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徒弟
“宋仙子，您已經忙活大半天了，要不先歇一會，去我家用個飯，等會再來施針？”
村長推門進來的時候，宋珺瑜正準備在李大牛頭上紮下最後一針。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并沒有留意到村長的話，目光凝着李大牛泛着青黑、魔紋猙獰的臉龐，微微抿起了唇。
宋珺瑜這是第一次嘗試幫人祛除魔毒，握着針的手有片刻遲疑，然而如今箭在弦上，宋珺瑜最後還是學着古書上看到的法子，眯眼瞄準穴位，運轉靈力彙聚于掌心，迅速紮了下去！
昏迷的李大牛驟然瞪開了眼，嘴裏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凸出的眼球裏布滿了血絲，兇狠地朝宋珺瑜撲了過來。
宋珺瑜退後一步，快速丢出一張符紙，正中李大牛眉心。
像是被無形的枷鎖束縛住，宛若瘋獸一般的李大牛倒在了床上。他痛苦地掙紮着，臉上的魔紋仿佛變成了活物，在他臉上迅速奔竄游走，凸起道道黑色紋路，而李大牛頭頂紮針之處，開始冒出小縷小縷的黑煙……
宋珺瑜不敢松懈，斂眸緊盯着紮在李大牛頭頂的寒玉針。
寒玉針流轉着寒芒，上有靈氣隐隐萦繞，即便李大牛不停掙紮，寒玉針仍舊穩紮在他的頭頂紋絲不動，是清平門如今僅存的幾件拿得出手的法寶之一。
若不是李大牛情況危在旦夕，宋珺瑜輕易不敢出動這件法寶。寒玉針嬌貴，沾染了魔氣之後要用靈藥鋪子裏特制的朱砂祛除魔氣，而此地極為偏僻，最近的靈藥鋪子也在百裏之外。
好在宋珺瑜這一把賭贏了。
沒多久，李大牛臉上的魔紋開始慢慢消散，伴随着天邊驟然響起的一道驚雷，李大牛身子一挺，‘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黑血，目光慢慢恢複了清明。
“魔氣已經拔除了。”
看到李大牛頭頂流出了紅色的血，宋珺瑜放下心來，遞給一旁的李萱一袋子藥丸：“你爹傷了元氣，但無甚大礙，按時服藥，卧床靜養半月便好。”
“多謝宋姐姐。”
李萱垂頭收下藥丸。
這個自李大牛被魔獸咬傷之後一直鎮定照料病患、将家務料理得井井有條的十歲小姑娘，此時終于卸下堅強懂事的僞裝，不顧宋珺瑜的阻攔，流淚跪在地上，哽咽着給宋珺瑜磕了好幾個響頭。
“多謝宋仙子救命之恩！”
李大牛蒼白的臉龐上露出幾分明顯的歉疚，望向地上的李萱:“萱姐兒，都是爹不好，爹那日不該進山裏狩獵……”
“哪能怪你呢？要怪就怪這世道！”
看到李大牛開始好轉，一旁的村長也放下了心頭大石，嘆氣出聲:“從古至今，我們李家村就從沒出過魔獸，尤其是今年大旱，山裏連野獸都沒幾只，誰能想到會突然出現好幾頭魔獸……”
李家村地處偏僻，靈力微薄，魔獸依賴靈力生存，喜愛靈力充沛之地，一向不會到這種苦寒地方來。誰也沒想到前幾日山中會突然冒出幾頭魔獸，也虧得李大牛身手矯健，才從魔獸口中僥幸逃了出來。
“我出門的時候，門內錢長老已經進山了，”知道村民們在害怕什麽，宋珺瑜安撫出聲：“等到錢長老殺了那幾頭魔獸，便會在山旁布下防護陣法，大家往後仍舊可以進山。”
“那真是太好了！”
村長聞言露出笑來，滿臉感激地朝着宋珺瑜作了一揖：“這些年真是多虧了清平門。若是沒有衆仙長照拂，我們李家村估計早就和王家村一樣熬不下去了。”
宋珺瑜穿書這幾十年來，魔門入侵，仙界內亂，天災頻頻，百姓們的生活越來越困苦，無數城池、村落在混戰中覆滅，村長口中的王家村，便是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山火分離崩析，不複存在。
“舉手之勞，您過譽了。”宋珺瑜避開村長這一禮，不由得想起了原書劇情：此時已經進展到了整本書的後半部分，再過幾年，書中的男女主就會逐漸開始肅清內亂，剿滅魔王，還天下清明太平。
