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6-10-25 17:00:04 字數:5152
這時宋綽忍不住走了過來。“誰都知道雲母箋是寫字帖的,怎麽合适作畫?”
“應該是這兒還沒人用雲母箋作畫吧。”她随口說着。
“這兒?三弟妹是打哪來的?”李叔昂湊起熱鬧問着。
似錦暗惱自己老是說話不經大腦,不好圓場,幹脆拿起排筆開始作畫,點漂後,随即快速地往下勾勒出曲線,眼看顏料不足,她的左手拿起聯筆補強了後方,繼續往下勾勒,随即再拿起鈎筋筆,飛快地在頂端和幾處勾出須和爪,不過是眨眼功夫,一條墨龍竟是立體地出現在紙張上,教衆人莫不看傻眼。
“……看得出是什麽吧?”現場鴉雀無聲,教似錦有些懷疑地問着。
她自認為畫得還不錯,這雲母箋甚佳,顏料沒有景開,紙面又夠滑膩,才能教她運筆自如。
“你是從哪學來這特殊的畫法?”宋綽難以置信地問着。
他敢說,他看過的墨寶和丹青,沒有上萬也有數千,甚至親睹名家大師作畫更有上百回,可就不曾見過一筆到底,甚至還可以中途換筆,左右開弓,才眨眼就完成的畫法,用神乎其技也難以形容他此刻的震驚。
“我……自學。以往在江府時,女先生有教了些,後來就……自學。”似錦說得有些心虛,但她也只能這麽解釋。
宋綽聽完,簡直不敢相信一個姑娘家竟可以靠自學而如此超群絕倫,餘光看向托着下巴不語的李若凡,猜想李若凡也被妻子的才華給壓得擡不起頭了。
驀地,李若凡提了筆,蘸了墨後,在畫的上方洋洋灑灑地寫下:龍戰于野,其血玄黃。
似錦愛極了他帶着狂勁的行書,而最後,瞧他從身上取了一顆印,沾了朱砂一壓,那篆字竟是宋繁。
她疑惑擡眼,他已收了印,朝她笑道:“似錦,寫個落款吧。”
似錦猶豫了下,還是提筆寫下了唯安。
“唯安?”
“我的小字。”她說得毫不心虛。其實她一直很想為自己正名,現在剛好有個機會,她當然要好生利用。
“聽起來真不錯,字也寫得很好。”秀麗隽雅的筆鋒一如她的性情。他拿起雲母箋吹了兩下,看了宋綽一眼。“墨寶有了,還附上了畫,你敢不敢收?”
宋綽直盯着畫,眼都快直了。“你的墨畫還有這特別的畫工,我當然要收,可問題是你什麽不寫,寫這不祥的提詞做什麽?”
“龍戰于野,其血玄黃是坤卦上六爻的爻辭。”李若凡意有所指地道。
“我知道啊,可這就是個不祥的卦嘛。”他好歹也是二品禦史,哪會連這易經裏頭的卦染都個知,就因為知道才猶豫着收不收。
“随你喽。”李若凡一副悉聽尊便的表情。
“他如果不要就給我,我丢到黑市裏随便喊都有千兩,何必給他?”李叔昂說着,已經伸手去拿。
宋綽見狀,早他一步搶過手。“我的,這是若凡上回欠我的!”大不了就不獻給皇上,他自己留着也開心。
“先擱着,好歹也要裱褙,否則能瞧嗎?”李若凡沒好氣地拿回來,餘光瞥見似錦不住地盯着自己,不由輕聲問:“怎麽了?”
“……你到底是什麽身分?”先是印着宋繁的印,而後又聽李叔昂說這墨寶可以在黑市叫價千兩,她發現她愈來愈不認識他了。
李若凡垂斂長睫,笑了笑,擡眼道:“我姓宋,名繁,字若凡,曾經是宋家大房的庶子。”他想,有天總該對她開誠布公的。
“什麽意思?”什麽叫做曾經,太耐人尋味了。
“我因為某些原因被宋家除籍,我的母舅,也就是叔昂的爹收養了我,從此我便姓了李。”
似錦輕呀了聲,總算明白太夫人和侯爺待他相當禮遇,而老夫人對他厭惡至極的理由。
“是老夫人所為?”她不假思索地脫口道出。
李若凡不禁笑了。多聰慧的姑娘,他提個頭,她便猜出始末。“似錦,你可會介意我是個庶子,還是個被除籍的庶子?”
