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劇

第 2 章 逐客令

逐客令

梁殊徑直走向壁畫盡頭處的會客廳。

她進了這公館,看到這裏面富麗堂皇,就已經對樓宴之給她找靠譜‘臺詞老師’的事不抱太大期望了。

這會兒難得聽他提及她與他的關系,梁殊又有些好奇那人是誰。

等她走出去,視線跳過樓宴之看到坐在裏位的林菲靈,臉上的驚喜大于其他的神色。

“這位是?林菲靈林老師?”

不僅梁殊驚訝,林菲靈也沒想到來人并沒有想象中的陌生。

而且是一張她昨天剛剛見過的面孔。

她上周回國,之前在歐洲的時候一直處于斷網狀态,昨天剛倒好時差,想着回來提前了解一下國內的娛樂圈形勢,閑着沒事下了個微博。

熱搜前幾位都是這姑娘,她看讨論區烏煙瘴氣,掃了幾眼也沒怎麽細看。

不過倒是深深記住了梁殊。

當時她就想,其他的先不論,這姑娘可真是美。

梁殊皮膚極白,一雙标準的鹿耳墜着青絲扣飾品,在垂落的烏發間若隐若,眉尾點着一枚紅痣。

很特別、卻不突兀。

像是造物主完成作品最後的點睛之筆,讓人過目不忘。

然而比起照片,真人顯然還要再精致幾個維度。

偏她今日穿的簡單,像是在絕美的琉璃花瓶上描了幅山水畫,平添了不少素色的韻味,與《青山謠》女二這個角色無限貼合。

難怪這角色給了她。

林菲靈在這圈子裏混得久了,對于那些真真假假的緋聞也不在意。

又是樓宴之親自介紹的人,她起身走過去打招呼。

“你好,我是林菲靈,不用叫我老師,叫我菲菲就行。”

梁殊驚喜是她看過林菲靈許多作品,算是她的路人粉。

叫老師是圈內人的禮貌稱呼。

但等她發現這房間沒有第四個人的時候,她才意識到林菲靈就是樓宴之口中要介紹給自己的臺詞老師。

她看向樓宴之。

樓宴之并沒有否認,她于是更意外了。

還好她反應快,看到茶臺旁熟悉的臺詞本封裝,聯想到林菲靈和《青山謠》女一角色的适配度,猜到樓宴之讓她教自己應該是順帶。

心理壓力驟減了不少。

她和林菲靈兩個人一見如故,還有共同的話題,像是很久沒見的老朋友,就這麽寒暄着,忘我地聊起了臺詞聊起了劇情,倒是徹底把樓宴之忘到了一邊。

半個小時後。

坐在一旁等待的男人終于耗盡了最後一點耐心,似笑非笑地掃了一眼始終沒看他的梁殊。

“看樣子不用我介紹了,林大明星,人交給你了,調教好了準時還我。”

林菲靈眉眼彎了彎,調笑道:“你也不怕我到時候把人挖到天光。”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樓宴之丢下這麽一句話就走了,梁殊這幾年來早就習慣了他這德行,只當沒聽見。

