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繭
“您還在啊，這老師都走差不多了這——，卧槽，簡瑜你怎麽也在？”
左辛荘手裏拿着十來張作文紙，正往這邊晃蕩，他是看到了趙宇琛過來打個招呼，但是簡瑜因為坐姿和角度問題，被擋住了，左辛荘沒有看到。
他走過來，卻莫名覺得有點詭異，就是，一種到親戚家做客，到鄰居家竄門的錯覺。
不過管它什麽呢，左氏社交悍匪相當自如地湊了過來，驚訝地打趣道：
“欸？原來給你補課的是趙哥啊，簡哥，額，簡瑜豔福不淺啊？哎，趙哥我沒說錯呀——”
左辛荘撓撓頭上被趙宇琛卷着書打了的地方，看着簡瑜咬着後槽牙冷冷小聲警告道：
“這豔福給你要不要？”
左辛荘扯出個憨笑，絲毫不在意地繼續叭叭道：
“你們學霸就是卷，這個點了還在這兒學習。”
簡瑜聽到學習的時候，眼皮不自覺地跳了一下。
她确實在學習，她有什麽好心虛的？
除了趙宇琛身上的味道老是讓她有點走神，但她意外地感覺經脈打通，興奮異常，連手速都快了許多。
“怎麽，你也來學習？”
趙宇琛挑眉反問道。
“我？別提了，我服了，趙哥你努努力，啥時候把禿頭馮給踢下去，這年紀主任能不能讓你來當？我，我那個，玩手機，被逮着了，星期一就死翹翹了，今夜我的靈魂在抄完一萬字檢讨和優秀作文後，飄過來找禿頭馮主任了，沒找到。哎，筆都用了三根……”
“噗呲——”
相當小聲，簡瑜在努力不笑出聲來了，但在安靜的晚上還是很明顯，幹脆也不裝了，用一貫平淡的聲音說道：
“你活該。”
左辛荘一臉悲憤，掉頭看趙宇琛，試圖尋求友軍安慰。
然而趙宇琛擺擺手，“你确實活該，她說得在理。”
簡瑜的笑不自覺加深了，意識到後她猛地閉了嘴，拿起卷子擋着臉，眼睛卻向一處看。
心上有火在燒，荒蕪熱烈。
直到左辛荘問她能不能借一下數學卷子，簡瑜才仿佛抓到救星一般和他說話。
“牛逼啊，你就是我永遠的姐，我在班裏轉了一圈，都沒一個做出來的。”
簡瑜聽到有人誇她，不是很自在。
“我不知道對不對……”
“自信點啊，你都是班裏第一了，你看那誰，于胖子，他一個第二牛得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怕啥呀？”
簡瑜聽完有些呆滞，下意識地低頭看自己的手。
趙宇琛撲地一下從桌子上跳下來，彎腰俯身湊過去，朝左辛荘一擺手，拿過了卷子認真地看。
簡瑜聽到動靜慢慢擡頭朝那邊看去，對上了趙宇琛正好擡起來時藏在鏡片下還未散去的專注神情，心下一動。
她愣愣地攤開掌心，發現手心裏出汗了……
還是左辛荘突然說話把她心神拉了回來。
“啥時候能把腦子借我用用，下次沒準我就進年級前十了，哎。”
他最後一道題快把頭發揪禿了，除了個“解”字，屁也沒憋出來。
聲音逐漸在初冬的靜夜裏淹沒，除了那良久不能平息的心動。
簡瑜覺得，這次真的，是對一個人動心了。
她沒想過，她以為，她會一直喜歡一個人的。
可是，甜甜的感覺總在某個人出現時溢滿心腔，渾身都是欣悅的，怎麽壓也壓不下去。
她貪婪地希望能看到那張臉，仿佛中了毒一樣，然而她保持着清醒，不敢有一絲僭越，時刻告訴自己冷靜。
她不指望有什麽甜蜜的戀愛，不向往一個美滿的婚姻，簡瑜只是覺得，這樣的幸福，不是她該奢望的。
世界上總會有一些令人動容的愛情，美好而讓人豔羨。
可那太少了，即便有，簡瑜不認為自己能夠擁有。
可又為什麽偏偏是他呢？
這放到封建時代，自己是不是還要來個替父報仇呢？
簡瑜心裏冷笑一聲。
簡朋帆不配！
親生父親，他從來沒做到後面兩個字，除了傷害，簡瑜記不起還有什麽能讓她對簡朋帆提起一點憐憫的。
而她最陰暗無助時，甚至萌生過罪惡的念頭。
蔣倩早就想離婚了，簡朋帆家暴完以後就痛哭流涕地認錯，而後卻只是一再的變本加厲，只要蔣倩有離開的念頭，或者報警的想法，簡朋帆就會威脅她，用簡瑜，簡揚和蔣倩父母的生命。
