲躲閃,那是故意收斂的神情。那時竹尹正被媽媽的信搞的不知所措,在故意疏遠着林詩善。
當天晚上放學,陳郁很晚才離開教室。等他剛剛出了教室門,竹尹從走廊的另一頭緩緩走來了。她背着的書包,帶子放的很長,一直垂到大腿上。竹尹低着頭走到了教室後門,不經意的擡頭才看到了陳郁。陳郁記得當時竹尹面色慘白,眼神裏透露着害怕。她一直捂着肚子,看了陳郁一會兒,正準備轉頭走。陳郁才終于開口說了話:
“竹尹,這是我的外套你拿去用吧。”
說完,他輕輕的把衣服放在了第一排的桌上,生怕吓着竹尹。他步履平穩地從走廊的另一邊離開,但心情卻十分不平靜。那晚回到家,他滿腦子都是這件事。他在想後來她是怎麽回家的,她的肚子還疼不疼;他後悔自己為什麽不勇敢點兒主動把她送回去,為什麽就那麽放她在那裏一個人走了……
第二天早上,那件衣服就被洗的幹幹淨淨的放在他的抽屜裏,他再沒穿過。暗藍色的棒球外套和那張被折的整整齊齊的感謝信一并塵封在了他的櫃子裏……
終于,陳郁排了好久隊,接到了熱水。這時離上課只剩五分鐘了。陳郁端着兩杯熱騰騰的草莓奶茶,向操場快步走去。他心情緊張又興奮,他知道她們會在那裏,他看到過無數次竹尹和林詩善坐在那棵樹下,他以為竹尹還是像上次一樣需要他的救援。他匆匆穿過擁擠的人群,用舉高的雙手小心翼翼的護着那兩杯弱小的兩杯奶茶,亦像是護着那朵正在樹下等他解救的小花。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這次還是錯過了。
周致在他去買奶茶的那五分鐘,早就快他一步到了她們身邊。發生了他正目睹的那感人的一幕:周致輕輕推着竹尹和林詩善向教室走去。
他不記得自己為什麽又沒有勇敢的向她走去,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處理掉了那兩杯奶茶。但當時意外失落的心情,他沒有忘記。
漆黑黑的夜裏有着他們熱鬧的身影,卻藏不下他那一顆“黑壓壓”的心。她的世界離他那麽的近,他卻始終無法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