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戳中了邆羅颠的心事,他猶豫了一下,“她雖然不是我的生母,卻也是我名義上的母親,是先诏主最上心的夫人,與先诏主一起處理政務多年,深得民心,如今我雖然承爵,可那兩樣東西一天沒到手,我就是個挂名的,子民們還都聽她的。”邆邏颠恨恨的拍了下桌子,“可恨父親的心裏只有她,如今我可如何是好,求不得,奪不得。”
阿伽嘻嘻一笑,“诏主,此事不難辦,慈善夫人可是個聰明人,我們随便使些小手段,假意施為,她定然會明白的。”說着,上前一步,低聲在邆羅颠耳邊說了些什麽。邆羅颠聽完,心頭大喜,拍了阿伽一下,哈哈大笑起來。
“阿伽的确是我的智囊,舅舅讓你來幫我,你的确幫了我不少,我該賞你什麽好?”邆羅颠笑得開懷。
阿伽也是一臉的谄媚,“诏主知道南诏的诏主是真心對你好就行了,小的不要什麽賞賜,小的只希望能為诏主解憂。”
幾句話又說的邆羅颠心裏無比的舒暢,邆羅颠看着阿伽面上的笑容,心裏也很是愉快,随手拿了平日裏最愛賞玩的一柄玉如意,就賞了給他。
阿伽面上一僵,玉石這個東西太常見了,還不如黃白之物好使,到底面上不顯,笑嘻嘻的收下了。
三天後,邆羅颠派人大肆的搜查府邸,只說是有阿慈留給他的遺物弄丢了,要找回來,若能揪出賊人更好。幾隊人馬熱熱鬧鬧的搜查了德源府的每一個角落,最後鬧哄哄的闖進了铎月娘的院落。
彼時铎月娘頭痛欲裂,正抱着頭扶在桌上休息,聽到阿伽帶了人要來院子裏搜查,順手就把桌上的茶杯揮到地上,厲聲呵斥道:“放肆,我到要看看是誰如此膽大,敢來搜我的院子。”
嫣然聽得動靜,急忙跑了進來,見碎了一地的瓷片,只能無聲嘆息,皮羅邆剛走,這些人也不看看現在的局勢,不考慮對敵之事,就忙着內讧,“主子,幾個不懂事的孩子而已,莫要動氣,以免傷了身子。”
話音剛落,就見邆邏颠大步的走了進來,見了铎月娘微微曲身,“兒子給母親請安,母親安好。”
铎月娘頭疼的厲害,不願理會他。嫣然見場面僵住,只得笑道:“夫人安好,诏主公事繁忙,還是以正事為要,奴婢會伺候好夫人的,诏主放心。”
邆邏颠嗯了一聲,卻不走,聽得門外又傳來哄鬧的聲音,見铎月娘仍閉着眼不說話,不由呵斥道:“混賬,這裏是母親的院子,誰人在此大聲喧嘩,不可擾了母親清淨。”
阿伽一路小跑的跑了進來,也不給铎月娘行禮,只與邆邏颠說話,“诏主,小的帶人翻遍了整個德源府,都沒找到慈夫人的遺物,思來想去,也只有慈善夫人的院子沒找過,所以想帶人來找找。”
“混賬,我母親的院子是你這等奴婢可以亂闖的,還不帶了他們速速離去,再有下次,定賞你板子吃。”邆邏颠怒道。
铎月娘本來是不願意理會的,只是邆羅颠的這通火一發,卻讓她眯起了眼睛,随即她閉上了眼不理會邆羅颠的作态。邆羅颠發完火,铎月娘卻沒有他意料中的要讓他們進來搜,一時也愣在了那裏,半晌才回過神來,小心的說道:“擾了母親的清靜,孩兒罪該萬死,孩兒這就命他們滾!”