換做之前,她沒工作的時候有一半的時間都住在樓宴之那裏,這次索性接受了林菲靈的邀請,搬去了她那。

樓宴之聽到秘書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只說了句‘随她’。

他知道她在躲他。

近一年來梁殊同他之間的界限感越來越模糊,也是時候冷一冷了。

他并不喜歡一切不可控的關系,哪怕只是床上關系。

梁殊不想見樓宴之是一方面,她跟他走到今天,怎麽想都是一件荒唐事。

還有就是,她覺得能和業內的實力派演員學習,機會難得,剛好理由正當,自己也能清靜清靜。

以前聽說林菲靈沒事不怎麽上網,梁殊還以為是洗腦包,等她真進入了林菲靈的節奏,也不自覺地跟着斷網了。

和裴敏打過招呼後,她就這麽閉關了一陣。

這段時間她過得倒是悠閑自在。

白天跟着林菲靈系統地過《青山謠》臺詞,傍晚兩個人偶爾一起散散步,看看書,這種日子一直持續了半個月。

直到外面的輿論再次炸開了鍋。

之前背後的那些蛆蟲再搗鬼,也就只把她和一些油膩的中年男人編排到一起,吃瓜的不過是些年輕人。

這次梁殊的緋聞對象直接升級到了圈內的一位德藝雙馨老藝人。

事情愈演愈烈。

樓宴之來接她的時候,老藝人早年的博客已經被扒出來讨論過幾輪了。

因為那位老藝人剛好和梁殊同姓,還有一些離譜的認幹爹言論。

梁殊手機聯網的那一刻,大大小小的彈窗直接擠滿了她的手機屏幕。

她不由得苦笑。

三年前她當龍套演員的時候,大約怎麽也想不到事情能發展到如今的‘盛況’。

樓宴之很少送她去公司,偶爾順路,她也會中途下車,無外乎就是‘避嫌’兩個字。

這次他直接讓司機把車停到了海遙娛樂的大門口。

衆人卻見怪不怪,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公司女藝人的負面緋聞兩次攀升到熱搜第一,連帶着公司也被罵出了一條熱搜,老板難免盛怒,這時候跟在身邊的管你是什麽美人尤物女明星,大概率都是出氣筒。

梁殊要先去找裴敏,到辦公層就和樓宴之分開了。

大家見梁殊落單,熟悉的人已經忍不住湊上前來八卦。

蘇冒平時和梁殊走的最近,幹脆把梁殊拉到了一邊:“梁殊姐,那個梁遠山不會真是你父親吧?你要不要把你微博從裴敏姐那要過來澄清一下。”

“哪有那運氣。”梁遠山的博客她匆匆地看了,愛女如命,可惜她女兒前些年失蹤了。

至于她的父母,梁殊朝着自己這個小學妹聳了聳肩:“我父母你們樓總見過,比起吸血鬼也好不到哪裏去,我先過去了,有事微信聊。”

她看見裴敏從辦公室出來,匆匆地跟了過去。

樓宴之的辦公室在海遙大廈的頂層,私人電梯直達,全公司除了梁殊只有幾個高層有上去的權限,但梁殊極少會使用這種權限,樓宴之沒提過,但她默認她和樓宴之是地下關系。

他偶爾也會配合她,算是默認她的默認。

梁殊先一步上電梯,走到裏側等着裴敏按樓層,順帶問了一嘴。

“裴敏姐,這次的事情要怎麽處理?”

裴敏上午的時候就知道了樓宴之的意思,但樓總既然親自去接人,又讓她們一起上去,她也沒多嘴。

只說。

“上去就知道了。”

等梁殊到了頂樓,發現不止裴敏,整個海遙娛樂的高層都在,而剛剛在車上還在和司機确認今晚訂制餐食的‘挑剔闊少爺’,此時已經化身活閻王,眸光沉郁,審視着面前的這幾位。

他不耐地用指關節一下下點着桌面,下面的人都低頭噤聲,站在角落的公關部負責人額頭上已經沁出了細密的汗。

想來她過來之前,樓宴之已經發過火了。

樓宴之見梁殊來了,朝着她的方向掃了一眼,沒停留,繼而看向裴敏:“梁家那邊聯系好了嗎?”

“梁家那邊的态度一直都是不接受道歉、不回應;我們只拿到了梁遠山現在的住址,至于我們過去他會不會見人,還不确定。”

“我帶梁殊過去,但後續的工作我不希望再出任何纰漏。”樓宴之看向梁殊:“你有問題嗎?”

從梁殊過來到現在,也沒人說這次的事需要她做些什麽,但她聽着他們的對話大概猜到了一些。

她反手指了指自己:“是需要我去道歉嗎?去梁遠山家裏。”

“有什麽問題?”

“沒有。”這件事确實給人家添了很多困擾,無論是不是她的原因,她都願意道歉。

只是這算公關手段嗎?