作為原書中連名字都沒有出現過的路人甲，蝸居深山的宋珺瑜無法透露未來劇情，也沒有書中男女主那樣肅清乾坤的大本事，但如今暫接了清平門掌門之位，宋珺瑜自然不能堕了她那閉關的老爹仗義行仁的名聲，想了想，宋珺瑜小聲開口:“在外界安寧下來之前，我們清平門會全力護大家周全。”
“我們自是信您的。”
宋珺瑜沒什麽底氣，村長聞言卻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望向外頭陰沉下來的天空:“您是有福之人，之前旱了這麽久，您一進村子外頭就要下雨了，往後可要多來村子幾趟……”
就一會的功夫，外頭已經響起很多道雷聲，天際密密麻麻布滿了雷雲，兒臂粗的閃電劃破夜空，張牙舞爪，仿若要将世界撕碎。
沒多久，大雨就落了下來。
雨勢太大怕澆壞莊稼，外頭有村民相互呼喊着，扛着鋤頭進了地，宋珺瑜不欲打擾農人們勞作，謝絕村長的留飯後，捏了道避水符，禦劍回去了清平門。
禦劍在空，漫天雷雲似乎近在咫尺，随着大雨的落下，天空的雷雲不僅沒有減弱，反而愈發深濃，翻湧着蔓延至天邊。無數細密的紫色閃電穿梭在雲海之中，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帶着來自天道的無盡威壓籠頭罩下，讓人不由得心生戰栗。
這似乎不像是普通的雷雨……
近距離望着天空中讓人頭皮發麻的恐怖雷電，宋珺瑜微微皺起眉：這景象，很像她在書中看到的大能飛升時候的劫雷。
然而修真界如今靈氣稀薄，已經幾百年未曾有人飛升過了。
宋珺瑜搖了搖頭，感覺是自己想多了，加快速度，想在更大的暴雨抵達之前回到清平門。
李家村已經是人跡罕至的深山村落，然而清平門還要更往裏一些，整個門派修建在層層群山之中，只有幾棟術法搭成的院落，也沒什麽護山大陣，乍一看根本不像是一個修仙門派。
幾百年前，清平門曾經也是煊赫一時的大門派，因門派長老內讧，清平門分裂成了兩派，一派沿襲着古時清平門的稱呼，入世匡扶正道，幫助百姓，在混戰中逐漸凋敝，變成了而今的衰敗模樣；而另一派改名為青萍派，遁入靈力充沛之地，保存着實力避世不出，這麽多年，反倒混成了世人口中的隐世大宗。
原書中自然不會描寫這些門派之間的糾葛，只說未來等到男女主在修真界大放光芒，即便是避世的青萍派也被他們請入了伏魔的陣營，而這本小說便在伏魔大戰贏了之後迎來了結尾。
結尾的時候，男女主為了選拔三界的人才舉辦了仙門大比，清平門出現在了男女主的對話之中——
“那邊的人器宇不凡，來自哪個門派？”
“似是來自清平門。”
“清平？倒是好名字，海河晏清，四海升平。”
“這不正是你我畢生所求嗎？”
……
清平門在全書中只出現了這麽一次，但這對宋珺瑜來說已經足夠了，畢竟這代表着清平門成功茍到了全書結尾，并且看樣子混得不錯，還能去參加仙門大比。
穿書這些年，雖然茍在深山，但宋珺瑜并沒有閉目塞聽，一直在留心外界。
外界發生的事情和書中描寫的一一對應，數數日子，離未來仙門大比召開只有不到四十年了。
一想到這件事，宋珺瑜便倍感時間緊迫。
雖然她只是一個穿書路人甲，但她來到這個世界還是有任務的。
“在這個世界裏，你要——”宋珺瑜仍然記得剛穿書醒過來時耳邊那道冰冷機械的電子音：“努力茍命，興盛門派！”
她原本以為任務并不難，畢竟清平門所在之處連鳥都不想飛進來，但茍在深山中命是保住了，人跡罕至、窮得叮當響的情況卻導致門派人丁凋零，如今整個門派加起來連十個人都不到。
倒不是沒人想加入清平門，但畢竟是在原着結尾時氣度能引來男女主側目的門派，肯定不能什麽人都收入門中，而天賦高的人，也未必會願意留在這深山中的小仙門……
這樣下去，四十年後，怎麽有資格參加仙門大比、引起男女主側目？
