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
陳钰從畫展回來的路上撿了一只小奶貓。
大概兩個月左右,是只黃白相間的橘貓,毛發被雨水打濕,眼睛睜不開,小聲的嗚咽着,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窩在他的懷裏。
陳钰看到它時,正下着雨,四周開滿了嫣紅的薔薇花,迎着春雨吐露芬芳。這只小奶貓就蜷在花蔭底下,被雨水澆得濕漉漉的,睜不開眼睛,叫聲卻不小,又尖又嗲。陳钰蹲着聽了許久,才從草叢裏将它抱起。
起初陳钰也猶豫着要不要把它帶走,可小奶貓太憐人了,抽抽搭搭的樣子,撒嬌似的嗚咽着往他懷裏鑽。陳钰只覺得一顆心被叫喚得軟乎乎的,就抱了回來。
回到別墅的時候,孟姨撐着黑傘從裏面迎出來,一邊小跑着,一邊念叨:“阿玉,怎麽自己回來了?司機呢?”
陳钰身上被淋濕了,柔軟的淺黃色頭發濕噠噠的貼在額頭,皮膚被小涼風吹的發白,懷裏小心的環抱着什麽,孟姨瞧不清晰,湊上前才發現是只小奶貓。
“阿玉要養貓啊。”孟姨有些詫異,瞪着眼睛,趕緊給他撐傘。
陳钰小心翼翼的捧着小貓,嘴唇淺淺的抿着,輕輕的“嗯”了一聲,看起來心情不錯。
進了屋,陳钰被一熱一冷激得打了個冷顫,抖了抖身子,地板上落下幾滴雨水,衣服濕透了。
幫傭遞上浴巾,孟姨趕緊上前替他披上,緊接着給他擦拭頭發。
“得趕緊洗個熱水澡,感冒了怎麽好呢?讓易先生知道了可有得你受!”孟姨擔憂的開口。
陳钰慌忙開口:“可別和他說,我會被罵死的。”
孟姨:“你還怕他?”
陳钰:“他可比孟姨您還能唠叨,我這就去洗澡,孟姨給我煮碗面條。”
孟姨點點頭應下,就要去接陳钰懷中的奶貓,可手伸過來的一瞬間,那貓就直叫喚,嗚咽着像是哭聲,軟乎極了,陳钰眼睛一垂,就舍不得道:“孟姨,我帶進去給它擦幹淨,你替我打電話請寵物醫生。”
說是陳钰給小貓崽擦拭,其實還是身邊的幫傭動手搞定的,他手忙腳亂,又怕将小貓磕着碰着,幹的一塌糊塗。
身邊的女孩接過柔軟的小動物,雙手并用,小心擦拭,動作麻利靈活,小奶貓在她手裏很是聽話。
陳钰:“你是新來的,我之前沒見過你。”
女孩擡頭笑了笑,露出兩個酒窩,眉眼婉約,身量纖細,穿着純白色的工作服,氣質可親。
“我叫小玫,都來了一個月了,少爺。”
陳钰有些尴尬,伸手摸了摸奶貓的皮毛,已經變得柔軟蓬松了。待摸到小奶貓的粉紅色肉墊時,他感覺軟軟的,熱熱的,突然伸出一只爪子向他撓了過來,他趕忙收回了手掌,才看見貓兒肉墊裏藏着鋒利的小爪子。
小玫吓了一跳,緊張道:“少爺,你沒事吧!”