“那有什麽關系?”她不解反問。
“你不懂,一旦被除籍,我——”
“三爺,身分是個框架,是旁人品頭論足的裝飾,在生與死之間,貧賤富貴只是過程,每個人的來處去處都是一樣的,沒有誰比誰還尊貴。”其實她一直搞不懂嫡子和庶子到底有何不同,說穿了不都是同一個爹。
說到底還是男人搞的鬼,沒事納什麽妾室通房,搞出一堆庶子庶女的,沒人喜歡一出生就被旁人的框架給框住的。
李若凡一把将她緊擁入懷。她的話總是說進他的心坎裏,總是教他心旌動搖。
“三爺……”她輕揪着他的袍子。
有人,而且很多人……她有點難為情。
“似錦,你先到隔壁的書房作畫,那兒我替你備了麻布和麻仁油了,要是需要什麽,再跟醍醐說一聲便成。”他在她耳邊喃着。“今晚咱們就在這兒住下,可好?”
“後院有客房?”這兒是牙行的後院,占地極廣,有樓閣亭臺銜廊相通,比她想象中的牙行要闊氣太多了。
“不是,是我的房,我在這兒已經住了幾年了。”
“……嗯,好。”她想,晚一點他們會有很多話可以聊。不過……“三爺,你不放開我,我沒辦法動。”
“我想吻你。”
“千萬不要!”他小小聲地說,她也跟着小小聲地回,态度非常強硬,絕對不允許他衆目睽睽之下親吻她。
李若凡低低笑着,不舍地放開了她,向醍醐使了個眼色,她便帶着李叔昂的小丫鬟,一起領着似錦到隔壁的書房。
李若凡這才回頭看了宋絡一眼,道:“宋絡,馬上派人前往同陽鎮的莊子。”他作夢也沒想到,線索竟是埋在宋府裏,還是不經意教似錦得知。
宋絡應了聲,随即快步離去。
“若凡,你這個媳婦不像尋常丫鬟。”宋綽敲着桌面,不住地看着那張畫。姑且不談畫,光是她說話的氣韻和眉眼氣質,根本不可能是個丫鬟。
“我挑的能差到哪去?”
“少來,是我先看中的。”李叔昂再一次扼腕沒有機會瞧見似錦扮成小公子的模樣。
李若凡不予置評,正想要将畫收起時,便聽宋綽道:“前幾日上朝時,我稍稍地探了皇上口風,可至今皇上對武平侯還是沒有任何打算,倒是一些随行将軍全都有了封賞。”
“是嗎?”李若凡垂眼忖了下。
狀況确實是相當吊詭,若說先前皇上怪罪宋綦未能及時護住七王爺,因而對宋綦不聞不問,這事還說得過去,但七王爺早就清醒了,皇上卻仍未提賞罰,讓人沒個頭緒,就連朝中官員都不敢踏進武平侯府。
“朝中流言四起,更有人直指武平侯得罪了七王爺,恐怕宋家要丢爵了,糟的是武平侯至今傷未愈……我說,若凡,你大哥也未免傷得太重了些,養了一年半載還起不了身,到底是怎麽回事?”
宋綽寓意深遠地說着,李叔昂則偷觑了李若凡一眼,就見他神色不變,氣定神閑地把畫給收了起來。
“當初宋綦那條命救得回來,是宋家祖上有德。”見李若凡無意回答,李叔昂便淡聲替他說着。“宋綦要真是得罪了七王爺,就不會以身護七王爺,落得差點殘廢的下場,怎麽朝中就沒流言說沒有宋綦,七王爺就活不了了?”
“正因為有人這麽說,流言到最後卻轉了向。”宋綽頭痛地道。
朝中派系多,就怕七王爺和武平侯被連結在一塊,畢竟兩個都掌了兵符又立了戰功,要真是連成一氣,是其他派系所不樂見的。于是乎,流言換了版本,從宋綦舍身護主,變成了宋綦貪生怕死,棄七王爺求生。
所以皇上至今尚未決定宋綦的賞罰,但朝中紛紛猜測,宋綦肯定要遭罰了。情況看似對宋綦不妙,但依他看,倒覺得宋綦逃過了一劫,要不這當頭再受榮寵,肯定是無福消受。
“啧,這我哪會不知道,”李叔昂把玩着腰間的玉佩。“宮中的蜚短流長哪裏逃得過我的耳?我不過是托幾個熟識的官人放點流言,至于後果會如何、真相如何,恐怕只有七王爺和武平侯才知道。”
宋綽楞了下。他向來不太喜歡李叔昂這個人,不僅因為他有怪癖和不正經的性子,還因為他營生的除了牙行之外,專作下九流生意,舉凡花樓、賭坊等等,哪怕經營的很好,都算是行中翹楚,但他就是不喜歡這些下作生意。
倒沒想到,他竟還有本事在官員之間斡旋,甚至能夠左右朝中流言。
“這事也只能靜觀其變,多作揣測也無濟于事。”李若凡淡聲說着。
宋綽正要再說什麽,卻突地聽見似錦尖聲喊着三爺,三人動作飛快地沖出房門,直入隔壁的書房,驚見書房裏竟多了個不速之客。
“江大爺怎會來到牙行後院?”李若凡輕漾冰冷笑意,環顧四周,不見醍醐和李叔昂的小丫鬟,而江道的手正擒住似錦。他徐步向前,握住了江道的手。“江大爺此舉太失禮了,讓內人受到驚吓了。”
“內人?”江道詫問着。
“去年在下已經娶了似錦為妻。”李若凡黑眸閃動。“不知江大爺怎會來到後院?”
