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之十二
大名之子娶親,當然是權貴雲集,名流盡往,恭賀之音不絕於耳,各色賀禮堆積如山。
父親身體不好,作為婚禮的主角,一護自然得善盡迎賓之職。
水色還有好幾個交好的同齡朋友肯定不會缺席,更多的,卻是本地名門的家主,以及各界有名望之人,遠道自黑崎家族發源所在的須磨而來的族人,也早在前些天就以抵達,此刻,正幫著一起招待賓客,并仔細觀察著這位年少的繼承人。
得體的笑容,禮儀周到而高貴得宜的舉止,加上那本身就相當引人矚目的容顏和氣質,這位即将接掌黑崎家,接掌這偌大藩地的少年,倒是引得了不少人暗暗颔首。
被認為确實是具有坐擁一地的氣量之人。
來之前并不難知曉,實質上偌大藩地的各方面事務已經是交接到了他的掌中,這些時日以來,雖然未必看到多大的改變和成效,然而能夠絲毫不亂地将這些接掌,本身就是才能,而且以他的年紀,能夠如此不驕不躁,不貪圖名聲和立威地處事,這份沈著反而格外難得。
當年黑崎一心也是有雄才大略之人,幾十年後,他的兒子又是頭角峥嵘,實在是了不起啊,黑崎家必定繼續繁榮下去。
至於這般異口同聲的贊嘆聲中,有多少異樣心思在其中翻覆沈浮,那卻是不得而知了。
婚宴場所布置得極為雅致。
儀式井井有條地進行。
身穿白無垢的少女在侍女的攙扶下,身形修美婀娜,一舉一動都有楊柳扶風的風姿,雪色帽沿下展露的容顏羞澀垂斂著雙眼,微紅的面頰宛如春花初放一般嬌美,從袖擺下探出的手腕也如皓玉也似的潔白修長。
端坐年輕英姿的少年身邊,真是美貌動人的一對啊!
共飲清酒的時候,一護從碟沿擡眼看了眼對坐的少女,一剎那,他有些微的恍惚。
妻子……麽?
一點真實感也沒有……
如果……沒有那個人,那種事發生的話,也許……他還會有點期待的吧……
然而現在……如同清水般咽進卻在舌喉處火辣炙燒的清酒一般,他嘗到的,只有烈火似的痛楚的苦澀。
和紊亂。
他說……新婚之夜,他盡可以去親近自己的新娘。
但是一護始終鬧不清這話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也摸不透,就算是真,那個人又是出於什麽樣的心态,而做出了這樣的允諾。
不是死也不能放開的執念嗎?
不是說著,一想到要分享,就覺得無比的憎惡嗎?
幹脆……就繼續強硬地不要允許啊!
害他如此忐忑,如此混亂,甚至……覺得自己站在了生滿荊棘的懸崖前,進一步,是深淵,退一步,則身入萬千荊刺。
卻又不能就站在原地,而必須要做出選擇。
女孩羞澀地喝下了碟中的清酒,覆了粉妝的臉頰下,那份酒意催發的輕暈,依然透了出來,更增幾分嬌媚。
是很漂亮。
完全不同於男子的情韻。
他對著自己新娘那一瞬間的失神到底被注意到了,於是人們一齊微笑起來,究竟……還是個年輕孩子嘛!如此美麗當前,會有所失态也是難免的。
黑崎一心看著如此合襯的一對,更是心懷大暢,頻頻微笑,連連舉杯。
他憔悴的病容被上湧的酒意造就的好氣色渲染著,依稀恢複了往昔飛揚不羁的豪邁。
一護很是擔心地想要提醒他注意,黑崎一心卻毫不在意。
於是賓主盡歡。
當所有人退去,合攏了房門的房間裏只剩下自己和恭謹跪坐的少女時,一護覺得手腳都直發僵,舉步或者擺手都完全不自然了。
該怎麽……
先說點什麽也好啊……
袖下他的雙拳握緊了。
咽喉被什麽梗住了一樣,窒悶得難受。
“夫君……大人?”
少女盈盈擡首,妝容精致的面孔在厚重發髻之下顯得愈發小巧,菱唇中心塗染著豔麗的朱色,宛若嫣紅櫻桃一顆,“要……吃點東西嗎?”
