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毛雨蘭，我們欺負你了嗎？為什麽要裝出一副可憐人的模樣？”
毛雨蘭縮着身子被人來回推了幾下，嘲笑埋怨的聲音遍布滿耳，她低垂着腦袋不敢擡頭。
“你這裝可憐的樣子真讓人惡心。”其中一個打扮靓麗的女生一把拽住了的後衣領将她拉扯得踉跄幾步。
“你居然還去跟老師告狀，你想害我們誰被開除？”
“我們真的有欺負你嗎？”
毛雨蘭低着頭，頭頂的光芒被幾人凝聚在一起的影子所籠罩。
她們一聲聲的厲聲質問如刺骨的潮水一般，拍在她身上，她陷入浪潮，瀕臨窒息。
樹上蟬鳴瘋叫，叫得人發慌，喊得人頭痛欲裂。
“說話啊！啞巴了？！”
這一聲吼壓在毛雨蘭的脖子上重如千斤，一垂下就再也無法擡起。
“你們這麽多人圍在這幹什麽？”
一道聲音将這令人窒息的氣氛打破。
衆人聞聲回頭，看着加快腳步迎來的孟遲，紛紛散開了些，懶懶散散喊道
“孟老師。”
孟遲目光在幾人身上掃視着，她看了看，看着被集體脫離出外，縮在一旁的毛雨蘭。
再看看旁邊幾人嚣張譏笑的模樣，只是簡單語言，都不需要多問，剛剛這發生了什麽就已經不言而喻。
為首的女生無畏地雙手抱胸：“老師，我們就下課一起聊聊天，這都不行嗎？”
這跋扈的态度語氣讓孟遲不由蹙眉。
她的不悅被幾人看在眼裏，但沒放在心上。
孟遲剛來這個學校沒多久，因為年輕又是個女教師在這些學生面前沒什麽威懾力，無法服衆。
其中一人聳了聳肩：“老師，沒事我們就回去了。”
話落也不等她同意，幾人結伴嬉笑着往外走。
孟遲的心思也沒放在那幾人身上，等人離開了一段距離，确保面前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的毛雨蘭沒什麽事後，她向前走了幾步。
面前的女生個子有些矮，孟遲彎了點腰，降低聲音，柔聲詢問：“她們是在欺負你嗎？”
毛雨蘭頭低得更厲害了些，沒答 。
孟遲了解她的恐懼，沒急，耐心道：“沒事，現在沒人，你不用害怕，告訴老師，老師會幫你的。”
“沒有。”
她的聲音有些小，像是喃喃自語。
孟遲耳朵都快靠到她的嘴巴邊才勉強聽清。
孟遲擡目看着她，見她的十指因為過度的緊張，而緊緊拽住自己明顯不怎麽合身的校服裏。
意識到自己舉動讓對方感受到了強烈的不适，孟遲沒再強迫，自動往後退了退。
頓了會才細聲道：“現在不想說就不說，等想說的時候随時可以來找我，先回家吧。”
毛雨蘭溫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後才慢慢轉頭離開，從始至終她都沒敢把頭擡起來一下。
孟遲望着她離開的背影，她步子有些拖沓，又慢又無力，仿佛人輕輕一碰就倒。
等人走遠孟遲才回神，帶着滿腔的困擾往校外走。
放學這個時間段，學校門口有些堵，孟遲穿過人流，仔細觀察着路邊停成一排的汽車。
她的目光主要放在白色汽車上，腳步放慢，走一步偏一下頭。
她這邊走邊偏頭的動作反反複複好幾次，在看到第六輛車的時候手機響了。
孟遲怕直愣愣地站在路中間擋了人家的路，往路邊站了點後才拿出手機。
屏幕上彈出消息框，孟遲點開。
江熄：[孟老師，你往後看看]
孟遲疑惑轉頭，離她大概十米遠的距離處停了輛白色汽車，她剛轉頭駕駛位的窗戶緩緩放下，一雙修長的手伸了出來，輕輕擺了兩下。
接着江熄探了點頭出來，沖她無奈一笑。
孟遲與他對視幾秒，也跟着笑了笑，提起包往回跑，靠近後打開門，一溜煙地鑽進副駕駛。
“都多長時間了，自己家的車牌號現在都記不清。”江熄說着開了瓶水遞給她。
孟遲接過水喝了口：“我記得，剛剛不就在看嘛，車太多了。”
江熄忍着笑偏頭注視着她：“我就眼睜睜看着你從車窗外飄過去了。”
“那你不喊我一聲。”孟遲把喝一半的水還給他，随後低頭系安全帶。
“我喊了。”江熄把瓶子擰緊，往旁邊随手一放：“但你看車牌號看得太過于認真。”
