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6-10-25 17:00:04 字數:4175
“哇!”眺望皇城燈海如金光彎流,綿延不絕,燦亮繁盛,教似錦忍不住驚呼出聲。
李若凡拉開玄色繡銀邊的羽氅,将她收進懷裏。“這兒風大,進亭子裏吧。”
“等等,我才瞧了一會兒而已。”
“不冷?”
她不自覺地更窩進他的懷裏,不自覺地撒嬌着。“你在這兒,我怎麽會冷?”
有他,真好!她可以上街,可以跟他到處走,壓根不用擔心害怕什麽,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嫁了人竟是這般好的事。
李若凡聞言,不禁低下頭親吻她,耳邊随即聽見陣陣輕咳聲,教他微惱地側眼瞪去,似錦則是飛快地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裏。
丢死人了!有人也不跟她說一聲!
“誰讓你在這兒了?”李若凡冷聲問着。
“喂,牙行夥計說你晚點就會在這兒,我在這兒等你到底有什麽不對?”宋綽真的覺得自己萬分可悲,身為宋家族長兼右都禦史,為了堵他,委屈的在這裏吹冷風,一開始被當空氣,如今發現了竟還被他趕,這教人怎麽活?
李若凡還未開口,便覺大氅被扯了下,聽她低聲道:“你有事要忙,我就先下樓。”
“沒事,盡管待着。”他勾笑将她輕擁入懷,瞥見醍醐和宋絡正好端着茶水點心上樓,輕握住她的手。“到亭子裏坐着。”
“可是……”
李若凡難得态度強硬地帶着她走到亭子裏坐下,替她斟了杯茶,俨然當坐在對座的宋綽不存在。
“三爺。”似錦在桌下輕扯着他。
“大人,這位是內人。”他說着,順手替宋綽倒了杯茶。“難得今日得閑,帶她到外頭走馬看花,就不知道大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一聽他喚大人,似錦頭皮都發麻了,覺得他交友也太廣闊了一些,也許她應該找個時間問問他的底細才好。
“沒事就不能到這兒堵你?你上次欠我的,到現在都還沒給。”宋綽臭着臉,瞧了似錦一眼,在心裏暗嘆。
唉,果真是好幼女……好端端的一個人,怎會有此怪癖?肯定是跟李叔昂在一起太久,難免沾染惡習。
“我不記得欠了什麽。”
“你最好忘了!”有誰像他求墨寶求得這般窩囊來着?可想了想,雖然窩囊一點,只要能求得墨寶便無所謂,總比一些死皮賴臉沒出息到死都沒求到墨寶的好。
“忘了什麽?”李叔昂适巧上了亭子,加入談話。
一見到他,宋綽的眼皮連抽了兩下,尤其在他一屁股坐在他旁邊時,宋綽真有股沖動想要掉頭走人。
“你怎麽來了?”李若凡冷着臉問。
“你要我幫你湊一堆東西,我現在都湊足了,就不能來這兒歇口氣?你利用人也利用得太徹底了點!”李叔昂不爽地往桌面一拍,這一拍,茶水濺出,就這般巧地濺在桌邊服侍的醍醐身上。
“醍醐!”似錦趕忙起身,而李叔昂的動作更快,一把就拉住醍醐。
“走走走,二爺帶你去換件衣裳。”
醍醐不禁微皺起眉看向李若凡,就見李若凡微颔首,于是乎,李叔昂就像陣風般把她給帶走了。
似錦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回頭問:“三爺,這樣好嗎?”醍醐還是個小姑娘,怎會是讓李二爺帶去換衣裳?她還沒忘記成親當晚,李二爺那一臉莫名興奮渴望的嘴臉。
“無妨。”拿一個醍醐可以讓他耳根子稍靜一會,還算值得。
似錦皺起了秀眉。“不可以!”話落,她朝階梯那頭跑去。
“宋絡,跟着。”
宋絡應了聲離去,宋綽見四下無人,正是讨墨寶的絕佳時間,卻見他已經起了身。
“喂,宋絡都跟去了,不會出什麽亂子,你跟去湊什麽熱鬧?”
“我讓叔昂備了一些顏料,你要有興趣就一起來吧。”
“顏料?難不成你要作畫?你不都說自個兒的畫沒什麽看頭,怎麽突然改變念頭了?”
李若凡笑而不答,走下了牙行後院的亭子,過了跨橋,湖畔的水榭門戶大開着,他的親親妻子就站在李叔昂面前,橫眉豎眼的,實在是可愛得緊。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不将醍醐交出來,我就拆了你的樓!”似錦揮着她毫無殺傷力的軟弱臂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直瞪着李叔昂那莫名興奮渴望的嘴臉,真有股沖動想揍他一頓。
“似錦。”
一聽李若凡的聲音,似錦像是找到救星,一把挽着他到李叔昂面前。“三爺,你跟他說,要他把醍醐交出來!”
李若凡啼笑皆非,話都還未出口,就見醍醐被幾個身穿月牙白錦袍的小丫鬟給領出來。
“沒錯,這赭紅色就襯你的肌膚,瞧瞧……多美!”
似錦傻眼地看着李叔昂一把跳起,繞着身穿赭紅色繡如意雲彩錦袍的醍醐打量,仿似将醍醐視為上等逸品般鑒賞着,教她有些摸不着頭緒。
“他喜歡将小丫鬟打扮成小公子。”李若凡附在她耳邊低語着。“算是一種癖好,純粹欣賞罷了,你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似錦看向醍醐身邊幾個小丫鬟,果真全都是作小公子裝束,就連長發也全都束起,綁着七彩的穗玉繩。
“……果然是兄弟。”她脫口道。
只是如果要論症頭嚴重程度,還是李叔昂來得不倫不類些,但她沒興趣問別人家的性向,反倒在意起她家相公是不是也有類似癖好,開始猶豫要不要跟李叔昂借套小公子錦袍。
李若凡好笑地瞅她一眼。“我讓叔昂備了些顏料,你要不要先瞧瞧?”
