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凍死我了。
時光瑟縮了一下,從寒冷中醒了過來,心想這才十月初怎麽就冷成這個鬼樣子了。
伸了下胳膊,時光從地上爬了起來,這才發現他正處在一座偏殿裏,地方不大,只供奉了一座觀音像。
看來還是在蘭因寺,不過時光記得自己應該在廚房才對吧,而且他好像還在棋譜上看到了褚嬴的名字……
棋譜,對了棋譜呢?他把身上都搜遍了也沒找到。
時光急了,匆匆打開殿門,嘴裏還喊着“懶師父”。
推開門,漫天的雪花飄了進來,直接糊了時光一臉。
只見外面處處都是銀裝素裹,俨然已經是深冬時節了。
我這一覺直接從秋天睡到了冬天?這可太行了吧。
時光有些想笑,瞬間又被凍清醒了,他才穿了一件襯衣,還是趕緊先去找懶師父借件厚衣服穿吧,不然真要被凍成狗了。
不知道是不是下雪的緣故,時光覺得蘭因寺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明明這裏應該有一口水井來着,之前他和俞亮還一起在這打過水,那時候兩個人表面上還互相看不順眼,結果俞亮那個笨蛋直接就把水桶扔進了井裏,被他嘲笑了好半天。
怎麽就不見了呢,不僅如此,時光還發現自己連藏經閣都找不到了。
我去,不會吧,下個雪而已,他又沒變成智障,怎麽連路都找不到了。
時光也顧不上寒冷了,四周轉了一圈才抓住了一個和尚,問到了藏經閣的位置。
“懶師父,快給件衣服我穿穿,這麽大的雪我都快凍死了。”
“施主。”
時光瞪大了眼睛,沒想到藏經閣裏是個沒見過的小沙彌,時光撓撓頭:“小師父,請問,懶師父去哪了啊?”
小沙彌行了禮道:“施主,我們寺裏并沒有一位懶師父。”
“怎麽會沒有呢?就……”時光一拍腦門,“哦對了,他不叫懶師父,就是一直待在藏經閣的那位師父。”
時光并不知道懶和尚的法號,只是他每次來蘭因寺,懶師父大多數都是在躺着睡覺,他跟褚嬴就決定這麽叫他了。
小沙彌還是搖了搖頭道:“我自小就長在寺內,藏經閣只有我一人,确實沒有施主所說的那位師父。”
看時光穿得單薄,小沙彌還特意找了件厚實的僧衣遞給他。
時光愣愣地接過衣服穿在身上,腦子還沒有轉過彎來,沒有懶師父這個人?這怎麽可能呢,他不會是大白天撞鬼了吧。
突然就想起來跟褚嬴在山上迷路的那一次,怎麽也找不到下山的路,時光尋思着是不是遇到鬼打牆了,褚嬴還吓了一大跳,“大晚上說這種話多吓人吶。”
現在想起來褚嬴明明是個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其實內心裏還是個膽小鬼呢,不知道被吓到多少次了。
不過,時光想,他就是喜歡這樣的褚嬴。
時光道了聲謝,轉身就出了藏經閣,這偌大的寺廟,總有知道懶師父的人吧。
大雪紛飛,一直沒看到什麽人,時光走到了正殿門口,才看到裏面人影綽綽,像是有很多人的樣子。
他進去之後才發現這些人都穿着長袍大袖,長發束冠,正在下棋。
時光一個趔趄,差點叫出聲來,我靠,這什麽情況?
下棋的人群顯然也發現了他,但是看到時光穿着僧袍也就沒太注意,又把注意力回歸到了棋盤上。
愣了好大一會,時光才想起了格澤曜日,懶師父說過這會帶來時間和空間的轉換,如果褚嬴不能重新回到現代,那麽有沒有可能他來到了南梁?
時光湊近旁邊那桌正在下棋的兩人,一時之間不知道要不要詢問,只能先看着他們下棋。
黑子明顯處于弱勢,但是還有一招可以挽回局面。
嘿嘿,時光想,他的棋藝跟古代人比起來還是不錯的,要是真的來到了南梁,他肯定下不過褚嬴,那就當南梁圍棋第二人好了,他們兩人一起稱霸南梁圍棋界。
嗯哼,想想都覺得美滋滋。
“诶诶诶,下這裏你就徹底輸了,應該下十六之七才對!”
