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所有的小心翼翼總會留下蛛絲馬跡。
有些人跟着痕跡找尋,也有些人在努力地躲避。
一學年的開始總讓人覺得特別的漫長,而從中不知所謂的經過卻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來不及細數和回顧,一晃就已經到了竹尹來夷城的第三年了。
這座被大雪覆蓋了銀裝的小城,用着自己獨特的方式慶祝新年的到來。錯落的老城區裏,老有韻味的老房子上挂着一串串耀眼的紅燈籠,來來往往的行人忙碌的行走在過往的街邊,張燈結彩帶來的喜氣氛圍萦繞着夷城的每一個人。而城的北邊逐步建立的新城,更是另一番風味。老房子還沒來得及拆遷,新樓就已經在空地拔地而起。孩子們在整修的新廣場上圍着巨大的聖誕樹,周圍還放着歡樂的聖誕歌。那像是小城裏中西文化節日并行的開始。
而對于這些逐漸長大的小人兒們,心在行動變化的點滴,他們注意到了麽。
今天是聖誕節,天公很作美,給他們下了一場大雪,也是今年的第一場大雪。課間,竹尹正坐在窗旁邊的位置上預習課文。“當當當”窗戶的玻璃被敲響了。
“小尹,你快點兒出來啊。”林詩善爬在窗外的護欄上喊着。陸閱也探了頭過來,說:“對啊,快點兒,出來!”周致站在遠方的空地上和其他同學打雪仗。休息地裏,冬天的榕樹葉子都掉光了,各種姿态的枝桠被雪染成了白色,相互交錯着在太陽光下放着光輝,安安靜靜地坐落在遠處人群的中央。
竹尹轉頭,拉開窗戶,一陣寒風從稍稍拉開的窗戶縫兒裏向她吹來,嗚嗚的作響。雪的白是耀眼的白,是會讓人感到特別刺眼的不适。她努力睜開眼看着林詩善和陸閱,說:“恩,你們先玩兒一會兒,再等一下,我把這點兒看完,就來了。”作為南方人的竹尹,就算呆在北方幾年了,也還是沒法接受這凜冽的寒風和刺骨的溫度,她瘦小的身體像是随時會被風雪吞沒。所以每每到了冬天,課間她總更願意在教室呆着。
竹尹從窗外望去,白雪皚皚的地和天緊緊連在一起。遠處,林詩善和周致、陸閱他們正在場地上玩兒雪。近處,緩緩飄落的雪花,在玻璃上結成了各式各樣的冰花,堅硬、漂亮、精致無比。
不知為何,初三的語文課,教了特別多憂傷的散文和詩,《故鄉》《雨說》什麽之類的。這倒像是對這些青春迷茫期孩子的別有用心。語文老師說《故鄉》裏最經典是:“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但那時竹尹更加喜歡另一句: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
“是不是所有柔軟的種子都能結出堅強的果實,那明年的今日我又會身在何方?”竹尹盯着課本想。
“竹尹,送你和林詩善的平安果。”陳郁從後面走過來,遞給竹尹兩個蘋果。竹尹接過蘋果,點頭說謝謝。那時教室裏人很少。有些人在外面打雪仗,有些人被張胖叫去為元旦晚會忙碌了。
竹尹看了看,那是兩個特別精致的蘋果。外面包裹着好看絲帶,像是個蛇果。那時聖誕節相互送蘋果的同學已經很多了,不過大家多數都是平安夜就送了。陳郁和竹尹說完那一句話,看了一眼竹尹的課本,便又拿着幾個蘋果給別人送去了。
竹尹很奇怪為什麽陳郁要把蘋果弄的這麽精致,卻送的這樣倉促,連句祝福的話都沒有。竹尹一直很好奇為什麽陳郁會長那麽高,為什麽雪天不出去玩,為什麽做事情老是不和別人一樣。
“小尹!你快出來!”林詩善又喊她了。
她終于決定合上課本不背了,準備上外面去看看。但剛剛走到後門,她就聽到了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原來宋研坐在最後一排哭了。
“宋研,你怎麽了?”竹尹蹲在地上,一只手扶着宋研關切的問。那時宋研經常去她家住,她們關系也就變得特別好。
但竹尹說完話,宋研還是沒有反應,反倒哭的聲音越來越大。
“你怎麽了啊,最近又沒考試。還是,你爸媽讓你生氣了?”竹尹問,“實在不行你就住我家吧,正好氣氣他們,反正我媽那麽喜歡你。”宋研雙手趴在桌上,還是不理她。
突然前門傳來了林詩善的叫聲,“小尹小尹!你哪兒呢?”