梁殊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異樣,想了許久想不出什麽,于是作罷。

後來梁殊回想起那段時間,記憶中都是灰蒙蒙的天,好像許久都沒開晴過。

輿論還在發酵,樓宴之選了隔天下午過去。

梁殊下車的時候外面又下着綿密的小雨,雨不大但也足夠把她的發絲打濕,她也沒顧得上遮,匆匆朝着不遠處的那處獨棟疊墅走過去,也就是梁遠山夫婦現在的居所。

樓宴之說是陪她過來,但始終都沒下車,還真的只是‘陪’她來。

但她自己可以應付。

她這麽想着,步子不停,沒幾步就走到了疊墅外的花壇。

沒等進去,聽見身後的響動,回頭就見樓宴之的司機從後面匆匆跑過來。

“怎麽了?”梁殊以為是樓宴之臨時變卦。

司機卻只是遞給她一件姜黃色的外套:“梁小姐,這是樓總給您的,讓您披上擋擋雨。”

梁殊沒時間思考樓宴之是從哪裏找來這麽一件女款外套,也沒空問樓宴之剛剛怎麽不把外套給她。

只是把外套披在身上就快步往裏走。

門口的那個阿姨朝他們這裏看了一眼,像是在關門。

梁殊走得快,但總不及人家關門的速度快,最後留給她的只有一句‘我們家先生不見客’。

“那您能……”幫我再問問嗎?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整,聲音就被徹底阻隔在門外。

梁殊出師未捷,卻也沒急着走。

之前她或許還是抱着配合公司安排的心态過來的,但昨晚她仔細地翻看了梁遠山的博客和采訪,知道他女兒是去山區支援時候失蹤的,就想好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見到梁遠山。

梁殊回身看了看。

敞開的庭院裏有露天的鐵藝桌椅,應該是好天氣在院子裏曬太陽的地方,現在下着雨,上面都濕漉漉的,梁殊也不在意,把拎過來的茶葉放到擋雨的地方,她用紙巾随意擦了擦就坐去了那裏。

她最近時間很空,梁遠山不願意見她,她就等到他願意見她。

梁殊坐在雨中等着,因為不知道要等多久,原本披着的外套被她穿在了身上。

坐了沒一會兒,梁殊隐約聽見附近有貓咪叫的聲音。

她起身,那一聲聲的‘咪’,聽着愈發真切。

她循着聲音去找,發現那個貓咪就在不遠處的花叢裏,不知道是哪裏來的野貓,身上弄了個泥打滾,卻十分親她。

被她從花壇抱出來後,就一直貼在她身邊叫。

她養過不少小動物,小野貓也撿回來不少,倒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親人的。

梁殊陪它玩了一會,存了想把它抱回去的心思。

只是事情還沒辦妥,她一時半會也走不了,只能抽出紙巾先幫這小貓擦了擦混着泥水的小花臉。

“咪咪,等姐姐辦好事情再帶你回去,你先等等我好不好。”

“咪~”

梁殊點了點這只奶牛貓的鼻子,由着它在自己身上蹭,姜黃色的外套沒一會兒也濕了一片,好在最近的天氣還殘留着夏季末的餘溫,倒也不冷,只是渾身都濕漉漉地,溻着有些難受。

梁殊做好了持久戰的準備,中途還抽空給樓宴之發了條消息,讓他不用一直在這裏等她,有事可以先回去。

消息剛發過去沒兩分鐘,沒等到樓宴之的回複,倒是等來了不遠處的開門聲。

出現在梁殊視線裏的面孔并不是剛剛那個系着花圍裙的阿姨,而是一位面容有些憔悴的美婦人。

懷裏的小貓聽見了那邊的響動,掙紮着想要從梁殊的懷裏跳下去。

梁殊放手的同時也順勢起身,朝着那邊走過去。

她本還躊躇着要怎麽開口,就見美婦人朝她招了招手:“囡囡,外面下着雨,你進來坐吧。”