宋珺瑜想起現狀，嘆了口氣，不由得想起了李家村的李萱：李萱這孩子聰慧細致，骨骼優越，其實是修行的好苗子，不過李萱父親健在，修仙又耗時極長，宋珺瑜不想讓李萱父女受生離之苦，便從沒提起過。
更何況，比起宋珺瑜之前收下的兩個天賦異禀的徒弟，李萱的天賦只能說勉強合格……
想起之前那兩個徒弟，宋珺瑜的眉心不由得皺緊，直到前方傳來一聲不輕不重的“少掌門”，宋珺瑜才如夢初醒，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清平門。
重重雨簾下，站着一個面容冷肅的中年男人，男人一身黑衣，身形瘦削修長，如若不是他突然出聲，宋珺瑜根本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錢叔，此番又勞煩您了！”
宋珺瑜臉上露出一個笑，一點兒也不在意錢平渾身的煞氣，掏出乾坤袋：“山下的農人送了我一些竹筍幹，想着您愛吃，我便帶了幾把回來——”
錢平是門內的長老，是除了閉關的掌門之外門內修為最高的存在，已經到了金丹後期。
此時錢平腳下堆着幾頭魔獸的屍體，俨然已經将山中流竄的魔獸誅殺殆盡。
“凡間食材多濁氣，影響修行，”錢平并沒有接竹筍，皺眉看向宋珺瑜：“少掌門如今已經長大，不能再和先前一般和塵世交往過密，也該潛心修行了。至于山下那些農人，生死有命，少掌門無需放在心上……”
“知道了知道了！”
宋珺瑜捂住耳朵，答應得很好，卻并沒有聽進去：錢長老哪裏都好，但似乎受到了清平門衰敗的刺激，認定清平門如今的衰敗是被凡人所累，總是明裏暗裏阻礙宋珺瑜和凡人接觸。
“這幾頭魔獸有許多能用的材料，少掌門可試着拆解，”錢平知道宋珺瑜并沒有聽進去他的話，偏偏宋珺瑜擺出一副滑頭模樣，讓人根本無可奈何，喉頭的話一梗，錢平目光凝了凝，望向雷雲密布的天際，轉了話題：“我有事需下山，這段時間還勞少掌門看顧門內。”
不像宋珺瑜偏安一隅，能不下山就盡量不下山，錢平時常會下山料理俗物。
宋珺瑜點頭答應，将幾頭魔獸裝進了乾坤袋，回去了自己的小院。
清平門中的幾人都已經辟谷，無需再食用飯食，但宋珺瑜覺得人生在世，總不過吃喝玩樂，便自己搭了個小廚房，時不時打下牙祭。
宋珺瑜炒了個竹筍放到錢長老門口，吃飽喝足之後便開始研習古書，拆解魔獸。
她是在古書上看到的祛除魔氣的法子，救治李大牛的時候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卻不想這法子真的有效，便打算多看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一忙起來便忘記了時間，宋珺瑜幾近通宵未眠。
而這一晚對很多人來說都是不眠之夜。
天空的雷雲盤桓了許久未曾消散，引起修真界震蕩，無數大能放出神識窺探，甚至連清平門這鳥不拉屎的不毛之地都掃過了幾道神識。
宋珺瑜如今的修為察覺不到這些神識的存在，也不知道這些大能大費波折有沒有勘探出什麽東西，她看着古書，心中隐有頓悟，看完書後便開始放空打坐，等到她醒來時，已經到了三天之後。
盤桓了幾天的雷雲終于消散，宋珺瑜房門口放着一個洗幹淨的菜碟和一些靈石，錢平長老已經下山了。
宋珺瑜又花了兩天時間料理完魔獸屍體，炮制成藥丸，帶上被魔氣污染的寒玉針，趁着夜色禦劍進了城。
*
宋珺瑜一路順利進城，魔獸屍體炮制的藥丸在靈藥鋪子賣了個好價錢，寒玉針上殘存的魔氣也被朱砂徹底清除，宋珺瑜松了口氣，不欲在城中停留，走到偏僻處禦劍打算連夜趕回山門，還沒來得及掏劍，身後的巷子裏便傳來一陣喧嚣。
宋珺瑜警惕回頭，便見一支飛箭‘咻’的射來，射在一個奔走的小姑娘的小腿上，好巧不巧，小姑娘跌落在地，伸出細白染血的手指，緊緊攥住了宋珺瑜的衣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