矮幾上安置著各色精致小食。
婚宴上一護沒吃上多少東西,此刻也覺得有點餓了,於是點了點頭。
兩人對坐進食,默然無聲。
一護感覺得到對面的少女在睫毛下觀察著他,非常不自在。
雖然餓了,吃了幾口卻又沒了胃口,一護放下筷子,“我吃飽了。”
女孩也趕緊放下筷子,輕聲喚了外面的侍女來将這些收拾掉。
門再度關上的時候,室內……只剩下了他們兩個,散發出光亮的燭火,以及在中央鋪得整整齊齊的寝具。
“夫君……”少女已經盈盈站起,羞澀又緊張地将雙手相互捏緊,恭謙躬身,“請讓我來……來幫您寬衣……”
寬……寬衣……
腦子裏一團混亂,不用說什麽就……就這麽……
不過好像也沒錯……
一護費力地在喉嚨裏“嗯”了一聲。
少女直起身子,緩步走上前來。
頭頂盤繞堆疊的發髻令她幾乎跟自己一般高,是比自己的發色稍深卻也泛著明亮光澤的金茶色,靠得太近了……微垂著頭只看得到她的發和玳瑁制成的簪,小巧鼻尖以及尖尖的白皙下颌。
脂粉的香氣有點濃。
領口後方,發際之下,刻意留出的自然膚色反倒比脂粉妝點出來的皓白好看,是略帶粉的暖肌色。
她嬌羞垂頭,顫顫伸出了雙手來為他解開腰帶。
結扣散開。
白色的腰帶一圈一圈向腳底滑落。
女孩卻似在羞怯的沖擊下站不穩腳步,低低嘤咛了一聲,埋首到他的懷中。
一護渾身一僵。
她的顫抖,她的羞澀,她的緊張……應該是惹人憐愛的……
應該是……
一護遲疑著,擡起垂在身側的雙手,扶住了她的雙肩,“……織…姬?”
觸手滑膩,那窄小的肩的形狀在掌心微微的抖動,讓人覺出她的柔弱和柔軟。
“夫君……”
少女在懷中擡起頭來。
她的眼睛,盈盈如波,閃爍著會讓男人自尊膨脹并且昏然的敬,和慕。
電光石火間,眼前閃過的卻是另一雙眼,深沈的黑,如夜,靜水流深,卻在望向自己的時候,燃燒著強烈的情感,愛戀、獨占、不加掩飾的欲望,似暗色的火焰,要焚盡一切的執拗,卻會因為自己的反應而翻湧出溫柔和喜悅的波濤。
無論如何……那樣的眼神,總是真實無比的心情的流露。
相比之下……
她表現出來的一切,都符合未曾經歷過女性的少年對女性會有的想象。
就是太符合了……反而如枝頭飄渺的櫻花一般極端不真實。
不知道如何,就是有這種感覺。
一護覺得被那脂粉的香氣還有屋內的熏香沖得腦袋發暈,鼻子發癢,很想打兩個噴嚏來痛快一下。
那家夥……那家夥為自己選擇熏香的品味還是很好的……總是清雅怡人,濃度也從來都是似有似無,不會覺得刺鼻……
明燭搖搖晃晃,将光焰灑在他們身上。
他的遲疑和不在狀态無疑令人窘迫。
眨了眨眼睛,少女泫然般的垂下頭去,“夫君……您對織姬……不滿意嗎?還是織姬哪裏做得不好?”
不會……就這麽直接哭出來吧?
一護一陣手足無措。
“沒……沒有……”
“那……為什麽……”
“我只是……”
狠狠一咬牙,豁出去了,我是我自己的,又不是那家夥的,父親為我定下的妻子,要做什麽不是天經地義的麽?幹嘛要老想著那家夥會怎麽想怎麽看……一護想到這裏,心一橫,雙掌從少女的肩上滑下,變成了擁抱的姿勢。
少女低低嘤咛了一聲,順從了他的力道伏在胸口。
跟男性的胸懷完全不同的觸感……依附過來的重量……
胸前的一對柔軟隔著衣物壓在了一護胸膛上。
那……那是………………!!!!!!
被什麽燙到了似的,一護一瞬間反射性地将懷中的身體一把推開。
退了兩步,驚愕地跟同樣一臉驚愕著踉跄被推開的少女面面相對。
一護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不對!
有哪裏……不對!
那家夥……不會就在哪裏看著這一切吧?那種芒刺在背的感覺……沒錯!一定是!
天!