“我心裏裝着事。”孟遲郁悶道。
她剛才心思确實不在找車上，看車牌也是急匆匆掃一眼，沒仔細。
江熄猜測出了點什麽問：“在學校不怎麽順利？”
“不怎麽好。”
看她這喪氣失落的模樣，江熄直覺這事有點大，搭在方向盤的手收了回來，目光轉到了她的臉上，注意着她的情緒：“有人帶頭鬧事？學生不服衆？”
“那倒不是 ”孟遲搖頭：“就是剛剛看到一個學生，她的樣子明顯是被欺負了，但我去問她反而不說了。”
江熄明白地點了一下頭：“不敢？”
“但我是私下問她的。”孟遲說出了自己的疑惑：“問的時候她還是一言不發。”
“可能是因為害怕，也有可能是因為不信任。”江熄分析道：“害怕對方的報複，不信任老師的幫助，估計曾經有過求助但沒有效果，怕了吧。”
有過同樣經歷的孟遲對這種感受深有體會，背往座椅上一靠：“我覺得是不信任，她可能看我是新來的老師。”
江熄偏了點頭：“想管？”
孟遲堅定一笑：“肯定。”
“想怎麽幫？”
“先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但得讓那孩子先對我放下戒備心。”
江熄輕搖了下頭：“估計不簡單。”
“慢慢來吧。”孟遲舒出口氣：“估計得忙一陣了。”
這個時間段校門口的車堵成長龍，操作幾分鐘都移不開一米。
孟遲看着車窗外，步行輕松超越自己的學生，頓時有些惆悵。
“餓了？”江熄聽到她發出的動靜問。
“有點。”孟遲頭懶懶地往窗上一靠：“午飯沒怎麽吃。”
“我回去給你煮點米線，米線是我今天回榣江的時候我媽讓帶的。”
孟遲聽着這話來了點精神，腰立了起來：“阿姨嗎？”
“嗯，她說你愛吃這個，托朋友從老家帶的。”
孟遲心中一暖：“你這次回榣江跟阿姨聊得怎麽樣了？”
江熄沒立馬答，從他沉默的神态孟遲猜出了點答案。
她也沒催，靜靜等着，江熄要實在不願意說她也不會追着強行問出答案。
“她不願意來。”
“為什麽？”孟遲愣了幾秒，想到了什麽，小聲問：“阿姨不願意跟我住一塊兒？”
“不是。”江熄笑了笑，安慰地在她手上輕輕拍了兩下：“是她不願意來，她說那得守着那房子。”
孟遲疑惑：“那套老房子有什麽好守的？”
江熄搖頭，笑容逐漸變淡：“她說不能便宜我爸，房子得有她一半，她得在那耗着。”
對于江熄媽媽的想法孟遲是不解的，但也沒多插手。
堵塞的車道開始有了松懈，孟遲能明顯感覺到車子在提速。
“這周末是個好日子。”
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孟遲聽得一愣，她問：“什麽日子？”
江熄目視前方氣定神閑道：“天氣晴朗，萬裏無雲，适合領證。”
孟遲反應過來了，覺得不可思議：“你這算是在跟我求婚嗎？”
江熄開着車眼睛不敢分神，但還是沒忍住側了點餘光過去，他語氣中帶着笑：“你理解到了？”
就是了。
猜中答案的孟遲有些哭笑不得：“哪有人像你這樣求婚的。”
她跟江熄大學雖然不同校，但在同一座城市，距離也不遠，
兩人能走在一起完全是心照不宣自然而然，算起來江熄甚至都沒跟她表過白，雙方也未曾确定地說出那句喜歡。
“你想要什麽樣的求婚？”
“江先生，這就是你不對了，”孟遲側了點身：“沒有你這樣的，你是想問了我之後現場布置嗎？”
江熄也知道自己理虧，笑了笑：“其實我有準備，但怕你不喜歡。”
“喜不喜歡你先亮出來呀。”
江熄愣了幾秒，找了個地方把車停下，手往後一夠，抓了捧玫瑰花出來。
“你知道我不太會這些。”
江熄不太會準備類似的浪漫驚喜是真的，在一起這麽多年，他沒少在各種紀念日和自己的生日上花心思。
可每次置辦的現場和禮物都一言難盡。
孟遲接過花，聞了聞：“這樣挺好的。”
江熄貌似送了口氣：“這麽容易滿足？”
“比你上次送我的那個會扭秧歌唱歌的仙人掌好很多。”
“我覺得那個很有趣。”江熄還有些不解：“我以為你會很喜歡那個。”
