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書】修羅場
兩儀劍宗位于乾元大陸寶靈州西側,其東面是一望無際的寶靈林海,當清風掠過,猶如驚濤卷起,平生波瀾。南面是一個名為日月國的小王國,而西北面則被大臨山包圍,占據了天材地寶,人傑地靈,即使在人才濟濟,群雄并起的修真界,兩儀劍宗的宗主江長閣也以“靈心劍法”而聲名遠揚。
就在五百年前,魔界的諸魔物從大臨山的縫隙中傾巢出動,江長閣一人出戰,一劍破萬魔,守住了大臨山,才沒有讓魔界趁虛而入,延續了寶靈州五百年生機。
兩儀劍宗。
試劍臺。
“柳蔭邊,松影下,豎起脊梁諸緣罷。鎖心猿,擒意馬,明月清風只說長生話。”穿着青衫的男人手捧着一疊玉簡,緩緩念出裏面的內容:“小舟,這句話的意思,你明白嗎?”
端坐在他面前的小孩不過五歲有餘,唇紅齒白,眉目清秀,一雙貓兒似的眼睛,清澈透亮。
聽了長老的問話,他皺起小臉,非常糾結地說:“是不是說修行之前,要靜下心來,心無旁骛的意思?“
青衣長老說:“這話的意思是說,如果要學習登雲步,必須先豎起脊梁以端姿,拴住心猿意馬以止念。”
江小舟下意識坐直了一點。
山頭的風和雲飛快地從他耳邊刮過,試劍臺位于兩儀劍宗的西南方淩雲峰最頂端,山脈高聳入雲,手可摘星,從這裏往下看,衆山衆水衆人衆事皆入眼底,又渺小而不可留。
青衣長老最喜歡在這裏給江小舟上課,在淩晨寅時,迎着初升旭日,呼吸吐納,打坐入定,對修行極有好處。
只是江小舟還不太适應這樣的生活。
他有次估算了一下,淩雲峰的海拔大約有兩千多米,試劍臺位于最高處,這裏空氣稀薄,寒意入骨,氣壓極低,呼吸困難,他坐久了就頭暈腦脹。
而每日醜時起床,從家裏花一個時辰爬上試劍臺,在上面聽青衣長老講兩個時辰的課,就是江小舟自三歲起的日常。
江小舟是穿越來的。
他原來只是個普通的大學生,和一般男生一樣,喜歡打游戲看小說,那天他追了一本叫《劍神》的小說,标準的升級套路文。
主角是流浪在一個小國家的孤兒,幼年悲苦,因為天生劍骨所以拜入了兩儀劍宗,從此開始了他的修真之路。雖然書名叫劍神,但主角開的挂相當多,什麽煉丹符箓陣法神農……看得人目不暇接。
江小舟花了一晚上追上更新,才發現作者最後一次更新是兩年前,劇情停留在魔界大舉入侵,主角被魔界大佬打傷這裏。
他氣得要死,憤怒地關掉手機睡覺。
一睜眼,他見到的就是江長閣的臉——江長閣一臉愁苦地看着他,仿佛自己抱着的是個炸彈。
隔了半個月,他總算确定自己是穿越了,後來還知道了江長閣是兩儀劍宗的宗主,他是江長閣唯一的兒子。
這裏是《劍神》的起點。
江小舟:哦豁。
江長閣雖然是他爹,但他也從沒見過自己的娘是誰,平時帶他的都是青衣長老。
這青衣長老名為明夷,看上去二十多歲,長得一雙上挑的丹鳳眼,鼻梁挺直,對別人總是很冷淡,看上去也沒有和誰比較熟,但江長閣對他很尊重,也很信任,才把江小舟交給他管教。
三歲那年,江小舟剛過了生日,明夷長老便于淩晨醜時準時過來叫他。
江小舟在這邊過了兩年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還不知道修真一路的意義到底是什麽,只對江長閣和明夷長老能夠飛來飛去表示羨慕和向往。
他打開門,外面的天還是黑的,明夷站在門口,輕飄飄地說:“穿好衣服,我們出發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江小舟看了看天,又看了看他:這個點,要去哪?