铎月娘嗤笑一聲,有些不屑,幽幽的說道:“你想要什麽,我心裏清楚,如今你父親去了,該你得的東西,我也不稀罕,都說人心隔肚皮,況且你也不是我肚子裏出來的,你不必與我玩這些把戲,我只盼着你能把這片土地打理好,讓你的子民能安居樂業,是你的東西,永遠都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也別肖想。”
邆羅颠臉色幾番變化,最終才擠出一句,“母親是個明白人,自然會疼惜孩兒的。”
铎月娘閉上眼,多少天了,她一直在重複吃了吐,吐了吃的過程,整個人宛如虛脫了一般,但是她必須要堅持下去,她在等那一天的到來。
眼見铎月娘閉了眼睛,不願意說話,邆邏颠也怒了,不由提高了音量,“請母親心疼孩兒。”
铎月娘思緒被打亂,有些不悅,“你且回吧,該你得的,自然是你的,何必急在這一時。”
邆邏颠眼看铎月娘軟硬不吃,一個眼色,阿伽又叫嚷着要收铎月娘的院子,一群人不管不顧就要往裏沖,剛走到院門口,一陣黃光閃過,阿吧巨大的身軀橫亘在門口,擋住了所有人的路。一尾巴掃過去,掃飛了一大片。
衆人被掃得東倒西歪,躺在地上呻吟,阿吧神氣的看了那些人一眼,又慢悠悠的縮到了樹下。
邆邏颠氣急敗壞的從院子裏跑了出來,眼看阿伽帶來的人都躺了一地,心一橫,就打算命人放箭,弄死那條讨厭的爬蟲。
二十個影衛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他們面前,個個挽弓搭箭,身形站得筆直,紋絲不動。邆邏颠愣住了,他父親竟然把影衛留給了铎月娘,這二十個人,抵得上他手裏的上千人,一時也沒了主意,再不敢亂來,雖然心有不甘,還是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七月半,鬼門開。鬼節剛過,七月二十二,皮邏閣便派閣羅鳳送來了聘禮,滿滿的十大箱黃金一路擡進了铎月娘的院落。她們的婚期定在了八月初十,八月初八,皮邏閣将親自來迎娶。到了南诏,再舉行大婚典禮。對此,铎月娘沒表示意見,随便他怎麽安排,只保持沉默。皮邏閣把铎月娘的沉默當成了默許,尋思着她心裏還是自己的,否則依她的性子,定不會如此溫順。
屏退了下人,閣羅鳳憂傷的看着铎月娘,一如夢裏她們的初見,“母親!”他低聲喚着。
铎月娘溫柔的看着他,“對不起!”
閣羅鳳愣了一下,溫柔的一笑,“這話應該我來說才是。”
铎月娘受傷的手指已經恢複了大半,有些地方長出了鮮嫩的皮膚,大多地方卻更是粗糙,皮膚有些癢,她輕輕的吹着手指,好想把那新長的皮揭掉,或許會少癢一些,“做個好诏主,做個頂天立地的真男兒,莫學他!”
閣羅鳳笑着點頭,“這是自然,只不知母親還有什麽要求?”
铎月娘歪着頭想了一下,本想說幾句大義凜然的話,卻又覺得別扭,索性只得了幾句直白的,“保護好腳下的土地,照顧好身邊的親人,善待身後的子民。”
閣羅鳳微笑着點頭,爽快的應了一聲,“好!”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父親在命人加緊裝修樓船了,他打造了一艘三層的樓船,要在上面栽滿桂花,只等八月桂花開了,就來迎娶母親。”
铎月娘愣了一下,正中下懷,随即笑了,“我知道了,這樣也好。”
閣羅鳳雙膝跪地,伏下身子,“孩兒給母親磕頭。”一個頭磕了下去,卻是半天沒有擡起來,身子在輕微的顫動。
铎月娘靜靜的看着他,“其實我想過要帶着你一起走的,可我做不到,來到這裏的只有我一個,那裏還有我最親的人,我不敢賭,我輸不起。”
閣羅鳳半響擡起頭,眼睛有些紅,眼角有些濕潤,“孩兒知道,本來就是我的錯,是我做錯了。”
铎月娘微微一笑,“其實我很感激你帶我來到了這裏,讓我有幸遇到了他,我知足了,你多珍重。”
閣羅鳳聽到這一句,在忍不住,哭出聲來。
第二天,閣羅鳳離去。李德急匆匆的進了書房,與铎月娘在書房大吵了一架。為何而吵,沒人知道,只知道铎月娘把書房都砸了,李德怒氣沖沖的離去。铎月娘把自己關在書房一整天,燒了許多東西,直到天黑她才回院子。又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把院子裏伺候的丫頭婆子全打發了出去。
第三天,有消息傳來,李德帶着全家老幼及族人,一大隊人馬連夜出城,往北而去,說是要去吐蕃,找姑奶奶評評理。铎月娘恨恨的一拍桌子,去的好,省的看着心煩,最好永遠別回來,如此也沒人提及要去追回李德的事,此事便不了了之。
第四天,府裏傳出流言,李德離開是因為有負先诏主所托。慈善夫人要擇夫另嫁,讓他不能接受,所以憤然離去。邆羅颠跪在慈善夫人的清風院外,求慈善夫人不要改嫁,以全先诏主的顏面,可惜慈善夫人心意已決,改嫁之事不容更改。
第五天,铎月娘把兵符與銅符扔給邆羅颠,只帶了嫣然和阿佑,架了幾輛馬車去了大釐城居住。邆羅颠翻遍了铎月娘的整個院落,沒找到那一萬兩黃金。懷疑是慈善夫人怕沒有嫁妝丢了顏面,遂帶着黃金遠走大釐,在那裏待嫁。雖然一萬兩黃金算不得多,可在如今這亂世,什麽都需要錢,還是讓他狠狠的心疼了一把,兵符和銅符到手,讓他真正執掌了邆赕的權利,心裏到底還是寬慰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