陳钰搖搖頭道:“沒事,沒有撓到我。”
小玫湊上前,看陳钰的手掌白皙柔嫩,确實并沒有傷痕,只有手指關節處有繭,是常年拿畫筆導致的。除卻這個,這雙手真真漂亮的像羊脂白玉一般,是一雙被金尊玉貴嬌養着的手。
他并不害怕,用食指輕輕點了點奶貓的額頭,那貓兒仿佛也消停了,舔了舔皮毛,圓溜溜的眼睛瞪着陳钰,喵嗚的叫了一聲。
陳钰心裏又是一片柔軟,只想湊上去好好揉揉它。
小玫:“少爺可別再逗它了,剛從外頭領來的野貓身上說不定帶着細菌病蟲什麽的,等寵物醫生來做個檢查吧。”
陳钰只得作罷,老老實實去浴室泡了個熱水澡。出來的時候,寵物醫生已經來了,才抽了血送去檢驗,說是兩個小時後能出報告。又做了基本的檢查,替貓咪料理衛生,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最後小玫将醫生送出了門。
坐在餐廳,孟姨端了一碗鮮蝦海鮮面,熱氣騰騰,香氣撲鼻。
陳钰看着食指大動,依舊吃的動作斯文,小口小口的,模樣很是賞心悅目。
小玫在一旁抱着小奶貓,一邊喂羊奶粉,一邊随意嘟囔着:“少爺,想好給它取什麽名字了嗎?”
陳钰拿着筷子的手一頓,饒有興致的看着黃白相間,毛發蓬松的小貓,想了有一會兒,才道:“叫絨絨吧。”
小玫摸着絨絨順滑的皮毛,寵物醫生将它清理的很好,帶着淡淡的香氣,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精神奕奕,全然沒有剛抱進來時落魄的模樣。
這個少爺看起來真的很有愛心,給它買了很多精致的小衣服,寵物玩具,吃的貓糧零食都是頂尖的大牌子,吩咐她專門照顧這只貓,而這只貓僅僅只是一只沒有血統的普通橘貓。
懷裏的貓無知無覺的舔着奶嘴上的羊奶,長出一半的乳牙磨着奶嘴,咬出一個淺淺的坑,張牙舞爪的樣子可愛極了。
小玫不無羨慕的想着:小東西啊,你可算重新投胎了。
以往小玫的工作也并不繁瑣,像她這樣的幫傭有十個,而主人家只有兩個人。
平日裏除卻清理房間,整理物品,就沒有其他活兒了。
廚房有專門的廚師,并不需要她們幫忙,花園有園藝師,出門有司機。她們的作用,更多人為了迎接主人回家,應對時不時的吩咐。比如拆個快遞啊,找個東西,陪着玩游戲,陪着吃飯,陪着說說話等等。
如果家裏有孩子,應該還得陪伴照顧孩子。可主人家都是男人,入職前早聽說了是一對同性夫夫,恩愛非常。
事實确實是這樣,那位易先生是位出色的企業家,年紀不過二十八歲,已經小有資産,這座別墅就是他房産中最不值一提的一套,占地一百多畝,因為陳钰少爺格外喜歡這裏的裝修以及後院的小花圃,所以婚後兩人一直住在這兒。
而這位陳钰少爺也出身優渥,父親是著名的音樂家,電視上也時常能看到他的身影,母親是國內頂尖大學的教授。只有這一個獨子,是捧在手心的珍寶。
小玫做過多年高級保姆,以為有錢人家多多少少會有些肮髒的私密事兒,諸如男主人出軌,劈腿,接連不斷的私生子,女主人有外遇,轉移財産等等,或者幹脆婚後就是各玩各的。
有錢人的欲望總是那麽直白不堪,不加掩飾。
但這家的氛圍格外好,易先生可以算是個老婆奴,陳钰少爺要什麽就有什麽,只要易先生回來,都是親自下廚給少爺做飯的。有時候陳钰在畫室一待就是六七個小時,易先生就早早的做了小米粥等着,備着溫熱的胃藥,憂心忡忡的在畫室門口逡巡。
陳钰少爺的胃病有些年頭了,因為畫畫太過投入,總是忘記吃飯。
易先生怕打擾陳钰少爺,心裏又擔憂,所以也陪着不吃。只等到陳钰少爺從畫室出來,才會溫溫柔柔的喚着:“阿玉,該吃飯了。”
多好的男人啊,小玫嘆息着,果然越優秀的男人,反而越忠誠。
孟姨挂了電話,捧了一盒點心過來道:“易先生打電話說會晚些回來,讓阿玉你先睡。”
陳钰輕哼一聲:“就他忙,他最忙,這個月第三次了。”
說罷,擱下筷子,擦了擦唇。
孟姨見陳钰面沒有吃完,趕緊端上點心,哄着:“易先生最近确實忙,要不然怎麽會不回來陪阿玉吃飯呢,所以特地上張叔送了點心回來,你看看。”
紙盒子打開,裏頭是六塊模樣精致的小糕點,每個不同,做成百合花的或是捏成小老虎樣子的,一旁擱着一張紙條,字體剛勁有力,是熟悉的五個字:老婆我錯了,後頭還跟了個可愛的顏文字:哭哭。
陳钰頓時不生氣了,悄悄勾着唇角嘟囔道:“哄小孩呢?”