“謝謝。”

梁殊走進去的時候,那只濕漉漉的小貓也緊跟在身後擠了進去,她本想把那小貓抱起來不要打擾到別人,卻見那美婦人已經準備好了毛巾。

一塊遞給了她,另一塊印着貓爪腳印的毛巾裹在了那只小奶牛貓的身上。

小奶牛貓舒适地歪頭,時不時還會‘呼嚕呼嚕’地叫兩聲。

原來咪咪不是流浪貓。

梁殊發梢一直在滴水,她沒再往裏走,捏着毛巾随意擦了兩下頭發,就這麽站在了門口。

梁殊:“梁夫人,這次的事□□發突然,雖不是我本意,但給您和梁老先生造成了這麽大的困擾,我很抱歉。”

“我這次來找梁老先生也是為了這件事,不知道能不能同老先生見一面。”

美婦人嘆了口氣,瞧了眼二樓始終都沒什麽動靜,就猜到了自家先生的意思。

開口婉拒。

“海遙昨天就發布了澄清公告,我看了,網上傳的那些确實都是捕風捉影的事,與你們無關,只是我先生說了最近不見客;囡囡,喝杯姜茶暖暖,回去別再來了。”

得了明确的逐客令,梁殊卻不想走。

她大概是在‘不達目的不罷休’這件事情上造詣頗高。

即便後面梁夫人回了房間,家裏傭人阿姨路過時始終都流露出鄙夷的眼光,她也好像沒看見一樣站在門口等着。

中途有幾次小奶牛貓跳進她的懷裏,她才挪動位置抱了抱它。

梁殊以為自己就要這樣等到天黑。

直到梁家傭人阿姨第四次從她身邊路過的時候,她以為她還是會像之前幾次一樣,丢下個白眼就這麽徑直走開。

卻見她不情不願地看向她指了指樓上:“先生叫你上去,上樓梯左手邊第一個房間。”

“謝謝。”

梁殊到了這個時候,心中才開始出現一些忐忑。

如果是其他類型的負面新聞,她都可以做到不屑一顧,可偏偏是這種桃色新聞,對象還是一個可以做自己父親的老人。

她推開那扇木質房門的時候,手心不自覺地捏出了一把汗。

“梁老先生。”梁殊語氣恭敬。

“來了。”梁遠山正臨摹着一副古帖,沒擡頭,只手起一筆鋒的時候讓她随便坐。

梁殊身上的衣服還沒幹透:“我站這裏就行。”

“不想坐那過來吧,看看我練的這幅字。”

梁殊走過去,不過她不懂書法,只能看出那副字幹淨整潔,其餘的不懂欣賞,所以梁遠山讓她看,她也就只是站在旁邊安靜地看。

始終都沒作聲。

梁遠山擱筆:“怎麽,丫頭,覺得我幅字寫得不好?”

梁殊坦言:“我不懂書法。”

梁遠山像是見到了什麽稀奇物種,連圈內知名的導演見了他的書法都要恭維幾句,她卻坦言自己不懂。

梁遠山多看了她兩眼也不再繼續寫,泡了杯茶遞擡手給她,然後随意問了她幾句。

“丫頭你哪裏人?”

梁殊如實回答:“槐江縣人。”

“怎麽進的這一行?”

“妹妹生病要用錢,朋友介紹來當龍套演員,就一直做這行了。”

梁遠山點了點頭,又問了句:“你父母呢?”

“我是福利院長大的,沒有父母。”

“有男朋友嗎?”

梁殊沉默着搖了搖頭。

梁遠山沒再問,只是端着茶杯走到了二樓的露臺前。

梁殊也朝着那個方向看過去,她發現這位置看似不高,卻可以把周圍的環境看的一覽無餘。

原來樓宴之也下車了,只是沒走來這邊,司機撐着傘,他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有一下沒一下捏着打火機擦火,卻沒點煙。

梁遠山眼中帶着探究,最終看向梁殊:“那人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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