如此突兀地被推開,驚愕之後少女眼底立即湧現出晶瑩,仿佛下一秒,就要決堤而出。
面前的……隐在暗處的……來回交替地沖擊著一護,只覺得腦袋都快炸開了!
面對這種局面,一護的反應是──
轉身就跑!
匆匆轉身,拉開門随手一關,雪白錦足袋內的雙腳撞擊著地面發出咚咚的急促聲響,等到新娘守候在隔壁小間裏的乳母和侍女們反應過來時,少年已經在夜色裏不見蹤影了。
“怎麽……怎麽……”乳母頓時驚得話都說不完整了,“到底怎麽了?小姐!”
她趕緊去叩門,門內女孩子尖銳的叫聲傳來,“不要進來!”
“小姐……到底發生了什麽?大人他……”
回應她的,是女孩嘤嘤的哭泣聲。
“小姐!”
再也顧不得地拉開門沖了進去,看到少女衣裝完好地跌坐在地上,将臉埋入了雙手。
“小姐啊……”
傷心的淚水不絕從指縫溢出,女孩痛哭著倒入了乳母的懷中,“為什麽……這麽對我……我哪裏做錯了?”
都抛卻了女兒家的矜持那樣的……
居然被當面推開……這還是新婚之夜啊……
太過分了……實在是太過分了……
這樣叫我怎麽在這裏過下去?
“小姐……”乳母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小姐又一味哭泣著不肯說,實在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細細勸慰。
女孩卻聽不進去。
她心中滿是深深的羞辱和痛苦。
是因為那個男人嗎?
織姬眼前浮現出那日那個淩厲絕美的男子的面容。
因為念著那個男人………所以才……
就是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情……
一絲恨意掠過被悲痛羞辱盛滿的心房。
宛如一顆荊棘的種子,在那裏紮下了根,就再也難以拔除了。
該死!
該死的!
腦袋亂哄哄的,夜風也不能冷卻的熱度燒灼著一護。
即将沖出新娘所居住的小院時,一道臂膀從背後将一護前沖的身形摟住了。
“要去哪裏?少主?”
果然!
一護飛快回轉身,就看到了面罩下閃閃發亮的雙眼,那裏面無疑閃爍著昭示愉快的光點,咬牙切齒,“你果然在偷看!”
“什麽叫偷看?身為護衛少主安危的忍者,時刻守護在少主附近乃是屬下無法推卸的責任!”男人一本正經的聲音非常容易取信於人,但一護是死也不會相信的!
男人在面罩下微笑,“屬下相信自己的氣息應該隐藏得很好才對,少主盡可以當屬下不存在。”
不存在!不存在才有鬼了!那一直讓自己手腳僵硬的感覺,那目光落在背上的感覺……哪來的?!這家夥……難怪做出大度的樣子,根本就是早有預謀的吧?!
算準了自己沒辦法在他的目光之下……
一護怒火中燒地去撥開腰上的狼爪,“放開!”
“您要去哪裏?”
“我自己的房間,有意見嗎?”一臉“你有意見我就揍你”的兇狠模樣。
“沒意見,不過少主你就這麽跑出去……小心驚動了大人!”
提醒著氣昏頭的少年,白哉“好心”地攬緊了他的腰,“還是讓屬下來幫忙吧!”
“你……還真是謝謝你的好心!”
語無倫次了吧這是,白哉心情很好地客套,“少主毋需如此感激,這本是屬下的職責!”
“誰在感激你了!”我在諷刺你聽不出來啊!
還沒說完,身體一輕,已經被男人打橫抱在懷裏,這什麽鬼姿勢啊,一護正想大聲抗議,男人已經額頭抵住了他的額頭,“噓!噤聲!”
身體……騰雲駕霧般,飛起來了……
化作煙,化作霧,化作一道無形的風……
掠過夜色,掠過月光,掠過屋舍和庭園,悄無聲息,明明從侍衛視線可及的角度掠過,卻被視若無睹。
這就是忍者的隐身之術麽?小時候只覺得好玩,這下一護才察覺出個中的厲害來。
真是……好強……
難怪能號稱得到了甲賀真傳的天才忍者啊……
倏忽間已經回到了位於前院的居所,熟悉的環境讓心如亂麻的一護暗暗安心地籲了口氣。
“幸不辱命。”男人将他放下,随手拉下了面罩。
比起适才在那邊的不自在,這裏……好多了……
站直了才發現,失去了腰帶束縛的外袍就這麽敞開著,露出雪白的內濡來。
袒露出俊麗容顏的男人炙熱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斜交領口裸露出來的鎖骨之上,只是目光,就覺得有熱度蔓上肌膚。
“看什麽!”一護斥道。
眩暈……不是剛才在新房內那種,艱澀地一步都難以前行的眩暈,而是……莫名混合著興奮,羞愧,紊亂,和酸疼熱度的眩暈……
“在看少主啊……新郎的打扮很精神呢……”
男人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就這麽看著他,深沈又炙熱的,毫不掩飾其中滿滿貪欲的眼神……
“可惜新婚夜卻要虛度……莫非是新娘不懂得取悅少主麽?”