說罷,身體還是很誠實的把點心一掃而光。
吃飽後的陳钰有些困倦,懶懶的窩在沙發裏,不知不覺睡了半個鐘頭,因只穿了一身香槟色的真絲睡衣,小玫替他蓋上薄薄的毯子。在橘子燈的映照下,眉目溫柔,臉龐俊朗。
小玫有些着迷的看着,這樣帥氣的男人怎麽也喜歡男人呢?
不不不!這麽帥氣的男人就該喜歡男人。
地上的絨絨伸出小爪子撓着陳钰身下的真皮沙發,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響,小玫倒吸一口寒氣,趕緊把貓抱了起來。
我的祖宗诶!把我們倆賣了都買不起這根沙發柱子。
陳钰睡眼惺忪的撐起身子,倚靠在軟枕上,笑的懶散,眯着杏眸,伸出纖長的手臂将小貓崽摟到了懷裏。柔軟的小動物在溫熱的臂彎中嗚嗚咽咽的叫喚着,像是撒嬌,又像是抗拒。
“調皮鬼,把我吵醒了,得讓我來親一口。”
陳钰垂着長長的睫毛,寵溺的逗弄着懷中的貓兒,白而細致的皮膚蹭着貓兒的臉頰,粉嫩的唇印在它的眉心。許是親的有些重了,懷裏的貓不忿的嗚咽一聲,惹得陳钰更加有趣,伸出手要摸它的肚子,被小貓靈活的躲了過去,追逐間,睡衣也松了,胸口的紐扣散開,露出大片大片的白色肌膚,陳钰感覺胸口一涼,有些無措的攏上衣衫,擡頭一看,正對上易琥深邃的雙眼。
易琥站在那,不知道站了多久,一身幹淨的白色襯衣,下着利落的黑色西裝褲,西裝外套規整的疊好挂在手臂上,松散的解開兩顆扣子,露出蒼白而清晰的鎖骨。
小玫很有眼力勁兒的輕聲離開,卧室內開着26攝氏度的暖氣,光線很暗,擺在窗邊的香水百合,散發着旖旎的柔情,此時,只剩下兩個人。
易琥靜靜的站着,看過來的目光帶着隐晦的暗沉,唇角卻依舊噙着淺淺的弧度,待發覺陳钰的目光,不自覺的展顏笑道:“老婆,我回來啦。”
陳钰是見慣了他這副模樣的,清俊優雅,溫和寵溺。他就這樣緩步入內,蹲下身子,将臉湊近,眼裏是化不開的溫柔。
“對不起,老婆,我回來遲了。”
陳钰伸手想摸摸他的臉頰,卻半道被他握在手心,有力的,溫熱的,他俊美的臉垂下,将吻輕輕印在手心。
“我生氣了,真的,哄不好的那種”陳钰哼哼着,實則樣子嬌氣可愛,帶着紅暈的臉頰,熱熱的,燙燙的,眼含嬌嗔,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一張矜貴臉上,有一種糅雜着性感和清純的誘惑。
在外人眼中是不會出現這樣的表情的,這是陳钰的矜持和教養,這樣的美景只獨屬于他的丈夫,易琥如此想着。
易琥貪婪的摩挲着他的肌膚,可憐的垂着眼睛:“所以給你買了禮物賠禮道歉,你看看再決定原不原諒我嘛。”
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抖動,在陳钰眼前出現一條璀璨無比的項鏈,即使在暗夜中仍舊散發着奪目的光華。
銀白色的鏈條,中間是一顆小小的向日葵,以種仰視的姿态散發着光芒,中心鑲嵌着一顆黃鑽,并不笨重,反而有一種沐浴聖光的柔美。
“喜歡嗎?”