某種程度上，她對趙宇琛存有愧疚，她固執地認為，即便知道理智上講沒有人應該去承擔罪責，可她心裏卻早早就因着複雜而微妙的情感，在第一次看到趙宇琛的時候，有了異樣的感覺，她不敢承認，并始終妄圖自我欺騙罷了。
她的過去不幸，卻因為一個人的闖入而重新開始，即便曾經還是紮根在心底。
可這對嗎？
如果趙宇琛不落魄，她一輩子與他都不會有交集吧？
然而即便他穿着起線的爛格子襯衫，整天不修邊幅，人偶爾看起來還很頹廢，簡瑜卻還是覺得，這人有種難以抹滅的氣質。
成熟中帶着些俏皮文氣，言語無法形容，可總是能将簡瑜的目光全部吸引過去。他在她視線裏，甚至帶着柔光，有時都看不清，卻偏偏散發着致命的魅力。
她猛地意識到，只要是趙宇琛這個人，不用任何修飾與附加價值，他自身的人格魅力就就足夠讓她喜歡，這份喜歡純粹而又迷蒙，簡瑜甚至說不上到底是什麽原因。
他不是個完美的人，他很多時候頹廢又喪氣，他很多時候不注重外表，原本很正的長相被搞得好似街頭混混，痞裏痞氣，可他刻在骨子裏的涵養和才智，就仿佛給這個人鍍上了金邊一般，搬貨時灰蒙蒙中更顯得極致的吸引。
有的人一眼動心，即便克制，終是淪陷。
簡瑜不知道這對不對，可她比起欺騙內心，此刻更想去嘗試着坦然面對。
這一次，她想循着自己的心意走，不去打擾，在無人知曉處，只屬于她一個人的暗戀，不會轟轟烈烈，它注定只是平淡如水，可這樣，便已足夠，或許某一天，簡瑜會發現自己只是一時沖動，一時興起，怎樣都好，只有她自己知道。
……
時間過得好快，轉眼一周就這樣過去了。
學校星期六是正常上課的，高一星期日放假，高二自習，高三考試。
這天正是星期六，下午最後一節課。
簡瑜腿好了許多，已經可以拄着拐杖自己走了。
她看了一眼手表，還有一分鐘下課。
叮鈴鈴——
簡瑜原本還在寫字的手根本沒受到任何影響，然而樓道裏越發喧雜的談笑聲還是把她從書裏拉了出來。
她疑惑了一下，明明記得下一節課是學校的公開課，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動靜？
“等會兒學校是要開什麽表彰大會嗎？”
簡瑜不解地向經玉問道。
“啊？不是啊，下節不是趙老師的口語課嗎？表彰大會還在一個月後呢，月考這次不開了……”
“啊？”
經玉也愣了一下，然後才笑着解釋道：
“我忘了，趙老師來的時候你不在，你還沒見過呢，公開課三個年級願意聽的都可以去，以前都是些心理課，技術課，幾乎都沒什麽人。但自從換了趙老師就不一樣了，口語課特別火爆，人太多導致之前二樓的階梯教室都不夠用了，現在換到明德樓的六樓大階梯教室了，外面走動的人都是去聽課的。”
“聽課嗎？”
簡瑜笑了一下，面上滿是風輕雲淡，仿佛只是朋友間地八卦，可再仔細看，就能看出她驚訝裏的無奈與苦笑。
“嘿，你那麽聰明一看就知道還問我，肯定是去看人的多，趙老師現在是全校公認的男神，在□□空間裏比校草高谡還受歡迎呢！”
簡瑜想說什麽，然而下一句問出的是：
“就是那個高一三班的高谡？”
“對，那個長得很撕漫男的男生，聽說有點渣，哎，就那個！”
經玉突然看到門外隔壁班圓弧處靠着桌子有幾個男生正抱着籃球說笑，幾人中有一個明顯就帥得出衆的男生，白白淨淨。個子也高。
經玉偷偷拉了一下簡瑜提示她高谡就在那兒。
簡瑜象征性地掉頭看了一眼，但視線跟本沒往那裏落，明顯顯得興致不高，她剛才默默改了話題，不想那麽明顯，然而對于這個高谡，她壓根就不關心。
其實也不用經玉介紹，她有時候獨自在桌子上寫作業，旁邊人八卦，她是專心，但不至于到徹底耳聾的程度，放學路上的人群也有大聲玩鬧內容飄進她耳朵的。
她聽人說過，然後一些零碎的信息無意識地聚集到一起，她覺得是些廢料，占據了她的腦容量，但是信息只會自動存檔，很難自動删除。
