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放在修真界的劍修身上，這句話也同樣适用。
從古至今，修真界都是劍修最多，一方面是因為劍修一旦修煉到某種地步，之後就無需借助外力，本身即是武器；另一方面，縱然修者本身天賦有缺，當劍術經年累月練得出神入化之後，甚至可以達到越階作戰的效果，故而誰也不敢小瞧了劍修。
宋珺瑜之前其實考慮過讓姬婵修煉的事情，畢竟姬婵那張臉留在凡塵實在是太危險了一些，縱然姬婵修煉時用不了靈力，但劍招娴熟之後，姬婵同樣可以保護自身。
而且修真界不止劍術一種功法，在修習劍術同時，姬婵可以修煉旁的比如陣法、符術、機巧類的功法。
但當時的姬婵看上去實在是太嬌弱了。
姬婵已經吃了很多苦，她如果走上修行的道路，依照她的體質，肯定會吃更多苦頭，宋珺瑜不忍心看她再受罪，再加上姬婵她也選擇了去凡間，想着她能過上平靜安寧的生活也好，宋珺瑜便放棄了讓她留在修真界的念頭。
宋珺瑜也沒想到，才過半個月，事情便發展到了她之前最壞的猜測——姬婵的美色引起了他人觊觎。
看到姬婵抵在臉頰上的那支簪子，宋珺瑜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這一剎，宋珺瑜久違地想到了現代的自己：父母去世後，她被爺爺從家中趕了出來，大雨傾盆，又累又餓，她在面包店忍不住伸出了手，卻被店員一把揪住了衣領——
“兇什麽兇！你吓到我家孩子了！”
宋珺瑜到現在都仍然記得那一刻的窘迫恐懼，如若不是養母那時候站了出來幫她付了錢，之後收養她供她讀書，她也不知道她上輩子會變成什麽模樣：或許會如同一灘爛泥，徹底沉淪進地底，或許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無聲無息徹底從世上消失……
她經歷過世間的苦難，也收獲過最寶貴的善意，所以也願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将這份善意傳遞給旁人。
如今的姬婵連毀容都不怕，自然不會畏懼修煉過程中的風刀霜劍。
這一剎，宋珺瑜再次起了收徒的心思：原着裏男女主只是誇贊清平門人器宇不凡，誰說器宇不凡一定要修為出衆？像姬婵這樣絕頂的容貌，到時候去參加仙門大比，一樣可以引起男女主注目。
現在，就只看姬婵自己的抉擇了！
在宋珺瑜的視線注視下，姬婵抿起了唇，她似乎有些沒反應過來，那雙漂亮的眼眸裏盛滿了迷惘。
宋珺瑜也不催她，只是将自己的打算一一告訴她：
“你雖然身體裏沒法蓄積靈力，但說不準未來有別的方法，而且，修煉也并非只有劍修一條路，再不濟，你學會一些基礎的防身術，日後一般人也不敢輕易欺侮你……”
“至于旁的，你無需操心，”宋珺瑜想着這孩子細心，或許會因為怕給她造成負累不答應跟她回門，于是将鼓囊囊的靈石袋拿起，笑着給她看：“你是我的小福星，認識你之後，我就掙了不少靈石，你到時候跟着我安心修煉，我養你還是養得起的……”
随着宋珺瑜的講述，姬婵咬緊了下唇，眼眸裏萬般神色變幻，手中的簪子卻是一點點落了下來。
宋珺瑜走過去拿下簪子，牽起了她的手，姬婵閉了閉眼，并沒有掙紮。
自醒來之後，跟在宋珺瑜身邊，是她過得最安穩的一段時日，而宋珺瑜給她描繪的未來，是她想都不敢想的美好幻景。
縱然心中本能覺得不敢相信，但宋珺瑜的話就宛若瀕死之際遞上的一碗美食，雖然裏頭可能摻了毒，她卻根本拒絕不了。
宋珺瑜真的沒有在哄她嗎？
……
她安靜地跟着宋珺瑜往外走了幾步，看到了天際大如圓盤的月亮，外頭橫七豎八倒下的幾個男人，以及宋珺瑜盤旋在院子裏的飛劍……心中仍是充斥着一種不真實感，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停下了腳步，晃了晃前方宋珺瑜的手——
“為什麽？”
她攤開宋珺瑜的手，在宋珺瑜手中一筆一劃寫道。
一個無法修煉，對她而言沒有一絲利用價值的啞巴，宋珺瑜為什麽要收養自己？
宋珺瑜低着頭，認認真真地看着她在手心寫字，看到她寫完之後卻是綻出了一個笑——
大概是這晚的月色實在是太美，映襯得宋珺瑜的臉龐無比皎潔，姬婵看着宋珺瑜的笑靥，忽然就晃了晃神。
“沒有為什麽，”當她回過神之後，宋珺瑜已經偏了偏頭，笑着牽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如果一定要說為什麽的話——”
宋珺瑜偏頭望了她一眼，又彎起了唇。
“大概是因為你給我帶來了好運道，然後你生得又這麽好看，我一看到你便心生歡喜吧！”
？！
她支着耳朵，認真地聽着宋珺瑜的話，權衡着各種利弊，卻沒想到會聽到這麽個回答！
