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節夫人

第 270 章 出路

聽他如此說,铎月娘也忍不住輕輕勾了勾唇角,“是我想多了,你自然是最聰明的。”

閣羅鳳看着铎月娘,心裏有着說不出的疼,他堅定的說道:“我向母親保證,我定盡我所能,護她一生無憂。”

“如此,我也放心了。”铎月娘微笑着,一切盡在不言中。

又休整了一日,铎月娘帶着兩具屍骨,和一起來的二十多個護衛,扶靈回邆赕。皮邏閣派了一隊護衛随行,名曰保護。铎月娘也不在乎,她向來只在乎她想在乎的。

皮邏閣一路送到城門口,一再叮囑铎月娘路上小心,注意安全,他會盡快來迎娶等等。铎月娘低頭不語,算是默認了他的決定。

“月娘,你放心,我會給你一個不一樣的婚禮,給你不一樣的人生,再不會讓你受委屈,我們重新來過,我定護你一世無憂。”皮羅閣眼神堅定的說道,如今他有那樣的實力了,他不用在畏懼任何人,他可以堅定的站在她身邊。

不一樣的婚禮?早在那年山茶花怒放的季節裏,那個人已經給了她了,不稀罕;不一樣的人生?生命少了那個他,她的生命已經沒有意義,還有什麽人生;一世無憂?她這一世已經過到頭了,能有幸得皮羅邆相伴十年,她已滿足。

铎月娘日夜兼程的趕路,終于在兩天後,回到了德源城。阿雅、阿慈、邆邏颠和望偏早已在城門口翹首等待,望穿秋水。阿雅和阿慈一直覺得,她們的夫君會活着回來;雖然皮羅邆向來不關心邆邏颠,對邆邏颠的關愛也及不上铎羅望對望偏的關愛,可他們覺得,他們的阿爹還能給他們撐起一片天,把他們庇護在自己的羽翼下。只可惜看到靈柩的那一刻,幾個人都瞪大了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阿雅眼前一黑,暈了過去,邆邏颠和望偏一下就紅了眼眶,淚水大滴的滑落,身子委頓,跪伏在地,哭了起來。

铎月娘走上前,淡淡的看了她們一眼,輕笑着的說道:“幸不辱命,我把大哥與五哥帶回來了。餘下的事你們看着辦吧,我也不想管了。”铎月娘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府裏走去,腳步虛浮,背影蕭索,身影孤單,那個曾經陪着她,與她手牽手踏遍邆赕每一寸土地的人已經不在了,她的手是冰涼的,可再沒人會用自己的手心,來幫她捂熱,她的心也随着那人的離去,一寸寸冰涼了下去,再沒了活着的溫度。

見阿雅暈倒,阿慈急忙施救,掐了半天的人中,等大夫趕到,阿雅已經醒了過來。她原本還等着看铎月娘的好戲,一直覺得她是小題大做了,南诏好歹是她的娘家,如何會對自己的姑爺下死手,消息傳回來的時候,她還不相信,如今見铎月娘帶了遺骸回來,不禁悲從心來,整個人如丢了魂魄一般,一直喃喃的說着,“不會的,不會的,我是南诏的嫡女,我的母家不會如此對我,不會的,你們肯定在騙我。”眼淚大顆大顆的滑落,縱然她不願意相信,可事實已經擺在了眼前。

不得不嘆息,盛邏皮對她的洗腦很成功,一直不曾懷疑過,自己的母家會害她。她是南诏的嫡長女,也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嫡長女。

阿慈與皮羅邆夫妻情分單薄,在蒙舍也不受衆人待見,到底要鎮定些。看着铎月娘搖搖欲墜的身影,她疾走幾步,上前扶住铎月娘,紅着眼眶,低聲說道:“我知道他回不來的,我應該攔着他的,是我沒用。”

铎月娘擡起傷痕累累的雙手,“我手傷着了,餘下的事便勞煩姐姐費心了。我很好,想一個人走走,姐姐不必陪着我。”

阿慈沒應聲,只有大滴的眼淚劃落,她默默的站定,淚眼朦胧中,看着铎月娘走遠。皮羅邆死了,铎月娘也死了。是的,他把铎月娘的魂帶走了,如今還站在她面前的,不過是一具能說能動的軀殼而已。皮羅邆的離開,帶走了铎月娘所有的生氣,她就是一枝失去了水分,在急速枯萎的花。

邆赕與浪穹本就一家兩支,如今铎羅望與皮羅邆同時出事,望偏不顧母親的反對,把铎月娘帶回來的兩具遺骨同葬一墓。雖然她們信奉自然,有死後回歸自然之說,到底铎羅望與皮羅邆身份不同,也是依山建陵,只是規模小了些而已,同時放兩具骸骨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