懶惰如他,唯一的優點就是聽話,尤其是比自己強的人說出來的話,于是乖乖地穿上外衣,和明夷出門了。
明夷把他抱起來,心裏默念口訣,腳踏白霧,衣袂飄飛,不過瞬息間,便飛到了論劍臺上。
“這裏是論劍臺,當年你爹在這裏苦修數十載,練成靈心劍法,參悟靈心訣,西方禍起,魔界入侵,就是他一劍阻斷淩雲峰,只身獨守寶靈州。殺了萬千妖魔,成就赫赫威名。”
這段歷史其實很多人都給江小舟講過,所以他隐蔽地打了個哈欠,眼裏冒出了一點淚花。“你就在這裏看看,你爹當年看到的風景吧。”
明夷說完這話,便在一旁打坐,江小舟趴在臺子上往下看了一眼,吓得腿軟。
一眼望下去看不見的黑洞,天還是黑的,下面如同有什麽擇人而噬的怪物一般。耳邊傳來淩冽的風聲,刀子一樣從袖口領口往身體裏鑽,江小舟打了個哆嗦,慢慢退回到明夷身邊。
他困得很,明夷又不和他說話,坐了一會想睡覺,又被風吹的頭疼,而且這裏呆久了頭暈,他只能緊緊地抱住自己,靠抖取暖。
他不明白明夷把他帶到這裏來幹什麽。
大約一個時辰後,他凍得雙手通紅,正準備催明夷下山去,就見天邊出現了一縷薄紅。
“看。”明夷輕聲說。
那一抹紅色越來越亮,如同近在咫尺,天空慢慢染上了朦胧的白色,輕薄而飄逸的雲透出一層朦胧的紅。與此同時,這座山峰仿佛蘇醒過來一樣,青翠欲滴的林海随風而動,掀起輕柔的風浪。太陽仿佛眨眼間就冒出來了,江小舟的身體開始感覺到一絲來之不易的暖意,山下的弟子來來往往,高聲交談,或切磋或讨教,一片熱鬧的景象。
萬物生長,有靈且希。
江小舟心裏似有所悟。
他一轉頭,便見絲絲靈氣萦繞着明夷,他雙目垂下,微微仰頭,面如冠玉,身姿修長,氣質幹淨得如同這初升的陽光。
江小舟看愣了。
他心目中的仙人,便如同明夷這般。
只見仙人睜開眼,微微一笑,對他說:“以後每天早上寅時,你都要來這裏吸收天地靈氣,學習靈心劍法。”
江小舟不知心裏為何忽然感覺不妙:”你帶我上來嗎?“
“你自己爬上來。”
讓一個剛滿三歲的孩子,每天淩晨醜時起床,然後寅時爬上兩千海拔的論劍臺!
江小舟很希望這是個玩笑。
明夷每天早上都來叫他,第一天江小舟當然沒有爬上去,他甚至只爬到了三分之一,就打了退堂鼓。他想讓明夷抱他上去,或者讓他自己往下滾好了,他這人向來心無大志,繼承靈心劍法什麽的,讓江長閣再生個兒子不就解決了麽。
他是知道自己資質平庸的,當初江長閣抱着他一臉愁苦,就是因為發現他是個雙靈根,而且天生廢骨,絕不可能繼承靈心劍法。
根骨,既是靈根和胎骨,他哪樣都不行,實在愧為靈心劍法傳人。
明夷當然沒有抱他,也沒有讓他滾,然而跟在他身後,看着他一步一步往上爬。
江小舟第一次自己爬上論劍臺,看的是落日歸山,那抹紅色,被黑夜一手蓋住。
明夷在他旁邊,語氣平淡地說:“魔界與修真界為敵三萬多年,便如同這日升日落一樣,魔界的威脅,永遠都在。”
可是這和我一個才三歲的雙靈根有什麽關系呢,反正天塌下來有元嬰期的頂着,怎麽也輪不到我來抵抗魔界吧——前世身為普通大學生的江小舟如是想到。
明夷:“如果你明天還是這個時候上山,我就把你丢到魔界去。”
江小舟:!您老從魔界來的吧,這麽狠!
江小舟花了兩年時間,終于能夠在寅時準時上論劍臺了。
明夷每天在論劍臺上,只教他一些常識倫理,天文地理,除此之外便教了他一些粗淺的吐納心法。每天早上迎着朝陽呼吸吐納,江小舟竟然慢慢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而且他現在感覺自己身體輕盈無比,手腳卻非常有力,無論是靈敏度還是觀察力都提升了不少,這樣的身手,哪怕他不會任何武學招式,也能在世俗武林中排上名號了。
這日,他又一次爬上了論劍臺,現在已經不能叫爬了,而是一路疾跑,身輕如燕地躍上來的。
明夷一見面就說:“今天教你登雲步。”
江小舟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問:“登雲步是什麽?”
他走進亭子給自己倒了杯茶,拈了塊點心——這亭子叫望月亭,是江小舟強烈要求建起來的,四周挂了紗簾,不能擋風,卻能望月。
江小舟刻在骨子的驕奢和懶惰讓他喜歡盡量讓自己過得舒服點。
明夷的聲音透過紗簾傳進來:“是一種身法,能讓你爬山爬得快一點。”
江小舟一把撩起紗簾,憤怒地問:“那你不早教我?!”
明夷嘴角含笑,看着透明紗簾後朱唇皓齒的小孩:“我就是想看你拼命爬山的樣子。”
江小舟:……我忍了!
過了一會,他按捺不住好奇心,問:“這登雲步能讓我像你那樣,咻——得一下就飛上來嗎?”
明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能讓你爬得快一點。”
江小舟:我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