跟這個嘴巴比刀子還利,比毒蛇還毒的男人鬥嘴絕對是件不智的事情,早有教訓的一護冷哼一聲,“不用你操心!”
“怎能不操心呢……當初,少主可是花了不少力氣酬謝屬下才得到了許可,就這麽浪費了……不可惜麽?”
酬謝……
一護頓時面紅耳赤。
那夜……不但用了靡亂到無法想象的姿勢相互撫慰,還……還被誘哄著主動騎跨在男人身上将他的火熱一分分主動納入身體……那種撕裂的驚恐和痛楚,以及被滿滿填充的堕落甘美,因為是自己來主導進行,所以感受得分外鮮明,而适應了之後的狂亂姿态……在男人身上扭動著腰肢瘋狂起伏著要讓膨大撞擊內裏饑渴的那一點,哭喘著要求男人觸碰自己身前的火熱卻被按住雙手,莖芽子快意下徒然地抽搐著,益發狂亂……直到最後……爆發出無與倫比的甜美歡愉,似升上了天國,觸及那永恒的歡樂,又似墜入了無底的深淵,再也無法自拔……
血紅地烙印在身體深處,魂魄深處……的那道傷痕,清晰存在,卻已經愈合,甚至忘卻了烙印下的疼痛。
男人已經逼近了過來。
熟悉的充滿侵略性的清雅香息随著他造就的陰影,将一護完全籠罩住。
“過了今夜……就再沒有機會了,因為我不會允許……一護明白嗎?”
明白……怎麽會不明白呢……這個人懷抱的執念,熱情,以及……戀慕……
如此真實,如此強烈!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說了不用你操心……”嘴硬地撇過頭去,任男人氣息全面地環繞過來将他擁住,卻堅持地站住不動。
不想再否認了……我确确實實,是對這個家夥……動了心……剛才女性撲入懷中的時候,那一瞬間強烈得讓自己用力将她推開的情緒,确實就是排斥,因為身體被烙印,心靈……也被滿滿占據了,再也容不下其他……
抱歉呢……井上……織姬……
不躲閃,也就是默許……
嘴巴比什麽都硬的家夥……一旦單純直接的性情被摸準了,其實非常好安撫……
那個女孩大概還不明白吧……并不完全是在外窺伺的眼光的緣故呢,正因為是本性的單純,所以這孩子的直覺,其實就跟野生動物一般敏銳──或許以他對女性少得可憐的閱歷還察覺不出什麽不對,但是不曾出自真心的各種表情,閃爍在眼中的愛慕,都讓他本能地感到他不安,不順,不和諧,而無法勉強自己去接納……
當然這并非那名叫做井上織姬的女性的錯誤──畢竟如此婚俗之下,未曾有多少機會彼此了解就結為夫妻,她所能得到的,做到的,在已經被人捷足先登之下,實在是少得可憐──當然自己卻不可能有所相讓,情場之殘酷亦如戰場,沒有規則,亦無公平可言,獲得愛慕之人的心這個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一護只能是我的!也只會是我的!
“行,不操心……不過,還是讓屬下來陪伴……少主這一生只有一次的新婚之夜吧……”
輕輕地,将熱度吐息在少年敏感的耳垂上,引發細微如波浪漾開的顫抖,這具被白哉擁抱住的身體,只是察覺到即将發生的事情,只是這這樣的氣氛之下,就已經悄悄升溫了,隔著衣料也能感覺到的可人熱度。
心中的巨石落了地,而欲念狂野又美妙地在胸中漲起。
微笑著,收緊了雙臂,嘴唇印上那秀致的頸項,品嘗少年甜美滿溢的肌膚。
你是屬於我的……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篤定過……
嗚嗚嗚……新婚夜好難寫,bg太可怕了啊啊啊啊……我再也不找這種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