整個葬禮有着低沉哀傷,阿慈一直不願相信皮羅邆就這樣離開了,那個讓她愛不得,恨不得的男人就這樣走了,以後她該怎麽辦,雖然有個兒子,可那個兒子……

铎月娘正在整理着皮羅邆的遺物,把他穿過的衣服一件一件仔細整理,撫平上面的每一個折痕。

“姐姐,”阿慈的聲音有些沙啞,铎月娘手裏的動作沒停,沒空理她,她也不介意,自顧的說着,“我知道姐姐恨我,恨我當年在觀音市設計了五郎,可是我也是沒辦法呀,當時父親打算把我送到施琅诏去做妾,我是庶出女,在府裏一直不被夫人待見,個性也不讨人歡喜,我原本以為庶出的女兒就該過那樣的日子,可那年在去觀音市的路上,我有幸與你們同乘一車,姐姐也是庶出,可五郎對姐姐是真心的好,讓我好生羨慕,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庶女也是人,也可以像個人一樣的活着,而不是嫡母口中的,就該做一條搖尾乞憐的狗,所以當我偷聽到彩凰要對姐姐不利,還要羞辱五郎的時候,我想要提醒你們,可我走在去你們大帳的路上時,心裏卻一直想着父親要把我送去施琅诏的事,我動了心思,我知道這是上蒼給我的機會,我若錯過了,我将再找不到第二個能對庶女好的人,五郎是個好诏主。雖然他知道是我們設計了他,可他還是同意了娶我,那時我好開心,雖然姐妹們都笑我嫁的是個瘸子,可我依然每天都能在夢裏笑醒,我知道,他不會把我當條狗,即使他不愛我,他也不會羞辱我。”

“斯人已逝,多說無益。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你總要為自己好好活下去。”铎月娘淡淡的打斷她的述說,阿慈記得皮羅邆的好,她何嘗不知道他的好,畢竟他們一起長大,他們之間有太多的故事,此時她只想靜靜的整理着他用過的東西,收拾他們一起走過的歲月,就用這僅剩的最後時光讓她緬懷吧。

阿慈拭去眼角的淚,“我知道姐姐不愛聽這些,姐姐心裏肯定是恨我的。”

铎月娘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不得不停下手裏疊衣服的動作,轉身面對着她,“我從未恨過你,我只恨天意弄人,若我不是慈善,我決不會來打擾你們,這是天意。”铎月娘說着,擡頭看着窗外遙遠的天邊。“五哥,他很好,他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兒。”

“是,”阿慈輕輕應了一聲,“姐姐,那年的毒,我不是有心的,原媛給我的是毒箭木的毒,那毒見血封喉,甚是霸道,我沒敢用,可身為南诏的庶女,我知道南诏的那些手段,我想着姐姐在南诏許多年,他們定也在姐姐身上下了蠱,所以我把那毒換成了解蠱的藥,那藥對于中了蠱的人來說是解藥,可沒有中蠱的,則是毒藥,是我粗心了,我只想着姐姐回來了,了了五郎的心願,他定是要與姐姐長相厮守的,我怕姐姐身上的蠱毒害了五郎,所以悄悄放了那藥,沒想到…”阿慈說不想去了。

想起那次差點丢了性命的事,铎月娘也是長長一嘆,“我與五哥自幼一起長大,他向來是個愛把心事放在心裏的人,沒想到這麽個要命的脾氣,竟被你學了去。罷了,過了的事就過了,我從不曾放在心上,你也無虛介懷。”

大顆的淚珠從阿慈慘白的臉頰上滑落,她有些泣不成聲,“姐姐與五郎總是這般願意掏心窩子的對人好,那年姐姐出了事,我都做好赴死的準備了,可姐姐醒來也沒有半句責怪,五郎本就帶我冷淡,出了那樣的事,也只把我打發到了大釐了事,這些年我們母子的衣食竟從未曾短缺過,我知道這也是姐姐對我們母子的照拂。”眼見铎月娘神色有些恹恹,想來是有些累了,當下急忙跪在地上,“姐姐心善,當年妹妹做的那要命的事,姐姐都不與妹妹計較,妹妹鬥膽替颠兒再求姐姐一次,求姐姐庇佑颠兒,給他指一條明路吧。”

“明路,”铎月娘長長一嘆,“姐姐莫不是糊塗了,如今邆赕與浪穹新诏主承爵,人心不穩,南诏正在崛起,哪裏還有什麽明路。”

“是,是我糊塗了,好歹姐姐給指一條能活下去的出路,我不求我的孩兒能坐擁天下,我只求他性命無憂,一生無憂。”阿慈淚眼婆娑,早已哭成了淚人。說完這幾句,她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咬咬牙,吐出一句,“姐姐,雖然颠郎不是诏主的孩子,可到底被他認下了,也與他連名,诏主說過,姐姐是最聰慧的,求姐姐再慈悲一回,來世當牛做馬,阿慈定當報答姐姐的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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