“真的?”
李若凡帶着她到書案邊,壓根不管宋綽到底要不要踏進廳裏。
她看着桌上擺着十數個顏料碟,石黃、玫瑰、三青到群青、朱砂、棕……顏色算是湊得很齊了,一旁筆架上各式各樣的筆皆有,紙張也有數種,作不同丹青繪畫,十分講究,右手邊的筆洗、紙鎮等等全都是玉石打造,簡樸中藏着奢華,不過……
“繡屏?”她目光瞥見擺在書案後頭的繡屏,四扇的桃花心木,差不多就她的個兒高度。
“你喜歡?”
似錦走近一瞧,這繡畫沒有梅蘭她們繡的好,便皺起鼻問:“三爺,這一座繡屏要價多少?”梅蘭她們已經将繡作繡好了,可她還沒找到師傅裝在扇屏上。
“這一座是南方雀城的上等繡作,一般叫價大約在五百兩到七百兩之間。”
“真的?”似錦抽了口氣,不禁暗自盤算梅蘭她們繡的,叫價肯定可以更高,她忙抓着李若凡問:“三爺,你可有認識做屏風的工匠?”
“你問這個做什麽?”
“就是……”想了下,她便将要梅蘭她們做繡屏的事道出。
一聽完,李若凡都還沒開口,李叔昂便驚愕地道:“若凡,你的媳婦真是異想天開,這丫鬟所做的工都是歸主子所有,哪裏還有她們可以額外分紅的事?”
“可是繡屏明明就是她們做的,所得當然得歸她們。”
“你這是領着丫鬟在造反。”
似錦眉頭一蹙,“二爺,話不是這麽說的,許多丫鬟其實相當有才,只是礙于身分無法一展長才,這樣是很不公平的。”
“這要怨誰,要怨就怨她們出身不好。”李叔昂就事論事地道。
這麽一說,似錦更不服氣了。“難道就因為出身不好,這一輩子就要任人踩在腳下不得翻身嗎?難道就因為出身好,這一輩子就能恣意妄為嗎?才沒這回事!人貴在有才,只要有本事的人,頭上就有一片天。”
李叔昂正要再說什麽,卻被李若凡一記眼光給瞪到自動閉上嘴。
李若凡看向似錦,笑若春風地問,“她們的繡工真是了得?”
“當然了得。”似錦二話不說地抽出手絹。“瞧,這是雙面繡,我聽人說這繡法已經失傳了,最了得的是梅蘭還會暗繡,你瞧,這暗繡會随着光線浮現,針腳勻密,繡法精巧細致,這難道賣不得嗎?”
李若凡微眯起眼,腦袋像是突然閃過什麽。“這繡法我見過,小時候我有件袍子也是這種繡法。”他記得是柳氏身邊的嬷嬷替宋綦繡的,後來宋綦轉送給他。
“欸?難道雙面繡是很尋常的繡法?”可是昨兒個那些官夫人一個個讨論得很激動,仿佛繡法早已失傳。
“不,這繡法确實不多見,梅蘭是上哪學的?”
“聽她說好像是跟以往待在老夫人身邊的一個嬷嬷學的,可是那位嬷嬷身子不好,早就榮養了。”
李若凡聞言,黑眸閃動着光痕,輕聲問:“你可知道那位嬷嬷在哪裏榮養?”
“我聽梅蘭說陶嬷嬷是在同陽鎮的莊子榮養,可是她的身子不好,已經不動針線了,找她也沒用,倒不如找梅蘭就好了,梅蘭可是得了她的真傳呢。”
李若凡聽完,笑意在唇角不斷地擴大。“似錦,改日将繡作送來,我找工匠做成繡屏,牙行讓你寄賣。”
“真的?”她笑咧嘴,随即又忍不住開始議價。“如果是這樣的話,咱們得先談談工匠費和材料費,至于這寄賣要怎麽分帳……”
“這事咱們可以慢慢聊,但我保證一個丫鬟可以實領五十兩,只要把繡作交上,我可以馬上給工錢。”
似錦聽着,差點就要撲到他身上去。相公,她的相公是全天下最可靠的,她當初怎會忘了放在牙行也是個好法子呢!
“喂,你說得這般大方,是把我當成什麽了?好歹也先讓我過目過目,鑒定一下價格,哪裏由你說了算。”
李叔昂湊過來,拿起手絹左翻右看,看得仔仔細細,挑不出毛病後頂了李若凡兩下,笑得谄媚道:“喏,可以多收一點,價錢不是問題,盡管收。”
李若凡睨他一眼,像是難以忍受他前後不一的嘴臉。“我還以為你不認同似錦的說法,真把出身差的當成地上爛泥了。”
“我哪裏不認同了,我也是爛泥呀,不過各憑本事,爛泥也能塗上牆,就不知道你家媳婦到底有什麽本事了。”李叔昂撇了撇嘴道。
“我沒什麽本事,就是喜歡作畫罷了。”話落,似錦挑了幾個顏色調和,在調色碟裏暈開色彩,毛筆挑了一枝排筆、聯筆和鈎筋筆,再挑了張雲母箋。
“你要提字?”李若凡詫問着。
“不是。”
“既是要作畫,怎會挑雲母箋?”
“待會你就知道了。”她笑嘻嘻地道,拿着排筆和聯筆非常大氣地蘸着調成近墨的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