“我找李二爺,夥計帶着我來的。”江道看着瑟縮躲在李若凡身後的似錦,懊惱當初怎會讓她陪嫁,落進了李若凡手裏。
“叔昂。”李若凡看了李叔昂一眼。
李叔昂随即明白他的意思,無聲應允他絕對會讓江道付出可怕的代價後,便端起了和氣生財的笑招呼着江道,順便将宋綽給帶離。
呵,他要想想,這次要削江道多少才能消解他三弟的怒氣。
待人都離開後,李若凡便抱着似錦回到主屋後頭的寝房,正要将她擱下,卻發現她渾身顫得厲害,不禁将她摟得更緊。
“沒事了,有我呢。”他柔聲哄着,親吻她的發,發現她不自覺又顫了下,黑眸不禁更沉。“怎麽不見醍醐和其他丫鬟呢?”
“我讓她們去幫我找工具,我要釘麻布,所以……”她緊揪着他,仿佛揪得再緊一點,她的心就能安穩一些。“我沒想到他會跑進來,也沒想到他那麽大膽……我調顏料調得太專注,我沒發現,我……”
李若凡輕拍着她的背,突覺她的掙紮,黑眸冷凝着,緩緩地松開她,以為她抗拒着自己,豈料她竟環抱住他,在他耳邊低喃着。
“還好有三爺保護我……還好有三爺……”
李若凡松開的手緩緩地又環抱住她。“嗯,我一聽見你的聲音就馬上趕到,只要我在,我絕不允任何人傷你。”
“只要三爺在,我就不怕了。”她直睇着他,哪怕還噙着淚,也在他面前緩緩綻放只給予他的笑靥。
李若凡着迷地凝睇着她,知道她壓根不會抗拒自己,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唇,輕柔中帶着試探,就怕她有一絲恐懼。而她的回應,等同鼓舞着他愈發放肆,吻得愈濃愈重,像是要将她吞噬,直到他将她壓倒在床,心旌動搖地探入她的衣衫底下,她微微一顫,他便立刻打住,黑眸直睇着她。
似錦不解地張眼,見他瞧着自己卻沒有任何動作,甚至坐起身,不由輕揪着他的袍角。
“三爺,你要去哪?”她氣息紊亂地問着。
“……想到一些事還沒處理,你在這裏歇會,我讓醍醐過來陪你。”他別開眼,調勻着氣息。
“晚一點三爺會回來嗎?”
“我……”他想,但他怕情欲難遏。
“三爺為什麽直到現在還不圓房?”她怯怯地問着。
李若凡微詫,注視着她。“你……不怕我?”
似錦一楞,這才明白他始終沒有圓房是顧忌自己。“我……哪有什麽怕不怕的事,三爺是我的相公,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話到最後,幾乎都含在嘴裏。
李若凡漾起足以融化三月雪的笑,他知道若非有一絲情意,她斷不會接受自己的。“似錦……我頭一眼瞧見你時,就想将你占為己有。”那時的他,純粹是一份掠奪的心,可到了後來,瞧見她各種的面貌後不自覺地傾心了。
他曾經心高氣傲的想,要配得上他的女子肯定是萬中選一,不管是家世或談吐才華,可她沒有家世,更別提談吐,但她與他太相似,那倔氣不服輸的性子,媚而豔的神情,都一一教他傾心。
“真的?”所以是一見鐘情?
“我想吻你,我想觸摸你……”他吻上她柔軟的唇瓣,大手滑入她的衣衫底下,輕握着柔軟的酥胸。“可我知道你怕,所以我願意等,等你願意接納我的時候。”
她羞怯的閉上眼,然而黑暗之中渾身卻愈發敏感,能感覺他的指輕揉着,感覺他逐一褪去她的衣衫,她的心跳加速,渾身顫抖着,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他的碰觸,尤其當他濕熱的唇舌覆上她的胸時,她幾乎要尖叫出聲。
“別怕,我不會傷到你的。”他啞聲喃着。
明明是寒凍的夜晚,他卻汗濕了她,熱氣袪散了滿室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