于是，她無聊地知道，高谡有近一米九，身高腿長，愛打籃球，長得白淨，公認校草，時不時愛說兩句髒話，是相當自信傲氣的一個大男生，而且玩得挺花，才高一就交過好幾個女朋友，現在還和隔壁初中的一個初三的女生談戀愛……
反正所有信息一交彙，打籃球的加上高一長得看的，她剛來幾天就知道了，只是毫無波瀾，所以嘴上不提，懶得了解。
簡瑜收回視線時，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那人擡頭朝這邊看了一眼，但她不在意，又轉頭和經玉說話了。
她還沒開口，沒想到經玉先說話了：
“小瑜，我怎麽感覺高谡在看你。”
“你看錯了吧。”
簡瑜想也沒想就打斷了。
“沒有啊，這個角度？我看錯了嗎？”
“那就是他看錯了。”
簡瑜抓着筆，舔下有些發幹的嘴唇，想了想，又忍不住問道：
“你去上過口語課嗎？”
“人太多了，我就擠進去過一次，一大半都是女生。”
“那他，我是說趙老師，趙老師講得怎麽樣啊？”
經玉以為以簡瑜的性格，她是想提高成績，并不知道某人是想一舉兩得的小心思。
于是經玉偷偷看了眼外面，沒發現老師的蹤跡。
“我給你看看那個咱們學校的校友圈，我記得之前有人特別詳細地評價過。”
簡瑜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間自己眼睛都亮了，但是還是眯了眯眼，認真地和經玉兩個腦袋擠在一起，低頭看着發亮的屏幕，一字一句地看着所有關于趙宇琛的東西，不敢漏掉一點：
【高三是狗：救命，強烈要求不要讓帥哥來講課啊！都看帥哥了誰還管黑板上寫的啥呀！】
【小豆子：回複樓上，還是有很多人單純為了去聽聽發音的，但趙哥說起法語來真能把人迷到，太尼瑪正宗了。】
【錄筆記的小廢物：趙哥講課有趣，有邏輯，水平不比禿頭大爺們差，口語課還是很值得推薦。】
【果實：冷知識：趙哥在德國慕尼黑大學留過學。】
【路途遙遠：為什麽趙哥說德語就那麽性感，我試了試，怎麽說起來和罵人似的，難過jpg.】
【昕昕子：趙宇琛明明沒有gs帥，但是為什麽他站在那裏就莫名迷人啊，awsl】
【霸王小花：類型不同吧，我覺得趙哥帥，誰不愛性感的小胡茬啊，可聽說趙哥本人私下還是有點疏離清冷感的，有沒有高三五班的姐妹告訴一下是真的假的啊？】
【幸運一年：頂樓上，是真的，我作證。很幸運成為趙哥的學生，趙哥平時挺負責也有禮貌，但感覺真實的趙哥可能是bking那種，我說不上來，就是很複雜的感覺。】
【路人庚：反正趙哥生氣了很吓人，不要輕易惹，別問我怎麽知道的。】
【小貓愛榴蓮：聽說有好幾個高三的女生給趙哥寫情書表白了哎，有人知道結果嗎？】
【魚竿：還用問，被拒絕得相當慘，我以為趙哥是那種溫柔的拒絕，我想多了……】
簡瑜這才發現趙宇琛在學校有多受歡迎。
她又瞟到幾條：
【狗尾巴草：有沒有人知道jy和zyc什麽關系啊，我聽說趙哥每天都給jy補課，我真的羨慕了……】
【拉拉：鄰居吧，上次有人在那個叫什麽jy的女的家小賣部看見趙哥了，聽說就是順路。】
【杜豔：那個jy好像學習不錯，我在光榮榜上看見了。其他不清楚。但是趙哥連校花都拒絕了，姐妹們不用太擔心……】
看到這裏，簡瑜擡起了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便也不再說。回身翻了會兒書包，卻根本沒想到要拿什麽，然後暼到那本德語教程，不小心用手觸了一下，便抽了出來。
她心底有些不太舒服。
意識到這個想法後，簡瑜也只是苦笑一聲，甚至連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努力讓自己變得優秀一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