孟遲忍不住笑了：“我不是很喜歡。”
“那上個月我送你那個盒子是不是挺實用的？”
孟遲沒反應過來：“什麽盒子？”
江熄說得具體了些：“一個像花一樣的盒子，一扭，就彈出化妝盒口紅那些。”
“啊。”想起他送的那些奇葩的禮物，孟遲笑徹底憋不住了，笑得彎了點腰。
“我看過，裏面化妝工具挺全的。”江熄有些困惑：“不合适嗎？”
孟遲不知道怎麽跟他解釋那東西根本沒法上臉，忍了忍才道：“這次的禮物真的非常好。”
江熄覺得她像是在安慰自己，手往外衣袋上一放：“那我回去再想想你會喜歡什麽樣的求婚場面，争取下次你能答應。”
孟遲注意到了他怪異的動作，頭往他那處探了點：“你是不是還有東西沒拿出來？”
“沒有。”江熄矢口否認。
他一般回答問題回答得過快都是在扯慌。
孟遲沒廢話，直接解開安全帶想去一探究竟。
江熄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心思，手上一用力，緊緊按住口袋，孟遲掰了幾下沒掰開，往後退的時候胳膊撞在了車杆上。
她吃痛地喊了一聲，皺眉彎腰護住胳膊。
江熄沒絲毫猶豫，立馬探上前拉過她的胳膊查看傷口。
還沒來得及把她衣袖上撩，孟遲趁他不備避開他，手疾眼快地從他口袋裏撈盒子。
怕他再搶，身子往後移了一移，得意地晃了晃腦袋：“你搶不過我。”
江熄愣了幾秒反應過來後啞然失笑。
“你搶什麽？本來就是給你的。”
孟遲看着正正方方的盒子已經猜測出裏面躺着的是什麽。
打開看着露出半截圓的戒指，即使早有預測，在親眼看見時心中還是浮起一陣激動與喜悅。
“給我的為什麽藏？”
“覺得你說的有道理。”江熄道：“就想再準備一個隆重的現場。”
孟遲盯着戒指盯着許久，越看越喜歡，随後把戒指遞給他，等江熄迷惑地接過後她才把手伸到他面前。
現場隆不隆重她不在意，是否有聽不完的甜言蜜語也不重要，她想要的是對方的一個态度。
江熄在原地僵了許久，空出的手扯了一下外衣口袋邊沿，這是他緊張的時候習慣性做出的動作。
孟遲沒催，懸在空中的手動了動。
江熄似乎回了神，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戒指戴上無名指。
不大不小，剛剛合适。
估計他沒少偷偷在背後量她的手指尺寸。
“周末确實是個好日子。”
孟遲收回手，彎腰重新把安全帶系好。
沒有直接挑明，但答案已經了然于心。
江熄嘴角控制不住的向上揚起。
開着車，他時不時擡手掩住下巴，孟遲不用細看，見他這反複的動作都知道他在偷笑。
“你說的好日子是這周嗎？”孟遲望着他問。
“這周。”江熄的迫不及待跟他的笑意一般藏不住：“就是這周。”
“周末？”
“周六。”江熄說：“周五其實日子也還不錯。”
孟遲笑了：“這周的黃道吉日有點多呀。”
開出學校路段，車徹底得到解脫。
孟遲開了點窗，任由風吹吹亂額前的碎發：“小北下周六約我們一塊吃飯。”
“下周？”江熄想了想：“就約了我們？”
“還有阿期她們，小北這次還把他女朋友帶上了，你那天有空嗎？”孟遲問。
江熄點了下頭：“周六是有空，可以去。”
“那我給小北發個消息。”孟遲消息發一半，又忍不住擡頭提醒：“下次聚會的時候別老針對小北。”
江熄有些無辜：“我覺得我對他的态度還是算好的。”
“算好？”孟遲不信他這話：“這次他帶了女朋友，在他女朋友面前你還是多少給他留點面子，人家好不容易才把這女孩追回來的。”
“你不應該提醒我。”江熄笑着說：“就算我心裏再怎麽不喜歡他，表面功夫我還是做了的，你看路期帶的那位，就差把厭惡寫在臉上直接動手了。”
孟遲記起往常幾人湊一塊兒吃飯的場景，覺得好笑：“确實也是這樣的。沒事，阿期會管。”
她偏頭拍了拍他的胳膊：“我管你就行。”
江熄笑道：“我肯定都聽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