一激動就脫口而出了,讓你嘴欠,時光都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了,畢竟還沒摸清楚現在的情況呢。
好在那兩人也沒太介意,執黑子的那名男子聽了這話便将棋子落在了十六之七的位置,果然整片棋都活了:“妙啊,果真是步妙棋。”
時光嘚瑟地笑了下,那可不,他可是褚嬴的徒弟呢。
“小師父,不如你來替我将這剩下的棋下完吧。”男子說完就站了起來,将位置讓給了時光,對面那人笑道:“楊兄,你這麽快就要認輸了?”
“反正我也贏不了你,不如讓這小師父試試。”
時光也沒推脫,正好他也好幾天沒有下過棋了,手都癢了。
落子之前,時光猶豫再三還是問了出來,現在是不是南梁?
這兩人像看傻子似地看着時光,現在不是南梁還能是什麽?
果然……
他來到了南梁,褚嬴,我很快就能再見到你了。
時光壓制住內心的興奮,當時褚嬴在他身邊時是魂魄的狀态,只能看見但是無法觸摸,現在可是實實在在的人了。
時光想,見到褚嬴的第一面,一定要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咳咳。”時光認真看起了棋局,難得跟古人下棋,當然要贏了,他可不能給褚嬴丢臉。
幾個回合之後,處于弱勢的黑子已經占了上風,擊得白子節節敗退,到最後只能認輸。
楊淩直勾勾地看着棋盤,不可置信地道:“你居然贏了,你真的贏了!”
雖然前半段是他下的沒錯,但是半吊子水平一直都處在劣勢,這小師父居然能夠反敗為勝,贏了穆江逸,蘭因寺果然是藏龍卧虎之地。
聽到楊淩的話,周圍正在下棋的衆人也停止了棋局,呼啦一圈圍了過來。
這人年紀輕輕,居然就贏了穆江逸,要知道穆江逸可是南梁鼎鼎有名的棋手,連梁帝都稱贊過他的棋藝。
穆江逸也看着棋盤,倒是沒有太多的不可置信,只是在思考自己究竟是在哪一步踏進了對方的陷阱。
半晌,才開口道,“小師父怎麽稱呼?”
時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叫時光,你別叫我師父了,我不是蘭因寺的和尚。”
“那你的頭發……”
這裏的男子都是長發,只有時光是一頭短發,再加上穿着僧袍,把他當成蘭因寺的僧人也不奇怪。
時光只得胡亂扯了幾句,自己的頭發不小心被火燒到了,沒辦法只能剃掉了,也不管對方相不相信。
穆江逸又道:“你的棋下得很是不錯,不知教你下棋的是何人?”
看來褚嬴說的沒錯,南梁家家戶戶都熱愛圍棋,就連寺中随便遇見的幾個人都對圍棋有着不低的造詣。
教我下棋的人……時光頗有些自豪:“我的老師是褚嬴,南梁圍棋第一人!”
“呵。”一聲冷笑從周圍人中傳來。
楊淩和穆江逸的臉色瞬間也變得很不好看。
時光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就聽見有人不屑地說:“褚嬴,就是那個因為作弊被陛下趕出宮的人?”
時光一下子就火了,直接跳了起來,指着那人說道:“你說什麽,你有膽子再說一遍!”
“說就說,做了那等令人不齒的事情,真是給下棋之人丢臉。”
聽了這話,時光真的忍不住了,直接一拳頭打了過去。
那人沒防備,直接被一拳揍到了地上,時光撲過去,兩人在地上扭打起來。
……
此時的褚嬴正坐在院中亭子裏,一手執黑子一手執白子,獨自對弈。
“大人,雪太大了,還是先回房吧。”
星也捧了個暖爐匆匆走了過來,這雪眼看越下越大,但是褚嬴并沒有離開的意思,她只能來催他了。
大人身體才剛恢複,怎麽經得起這大雪天氣,要是舊病複發就不好了。
“好,我們回去吧。”
褚嬴個子高,星也在旁邊努力撐高雨傘,就怕雪落到了他的身上。
褚嬴想自己打,星也不讓,只是固執地為他撐傘。
褚嬴想到,很久以前,也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努力為他撐傘,雖然他只是一個魂魄,根本就淋不到他,但那個小小身影還是固執地将傘撐在了他的頭上。
“星也,你知道一千年後的傘長什麽樣子嗎?”
星也想了想,搖頭道:“奴婢不知道。”
褚嬴笑了,就像透過冬日大雪裏的一道溫暖的陽光。
星也看呆了,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呢,好像他一笑,整個世界都變得美好了。
褚嬴看着頭頂的傘面,目光悠長而深遠:“一千年後的傘,和現在的傘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