半天不見竹尹的林詩善就進來找她了,“咦,你怎麽走到後面去了。”林詩善聲音歡快的問,快步走到了宋研的桌子旁。
“噓,小點聲,你等等。宋研哭了。”竹尹輕聲在林詩善耳邊說。
“你安慰她了?”林詩善問。
“恩。”竹尹點頭。
“她不理你?”林詩善又問。
“恩。”竹尹繼續點頭。
“那別管她,我們走。”
林詩善拉着竹尹準備往外走。突然宋研就站了起來,大聲說:“林詩善,你太欺負人了!”
林詩善感到特別莫名,她是那種絲毫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的人。“我怎麽了!我欺負你什麽了?”林詩善理直氣壯的問。
“難道不是你麽,你一直和別人說我和陸閱!看看這個!”宋研遞給竹尹一張揉爛了的信紙。竹尹打開,上面寫着:
招婚啓示:本人名為宋研,長相一般,身材很差。現招男友一枚,要求名為陸閱。同意請撥打13#########。
“上面寫的是宋研爸爸的電話號碼!”竹尹驚訝的說。
“天吶,那可怎麽辦?林佳寫的時候,我以為是她自己的啊。”林詩善說。她皺了皺眉,也有些害怕了。雖然林詩善是個膽大的人,但對于這件事她還是不敢的,何況這要是被老師家長知道了那可是死罪啊。
“宋研,真不好意思。當時林佳說她寫着玩的,我才告訴了她。你別哭了,”林詩善第一次這麽苦口婆心的勸說。但宋研一點兒也不領情:“我就知道是你!你老是這麽自以為是!”她從座位上迅速走出來,“竹尹,我們走!”竹尹還沒插上嘴,宋研就拉着她就跑了出去,。眼看着林詩善一個人獨站在教室裏,直到消失不見。
她知道這次林詩善和宋研徹底沒法好了。
晚上回家的路上,竹尹和林詩善共撐着一把傘。那時冬天路上經常會結冰,她們就不再騎單車上學了。今天的大雪飄了一整天,到現在還有微微墜下的雪花片兒。
“小尹,我和宋研誰和你關系比較好?”林詩善問。她說的特別慢,像是很沒底氣的樣子。竹尹知道:雖然林詩善表面很強勢,但內心卻是挺細膩的。
“你啊,”竹尹說,“宋研可能是一輩子的好朋友,但你是最好的朋友。”
有些話說的時候是無意的,但後來看來卻飽腹深意,也像早就預測了什麽。
說完,竹尹從書包拿出了一個漂亮的蘋果說:“吶,陳郁讓我轉給你的。”林詩善壞笑了說:“什麽時候的事啊,我怎麽不知道。你們關系這麽好?”
“你別瞎說。”竹尹拍拍林詩善的手。
後來過了許久,林詩善又問:“那小尹,友情和愛情,你覺得哪個更重要?”
這讓竹尹完全愣住了,什麽是愛情?她從來不知道,也沒想過。但她知道,那教室裏傳的所謂緋聞,不是愛;那聽說的誰誰和誰誰在一起了,不是愛;那在高中部樓下男生送着的玫瑰,也不是愛。愛應該是千絲萬縷間的那一點兒縫隙吧,應該是着生在懸崖峭壁上的那一朵雪蓮吧。它是微小而飄渺的存在,也是命裏注定的相連。
“友情啊,你幹嘛這麽問?”竹尹不假思索的說。
林詩善笑了,再沒多說一句話。她們繼續走在黑夜的雪地裏,靜悄悄的腳步踩在雪上發出“哧哧哧”的作響。她們一步一個腳印的向家的方向走去。而未知中發生的情愫,她們誰都不清楚。
這不經意的發問,林詩善自己卻沒有答案。
竹尹也完全不知道相比她的那一點兒小心思和小憂郁,林詩善已經在想更多了。她無法明了自己的變化,也絲毫沒有感受到身邊其他人的變化,至于林詩善、至于周致、至于陳郁、至于宋研和陸閱,她都只是霧裏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