陳钰眼睛亮亮的,輕輕點頭。
易琥廢了好一番功夫才拿到這顆鑽石,請了設計師花了将近一年多的時間才完成。這次就是因為拿這條項鏈,才回來遲了。
陳钰白皙的手指點在向日葵上,輕聲呢喃着:“這個設計很特別。”
易琥笑的溫柔,聲音像是緩緩演奏的大提琴,他輕聲道:“是仰視的向日葵,因為你是獨一無二的耀眼太陽,所以我的眼裏只有你。”
陳钰注視着他的雙眼,仿佛沉入一片溫暖的湖水中,陷入了就爬不出來。
易琥慢慢靠近,富有磁性的低緩聲音在耳邊摩挲着他的耳朵,柔柔的卻無法抗拒:“要一直戴着它,好嗎?把我戴在身上!”
細細密密的吻落在他纖長的脖頸上,陳钰閉上雙眼感覺一陣酥麻順着尾骨直沖天靈蓋,他承認自己被取悅了,在婚後多年,他依舊被寵愛着,視若珍寶。
昨晚易琥拉着他鬧騰不休,醒來已經是到了正午。
陳钰未睜開眼,手掌摩挲着身旁的位置只剩一片溫涼,懶懶的起身,發現睡衣已經被換過了,脖頸上戴着金黃色的向日葵,陳钰不自覺勾起了唇。
今日不用去畫廊,也沒什麽作畫的靈感。
洗漱後喝了點點粥,陳钰坐在後院的花房,茶幾上熱着可可,吃了兩口曲奇餅幹。
此時日頭正好,幾只雀歡快的叫着,外頭的花圃迎着金黃色的陽光,鮮豔美麗。這個時節薔薇花開的最好,攀爬着圍牆密密匝匝的開了一片,紅白相配,各襯其色。
時間松散而惬意。
這是陳钰結婚以後再尋常不過的一天,有時在畫室,有時出去逛逛,易琥大多數時間很忙,但總是想盡辦法陪着他,有時去旅游,有時去新開的餐廳,大多數時間是兩個人賴在家裏,相互摟着,摩挲着看電影。
好在陳钰本就是不怕寂寞的人,相反他很享受安靜祥和的時光。幾本書,一桌茶點,就能消磨一個午後。
他其實也是個有些笨的人,快奔三的年紀,還是拿不到駕照,科目二報了十回,駕校都把他當成財神爺,平衡感不好,總暈車,方向感也不好,總會迷路,所以他不愛出門。
難過的是,他出身太有錢了,別墅太大,家裏的房子又多,他反而喜歡小而精致的房子,至少他不會在家裏迷路。
陳钰時常想着,這輩子也許就這樣一晃而過了,父母給他的優渥生活,讓他一輩子不用為錢財發愁,丈夫是個優秀溫柔的男人,以後不會有孩子,大概率也不會收養,自己的事業也很不錯,幾副畫作在國際上都小有名氣,成為知名藝術家只是時間的問題。
這樣順遂幸福的人生早已寫好結局,陳钰曾經無比确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