耳朵一下子變得通紅，熱意從耳根逐漸一點點蔓延到了整張臉，女人眼睛裏的笑意卻宛若絲絲縷縷的月光照耀着周身，根本無法逃掉。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不自在了。
姬婵岔了口氣，咬唇憤憤垂下了頭：果然，笑得好看的女人都是騙子，胡言亂語，滿嘴沒一句真話。
就不該問她！
*
看到姬婵害羞地垂下了頭，想着小姑娘臉皮薄，宋珺瑜也不再逗她，給那收留姬婵的老兩口留下一些銀錢，留了張留聲符說明了情況，宋珺瑜便驅動飛劍，帶着姬婵往清平門趕去。
一路上，宋珺瑜給姬婵正式介紹如今清平門的狀況——
“我們清平門修為最高的是我的父親掌門岳林，他沖擊元嬰，已經閉關近百年了。再往下便是兩位長老，錢平長老主管庶務，前段時間下山去了，還有一位萬青長老主管弟子教學，明日我便帶你問她借一些修者入門的書籍，萬青長老性子比較嚴苛，若是對你說什麽不中聽的話，你莫要往心裏去……”
“之後就是我這一輩：父親閉關之後，我就暫接了掌門之位，我上頭還有一個師兄叫鄭複，估計過幾日就會回山門；師弟季陽在閉關沖擊金丹，大概要一年半載才會出關；我師妹林英你已經見過了，錢平長老未曾收徒，萬青長老收了兩個弟子，那兩人在外游歷，很少回山門……”
“我這一輩裏收徒的人只有我，”說到這，宋珺瑜聲音頓了頓，過了一會才接着道：“在你之前，我收過兩個徒弟。大徒弟入了魔域生死未蔔，二徒弟進階太快，沖擊金丹期失敗，殒命于天雷之下。”
“小婵，”迎着姬婵略帶了幾分驚愕的視線，宋珺瑜轉過頭，認真地凝望着姬婵：“我并不是一位厲害的師父，我們這個門派也已衰敗，日後你若是有好去處，或者有別的機緣，你徑自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便是，沒有什麽事情比好好活着更重要，只要你康健快活，那便一切皆好。”
“但你在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之前，我希望你能告知我一聲，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
宋珺瑜盯着姬婵眼角那顆細小的紅痣，想了想，還是開口道。
或許是上天注定的緣分，姬婵眼角這顆紅痣的位置和大徒弟、二徒弟幾乎一模一樣。
她的大徒弟二徒弟都是十五六歲才拜入她門中，那兩人已經有了成型的世界觀，修行的天賦又極佳，心思藏得也深，宋珺瑜之前除了照料她們的生活起居，感覺根本沒什麽能教會她們的，在她們面前難免有些束手束腳。
宋珺瑜曾經不止一次反思：若是自己多幹涉一下之前兩位弟子的生活，了解弟子們的想法，會不會一切都會不一樣？
那麽驚才絕豔的兩個人，若是好好地生活到現在，估計已經在修真界闖出了不小的名聲，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除了清平門的人，再沒有人記住她們……
宋珺瑜已經很久沒想起那兩位徒弟了，一想起來便不由得有些傷懷，正想着過幾日去二徒弟殒命的地方再去送個花，手心忽然一緊——
宋珺瑜回過神來，便見到姬婵打了兩個小小的噴嚏，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握緊了她的手。
迎着宋珺瑜望過去的視線，姬婵繃緊小臉，認真地點了點頭。
*
星夜趕路，幾近手可摘星，夜晚的風微涼，吹散了夏季的燥郁，宋珺瑜很快便從傷懷的情緒中走了出來，指着滿天星辰，開始拼拼湊湊給姬婵講故事。
她化用了一下名字，講了‘木蘭從軍’、‘紅拂夜奔’之類的故事，偏頭看見姬婵聽得極為認真，心中大受鼓舞，又講了好幾個這個世界裏關于女性崛起的話本，而說話間時間也過得很快，講完幾個故事，宋珺瑜便帶着姬婵回去了清平門。
“日後得空我再講給你聽！”
還是頭一次有人願意聽她這麽久碎碎念，宋珺瑜越看越覺得姬婵乖巧可愛，她在自己的院子裏給姬婵收拾了一件空房，打來水照料姬婵洗漱，見到姬婵閉眼睡下了，宋珺瑜才回去了自己的房間。
宋珺瑜并沒有馬上睡下。
她要養弟子，掙靈石便成了當務之急。
宋珺瑜先将煉器的材料挑出來整理好，之後又挑挑揀揀，在自己的家當裏找了幾件勉強拿得出手的禮物，放進了乾坤袋。
明日就要帶着姬婵去找萬青長老說收徒的事情，需要萬青長老将姬婵記錄進門派的弟子名冊裏，點上命燈。
希望看在禮物的份上，萬青長老明日見到姬婵的時候，能夠網開一面，說話不要太難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